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溥儀的屈辱之旅(1 / 3)

紀實天地

作者:趙穎

1931年,日本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占領了中國東北,成立了偽滿洲國,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日本天皇為了讓全世界接受中日親善、中日共榮的謊言,於1939年11月安排川島芳子陪同偽滿洲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到被日本人稱作模範礦區的阜新視察,並邀請國際媒體前來采訪,用以欺騙國際社會。但阜新人民的抗日鬥爭粉碎了日本人的政治陰謀,使偽皇帝溥儀的阜新之行成為一次驚險與傷心之旅。

阜新車站戒備森嚴,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和偽警察在站台持槍警戒。

日本駐阜新縣參事官河田、阜新炭業所所長近藤和阜新縣土默特左旗旗長雲丹桑布及全縣煤炭界、工商界、教育界各界政要人士在阜新車站等候。阜新縣國立高級中學師生二百餘人手拿滿洲國五色國旗,一遍遍地演練歡呼詞:“熱烈歡迎,皇帝駕臨,中日親善,日月生輝。”

一群身穿緊身旗袍花枝招展的中國女人和身著彩色和服的日本女人,手捧鮮花站在人群的前頭,搔首弄姿地嬉笑。

身穿桃紅色旗袍的胭脂樓老鴇大後鞧說:“姐妹們,今天咱們孫家灣胭脂樓的堂姐代表全縣婦女迎接皇帝,這是我們的榮幸,我們感謝旗長對我們的厚愛。一會兒皇帝下了火車,咱們姐妹們要衝上去,給皇帝獻花,高呼‘滿洲國萬歲!溥儀皇帝萬歲!’聽好了嗎?”

堂姐們齊聲說:“是,老板。”

大後鞧又招呼那幾個日本女人說:“你們也加入我們隊伍吧!我們是堂姐,你們是軍妓,咱們是一路女子。”

一個日本軍妓說:“我們不能加入你們隊伍!我們不喊口號,隻來獻花。”

大後鞧說:“左右都是一回事,不就是迎接我們皇帝嗎?”

日本女人說:“我們不能喊滿洲國萬歲!溥儀皇帝萬歲!我們要喊日本萬歲,天皇萬歲!”

大後鞧氣得一擰肥臀呸了一口說:“放你家的羅圈屁,來的是滿洲國皇帝,又不是你們日本天皇,你喊啥天皇萬歲,挨得著嗎?”

河田帶領的日本憲兵隊列整齊地等候在站台上。河田麵孔嚴肅,不時地看一下腕上的手表。近藤和大漢奸劉海彬帶領的礦警隊挨著鬼子的憲兵隊站立,隊伍卻鬆鬆散散,有幾個警察一個勁打哈欠,流鼻涕,伸懶腰。

近藤對礦警隊大喝一聲:“立正——誰再不守軍紀,統統地槍斃!”

礦警隊的警察就緊張起來,伸直腰杆,再不敢放鬆自己。

社會各界名流穿長袍的,著馬褂的,白胡子的,禿腦袋的,戴眼鏡的,披絲巾的,擁擁擠擠的幾百人,舉著“滿洲國”五色旗,不停地朝火車來的方向張望。

一輛卡車停在站台上,旗辦公室協理白文喜立即指揮一夥人馬從卡車上卸下一捆鮮紅的地毯。

白文喜走到雲丹桑布麵前說:“旗長,把地毯鋪在哪兒啊?”

雲丹桑布請示河田,指著地毯說:“太君,您看……”

河田對站長說:“你們中國皇帝在哪裏下車,地毯就鋪在哪裏!”

站長說:“報告太君,溥儀皇帝坐第五節貴賓包廂,它應該停在這裏,這裏……也可能是這裏!”

河田見站長吞吞吐吐地說不準確。就命令搬地毯的苦力說:“你們的不要放下,等火車進站了快快地幹活。”可憐那些苦力隻好肩扛地毯等候在站台上。

嗚——一聲火車長鳴,一列客車徐徐地駛進阜新車站。火車的第五節車廂,窗帷華麗,車內一片輝煌,這是溥儀皇帝的貴賓包廂。

扛地毯的苦力們追著貴賓包廂奔跑,直到列車停穩了。他們迅速將紅地毯鋪在貴賓車廂前,一直鋪到站台外。

第五節車廂的車門打開了,兩名剽悍的警衛跳下車,站在了車門口。

溥儀身穿普通的陸軍服,戴一副茶色墨鏡,胸前掛了一堆日本天皇賜予的勳章。

站台上的日本軍樂隊立即奏起了歡迎曲。舉著“滿洲國”五色旗的歡迎人群頓時齊聲歡呼:“滿洲國萬歲,溥儀皇帝萬歲!”

溥儀有些感動,嘴角咧了咧,向歡呼的人群揮手致意。

這時,大後鞧指揮她的堂姐們說:“快,姐妹們,代表阜新婦女衝上去,給皇帝獻花,不能讓那幾個日本娘們兒搶了先。”大後鞧帶領幾個堂姐捧著鮮花衝上前,卻被警察擋了回來。

警察說:“去去去,你們不在孫家灣大溝待著,跑這幹啥來了?”

大後鞧說:“你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我們這些姑奶奶是旗長請來給皇帝獻花的,關你屁事。要是耽誤了正事,旗長怪罪下來,我就把你交出去!”

