這個小女子,時時刻刻把禮物掛在嘴邊,打破了此時的靜謐和曖昧的氣息。秀明一淺笑,回頭望向了冷月:在這清冷的月光下,在這燦爛的焰火中,我龍秀明,祝福你梁未靜,生辰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未靜從微笑變得慍怒:就這樣,太隨意了吧。
秀明看著這個小女子不依不饒的樣子,苦笑道:是不是要在這裏給你唱歌啊跳舞啊,還是準備了珠寶首飾相贈,你才會覺得滿足啊。
未靜嘟著嘴巴,嬌滴滴地說道:美食也是可以的。她轉身看著街市:爹和奶奶對我很好,年年的生辰都搞得風風火火的,可是次數多了,也乏味了。前年,竟然還邀請了達官貴人的公子哥兒到府上一聚,雖然我未有出席,但他們的嫁我之心,真是顯露無疑了。
你今年幾歲啊,你爹就急著嫁女。
我今年才16啊,不過這次,可真是對不起範羽林了。
金陵有女,年方二八,豆蔻佳年,拒婚離家,出走千裏,奇情可歎,其心難猜。秀明裝模做樣地吟誦道。
你才是情可歎,心難猜呢,說了那麼多,你的精心準備的禮物呢?未靜雙眼放光,滿懷期待地看著秀明。見這個姑娘執著的樣子,秀明陷入沉思:我知道你買了的。
秀明回憶起,在一個首飾店,他買了釵子,放進胸前的衣服裏,恰好被未靜看到。
你,閉上眼。秀明說道,未靜閉上了眼睛,秀明忽而傾身向前,彎腰親了她的側臉,這一刻,紅色焰火在天空中綻放,睜開眼的未靜是又驚又喜,彩色的焰火在這一刻齊齊綻放,巨大的聲音響淹沒了未靜的心跳,絢爛的色彩,映襯在二人的臉上。
你可不要再向我索要禮物啦。秀明大聲說道。
你說什麼?未靜大聲問道。
秀明再次說道,可未靜聽不清楚,她的臉上露出壞笑:謝謝你,我喜歡你。
忽而停下的焰火,忽而清晰的聲音,她喊出來的後半句話,完完整整地飄落在寧靜的塔之巔,全數進入秀明的耳朵:你說什麼?他故意說道。
沒,沒什麼,我們,下去吧。未靜顯得不知所措和難堪。
未靜走在前,秀明走在後,就這樣下樓去,未靜摸摸自己滾燙的臉,用手拍拍自己的心:誒喲,嚇死我了。她的腦海不斷重現剛才,秀明的靠近,臉上的親吻和睜開眼,二人的對視:難道,他也喜歡我?
而走在後麵的秀明卻沒有這些纏綿的思緒,腦海裏回想慧明的話語:我們幾個,要是要用美男計,那當然是秀明還有智明了。
未明談笑道:就你亂說話,智明有了彩軒,怎麼會去招惹其他女子呢。
秀明看看前麵這個粉色衣衫的女子,心裏一沉:梁延年的獨女,你現在是我手中唯一的籌碼。如果你知道我的用心,還會如此待我嗎?
幾日後,秀明和未靜走入茂密竹林,未靜心曠神怡,粉色的衣衫在滿目的翠綠中顯得格外嬌豔,秀明走在前,未靜跟在後:跟杭州府的自然景色相比,家裏的亭亭苑苑真像是個小小的盆景了。
秀明沒有答話。
這次出來快兩個月了,我把所見所聞都記在腦海裏,值得一輩子去回味。未靜興奮又快樂地說道。
一輩子很長,可別輕易地說一輩子。秀明冷漠地說道。
未靜微笑著說:一輩子,可長可短。我看中在短暫的一生中做了什麼,而不是在漫長的一生中,默默等待。
秀明嘴角浮現笑意,諷刺地說道:人還活著,說什麼都行,隻有死了的人,誰又問過他們,是否還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未靜走到秀明身邊:龍秀明,我知道他們三個的死你很難過,可是都過去了,死者已矣,過多的憤怒悔恨隻會讓活著的人倍感壓力。
秀明冷眼看了看她:對了,這次回到老家,是有什麼親人朋友還等著你嗎?
我,自小沒有爹娘,沒有親人。秀明的目光落寞,口氣冷淡。
未靜覺得不可思議:那你是怎麼長大的。
秀明看了看她:曾經有,現在也都失去了。
那你滿心向往,心急火燎地回家是為了。未靜繼續打探道,心中略有不滿。秀明仍靜默無語,快不覺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會兒,看到了一個圍著竹籬笆的小屋子,屋門前開著小野花,屋後麵是一片田地。
屋子是結實整潔的木屋,大大小小有三幢,看起來有十多間小屋子,未靜好奇地看著:這就是你的家啊。
秀明卻在大木門前佇立了,深情地看著這一切:今年過年,四人和身著藍衣的清麗脫俗的彩軒,在放著炮仗,掛著對聯。臨行前夜,四人坐在木屋門檻上,豪邁對飲。出發前,四人躊躇滿誌,和守望的白衣彩軒不停揮手。智明和彩軒告別,一步一回頭,其他三個也有說有笑。
未靜看著呆立的秀明,在他的眼光中,看到了追思與悲慟。
秀明。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未靜循聲望去,隻見眼前站著一個16,17歲的姑娘,穿著水藍色的裙衫,黑發挽起,簡單的發式襯出她超凡脫俗的容顏:此女子膚如白玉,無暇通透,自由飛揚的紅暈,烏黑的眼睛,明亮閃耀,高高的鼻子,紅潤的嘴唇,那麵龐,如雪中的梅花般,清冷而高貴。一副超出年齡的氣質,連貌美的未靜在她麵前也失了顏色。
未靜心想:此等絕色,就該藏匿在這密林中,更讓人心升向往和好奇。如若出入這塵世,必讓男子們爭先獻媚,傾人城而傾人國。
彩軒打量著神色憔悴的秀明,又見他身邊隻有梁未靜一人,心裏一咯噔,目光中流露出落寞和感傷。
秀明和她對視:彩軒。他柔柔地喚道,便飛步向前,用力抱住了彩軒,彩軒感覺身體一震,淚水隨即滑落:彩軒,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彩軒的淚水無聲地落下,顫抖的玉手輕輕撫著秀明的背。
未靜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美麗的容顏上劃過一絲憂鬱:她叫彩軒,她就是龍秀明心心念念的人。
身著粉衣的未靜目光黯淡,嘴角向下,委屈地快要流下眼淚,手中的花束無力地掉在了地上。
木屋,野花,清風,竹林,一對擁抱的壁人,一個呆立的容顏傷心的年輕女子。
天亮了,未靜一個人坐在床頭,看著窗外。
神情悲傷的彩軒,穿著白色的衣服,烏黑的長發垂下來挽成兩個小辮子,發髻兩側別著金色的小花,陪著紅珠金穗的耳環,顯得更加高貴而清冷。
簡簡單單的配飾卻襯得慕容彩軒更加的清麗動人。哀傷的目光有些迷離,整個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輕輕地走出了門口,未靜想叫她,卻又停住了口。
隻見身著白色長衫的秀明尾隨其後,二人心領神會,朝外麵走去。未靜走到了窗口,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
未靜回想起昨天晚上,三人同桌吃飯,彩軒的淚水不斷低落在碗裏的米飯上,秀明關切地看著她,而自己則憂心地看著秀明。
未靜:慕容彩軒的心中一定非常悲痛,失去了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許,爹爹真不該殺了他們,也許,我真不該來這裏。
她望向院子裏那棵光禿禿的桃花樹:慕容彩軒一定很恨我,那龍秀明呢?
秀明和彩軒走在樹林中的黃沙路上,彩軒忽而踩到了碎石,身子向旁一倒,秀明扶住了她。
二人目光對視,卻都沒有言語。
靜靜的,白衣的彩軒走在前,白衣的秀明走在後,在這綠色的樹林中,顯得如此安靜。
二人走到了樹林的一個空地上,空曠的山坡上有一個新墳,石碑上刻:慈父慕容義之墓。女-慕容彩軒。
秀明看了看彩軒:現在,至少義父不再孤單了。
彩軒淚眼相望,默默地從袖子裏拿出了三樣東西:這是他們留下的,陪伴了他們這麼久,現在,也將與他們長眠於地下。
秀明看著她手中的一塊石頭,回想起智明小時候拿著這個石頭高興地說:你看,這塊石頭,上麵刻著什麼。
小秀明拿過來好奇地看著:智?
智明驕傲地說道:你看這天生神石,就是為我準備的。厲害不?
小未明出現了:智明,我剛剛還看到你刻字呢。
三人都笑了。
彩軒眼中含淚,淚水滴在石頭上:智明,你現在在哪裏,我真的好想你啊。
二人跪倒在地,把石頭埋到了坑裏。
彩軒拿起一個破舊的香囊:未明說這是他娘留給他的東西,可他卻說不出,他娘是誰,小時候的事,我們一點都不記得。
秀明苦笑了:未明說,他娘是個很好的女子,將來也要找一個像她那樣的人。
香囊被放進了坑裏,秀明說道:就這樣,未知名而來,不知名而去。
彩軒拿起最後一樣東西,是條彩色的珠鏈:慧明說在這顆彩色的珠子裏,他可以看到未來。
秀明笑了:這次去金陵前,他還說在珠子裏,看到你和智明的未來,說今年過年,你們就可以成親了。
彩軒哭中帶笑:我讓他帶著珠子去預測福禍,但他說,讓我保管,回來了再還給他。
秀明仰頭望天,彩軒手中的珠鏈子散了,一顆顆珠子砸落在地上:一切都沒了。隻能讓這珠子陪著他,在世界的另一邊。
風中,蕭瑟的小山坡,隆起的土堆,三塊新立的墓碑。
就這樣走了,了無牽掛。生在世,沒有任何親人。如今走了,也隻有我們兩個在悼念他們。秀明歎息著說道。
智明,我會永遠記得你的。未明,慧明,我一定會為你報仇。彩軒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話語中透著肯定與堅強。
秀明看著彩軒:梁延年殺了你們三個,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彩軒動情地看著秀明:秀明,一定不能這樣算了。
相信我,我一定會為他們報仇的。秀明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柔柔地看著身旁美麗而堅強,此時卻倍顯柔弱的彩軒,用目光給予她肯定和安慰。
未靜在屋子裏待著,百感無聊。她來回踱步,不經意走進了彩軒的房間,看著屋子的擺設,著實一股少女清雅的氣息。窗台上放著素色的花朵,床鋪整潔而幹淨。梳妝台前放著彩軒的首飾,還有一個漂亮的小鏡子,未靜拿起來端詳,卻在鏡子裏看到秀明送給彩軒鏡子的情景,嚇得把鏡子扔在了一邊:慕容彩軒是龍秀明的心上人嗎,那我算什麼?
她回憶起六和塔上的那個親吻,不自覺地撫摸了臉龐。
腦海裏回想起二人相擁的場景,秀明那深情的樣子,心中重重一擊:龍秀明愛慕容彩軒,那慕容彩軒呢,如果他們相互愛慕,那我豈不是自作多情。
她的目光停留在麵前的鏡子上,看著鏡子裏容顏哀傷的自己。彩軒的身影出現在鏡子裏:梁未靜,你在這裏幹什麼。
未靜驀地站起身來:慕容,慕容姑娘,我看看,隨便看看。
彩軒落寞的眼光看著她:不要到處亂走。她說著轉身走開,未靜撅著嘴巴不開心。
你是秀明的朋友,可不是我的朋友,你知道自己留在這裏是為了什麼?她甩下了看似冷淡,卻傷人的話,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未靜陷入思索:為了誰,當然是為了龍秀明啊。她心裏想到,回想近日來秀明對彩軒的無微不至和對她的冷淡,她變得委屈又心涼起來:可龍秀明,龍秀明他在乎嗎?
正午,未靜和秀明吃完午膳,彩軒在整理著,未靜看著秀明俊美的臉。
彩軒和秀明對視,未靜尷尬地嘟起了嘴巴。
二人起身走到門口:你們去哪兒啊。未靜傻乎乎地問道。
我們當然有我們的事。你要一起跟去,看他們三人的衣冠塚嗎?未靜低下了頭。
梁未靜,你到底和秀明什麼關係啊,為什麼在這裏待著還不走了。彩軒沒有好氣地說道。
未靜不好意思地起身:我和龍秀明,我和他……
你和秀明一路從金陵而來,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不少事情吧。彩軒的眼中露出輕蔑又不屑的笑意。
是啊。未靜的目光中露出興奮的神采,看著無動於衷的秀明,就變得失落起來。
彩軒,我們走吧,我和她什麼事都沒有。秀明冷淡地說道。
看著彩軒輕蔑的目光,秀明冷漠的話語,不示弱的未靜來了勁:龍秀明他,他還……
她有點難以說出口:我們可不是什麼都沒有的。
彩軒看看秀明:是不是這樣?她側身輕輕地親吻了秀明的側臉,秀明一驚,而二人站定後,站在麵前的未靜呆住了:原來,你喜歡的是她。
秀明沒有言語,彩軒微微一笑:秀明他沒有喜歡我,是我喜歡他。
秀明真真地看著她:不過,他是不會喜歡你的。
二人說完,朝著外麵走去,留下未靜傻傻地站在那裏。
山上的土坡邊,三個新立的衣冠塚前,是一個身著灰色衣衫的高大男子,他麵容落寞,粗眉,星目,囧囧有神的大眼睛卻不再有神采,哀傷的臉上是一種倦怠,他,就是智明。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寫著智明名字的墓碑,慢慢地捏攏了拳頭。
在梁府的大牢裏,梁延年命人打昏了他,當血肉模糊的他被拖走時,隻看到灰暗的燭光下長長的黑黑的小路,恍惚間,閉上疲倦的雙目,與這個塵世告別。
醒後,卻暈暈乎乎地發現身在山邊的小屋裏,幾個侍女在旁,一個慈祥的老嫗,衣著華貴,和善地看著他,他被告知已被帶出了梁府。數十日後,大病初愈的他帶著迫切的心情離開了那裏,直奔杭州而來。沿途遇到一群神秘男子追殺,他躲躲逃逃,終又回到了這裏。
昨日,在小屋前,他看到了未靜和秀明的身影,跟到了小屋,看到了美麗的彩軒,正欲言語,卻見秀明和彩軒擁抱在了一起,他的雙手慢慢握緊起來:彩軒,我知道你一直對秀明有情,若不是師父的撮合,也許走在一起的人應該是你們。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們的真心相對,那我是否真的應該離開你們的世界?
回憶中,幼時的五人形影不離,四個練著武,玩鬧著的小男孩,一個美麗可愛的小女孩。
田地裏,小智明將野花送給小彩軒,她笑著接過。
暖風中,小彩軒放著五色的風箏,雙眼看著秀明的方向,秀明坐在花海裏直勾勾地看著天際,智明站起身來,跑到彩軒身邊,幫她拉扯風箏的線。
種地的時候,彩軒給四人帶來饅頭和水,五人暢談起來,智明笑著看著彩軒,而彩軒卻動容地看著秀明。
那夜,師父病死前,未明站在門邊沉默,慧明坐在木梯上啜泣,秀明和智明、彩軒跪在師父的床邊,師父將彩軒的手交到智明手中:我,我死了,你,你要好好照顧彩軒,還有,還有你們四兄弟。
彩軒哭著撲入爹的懷抱,智明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秀明則強忍著淚水。
將師父埋葬後,彩軒和智明一行人要回到小屋來,慧明和未明走在前,並叫走了秀明。隻剩下二人行進在星光下的夜路上,智明看看彩軒,彩軒卻低頭看著路:彩軒,就像師父說的,以後,我會照顧你,會看好我們四個,我們五個人都要好好的。
彩軒抬頭看了看他:智明,謝謝你,從小我都知道你對我最好,最在意我,這一切,我都知道。
智明一把抓住彩軒的手,對著半圓的月亮說:我宋智明對黑夜發誓,對天上,不怎麼圓的月亮發誓,今生今世都會照顧慕容彩軒,絕不欺騙她,傷害她,直到我死。
彩軒流下了淚水:我信,我都信,以後我們兩個要一定要過得好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二人形影不離,一起去集市買東西,一起去夜市吃麵條,過年了,三人忙裏忙外的,智明和彩軒站在屋門口,看著月亮,智明笑著說:這一年這麼快就過去了啊。
隻要有你們在身邊,日子就過得很快。彩軒說道,臉上帶著天天的微笑。
師父,不,義父的遺願我們會全力完成的,掃除了這四個人,我們五個還要在一起,在這裏過著輕鬆自在的生活。智明暢想地看著夜幕下的星空。
慧明笑著走到二人中間,搭著二人的肩膀:我們五人?算了吧,明年過年該是你們小兩口過日子了。
彩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智明深情地看著她。未明不聲不響出現在三人身後:明年,何止智明和彩軒啊,我看我們秀明也該春來桃花開了吧。
四人回頭看看在寫春聯的秀明,他一抬頭,隻見俊秀的臉上有些黑色的墨汁,四人都笑了。
智明敲了下慧明的頭,笑著說:還說別人呢,你啊何時把翩翩接來啊。
哪個翩翩啊。慧明裝作一無所知地說道。
翩翩起舞的夏翩翩啊。未明說著打了慧明一下,二人在彩軒和智明身邊追打起來。
智明眼中含淚,孤獨地站在墳墓前:未明,慧明,不曾想,那是我們一起過的最後一個新年,最後一個。
聽到腳步聲在靠近,智明很快躲到了山坡的土堆後麵,隻見白衣的秀明和彩軒輕輕地走了過來。智明聽不到二人在講些什麼,隻看到彩軒跪倒下來,垂著頭哭泣起來,智明的心軟了,眼睛濕潤起來,卻見秀明也跪在她身邊,說了幾句話,彩軒哭著將頭靠在秀明的肩膀上,智明看著,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