警察說:“既然是旗長派你們的差事,那好,我放行!”

警察放她們進入了警戒線,大後鞧帶領姐妹們直奔溥儀皇帝。不料,幾個日本兵端著刺刀跑過來,哇哇大叫:“你們的暴民要刺殺皇帝?”

大後鞧說:“什麼呀!我們是去給皇帝獻花。”

近藤走過來說:“不要你們獻花,有日本的軍中之花給溥儀皇帝獻花就夠了,你們統統地走開!”

這時,日本的幾個軍妓已經手捧鮮花踩著碎步來到了溥儀皇帝麵前。溥儀接過鮮花與她們握手微笑。

大後鞧氣瘋了,擠出人群,將鮮花摔在地上,一腳踩碎,罵道:“這是歡迎中國皇帝還是歡迎日本皇帝?中國皇帝咋讓日本婊子獻花?旗長真是狗屁,不如日本人好使。王八蛋近藤,義勇軍咋沒一槍把你打死呢?隻打斷了你的腸子,讓你換根狗腸子又活了。走,姐妹們,讓皇帝和日本婊子浪去吧!”大後鞧帶著她的胭脂樓姑娘憤憤地離去。

歡迎的人群並不在意大後鞧的離去,他們舉著“滿洲國”的五色旗幟,仍然熱烈地歡呼著溥儀皇帝萬歲。日本軍樂隊照樣嘀嗒嘀嗒地吹著。那幾個穿著彩色和服的日本軍妓站在歡迎人群的隊伍前,將人群弄得五顏六色。

溥儀走在紅地毯上,身後是一大批滿洲國隨從官員。有原東北軍陸軍總長、現滿洲國國務大臣大漢奸張景惠。最惹眼的是兩個絕色美女,一個身穿胭脂紅色的絲絨旗袍,披白色披肩,風采超群的女人。另一個冰肌玉膚,神態妖冶,目光電火灼人,身穿筆挺的軍服,肩上扛著一隻猴子,嬌美得有些霸氣的女人。她們緊隨溥儀皇帝身後,將麵孔呆板的溥儀襯托得多了許多帝王的風采。

河田走到近藤身邊說:“川島芳子怎麼來了?她可是個麻煩的女人。溥儀身後那個二十來歲的支那女子,是溥儀的第三任皇妃,叫譚玉玲。聽說皇後有病,隻能由譚妃陪皇帝出遊。那個三十來歲,身穿軍服,美豔孤傲,肩上扛隻猴子的女子就是川島芳子。她是奉天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一手培養出來的日本間諜,被土肥原賢二機關長稱為帝國之花,也被支那人稱做東方魔女。”

近藤說:“聽說‘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變、滿洲國獨立、上海‘一·二八’事變,她都為天皇立了大功。天皇獎勵她的勳章能裝滿一提包。她不僅是滿洲國的驕傲,也是天皇的驕傲。”

河田說:“但她是中國人,原大清朝肅親王的第十四個女兒,六歲時隨養父日本浪人川島速浪去了日本。成年後回中國一心要匡複滿清王朝,便跟隨土肥原賢二策劃了不少推翻國民政府的大事件。現在她隨溥儀皇帝來阜新,也一定有什麼要事,不然她是不會來這裏的。咱們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站台上,旗長雲丹桑布首先致歡迎詞:“尊敬的滿洲國皇帝陛下,我們熱烈歡迎您於麗日晴天萬眾歡呼聲中蒞阜,阜市各團體,學校學生、青年隊、國防婦人會、在鄉軍人、奉仕人員並軍警一千多人前來迎奉。阜新是一個物阜民豐、煥然一新的富饒之地。阜新縣煤炭、金礦、瑪瑙美石是全省十二個縣中最豐富的。全縣有新邱、烏龍、孫家灣、米家窩鋪、金家窪子、韓家店、吐呼魯、煙台營子、塔子溝、太平溝等五十四處礦點,居全省之最。這是我們滿洲國的寶貴財富。今皇帝親臨阜新,恩澤這片沃土,阜新百姓將更加勵精圖治,榮光滿洲。祝皇帝萬歲萬萬歲!”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溥儀皇帝向熱烈歡迎的人群擺了擺手坐進了轎車,龐大的車隊將人群甩向身後。

北方的初冬,天氣寒冷,大地蕭條。西斜的太陽灑下一片慘白的光。

溥儀的車隊駛入阜新礦區,河田和近藤的轎車在前麵開路。車上,河田對近藤說:“溥儀視察阜新煤田,第一站去新邱礦,那裏準備得如何?”

近藤說:“新邱礦是阜新的模範礦,那裏沒有暴民,窯工聽話得很。”

一排轎車駛進了新邱小街,街兩側三步一崗地站著端刺刀的鬼子、警察及歡迎的人群,人們揮舞著滿洲國旗幟,有氣無力地呼叫:“滿洲國皇帝萬歲!”

新邱煤礦,天輪飛轉,機器轟鳴。一輛輛運煤的汽車聚集在礦井前,一車車煤炭閃著烏光,揚起一片煙塵,駛出礦山,駛向官道,駛向錦州港口,被跨海運往日本。

礦井前,眾多把頭和生意人手拿五色旗,衣著光鮮地站在歡迎隊伍的前頭。窯工們一臉汙垢,身穿破爛的勞工服,聚在井口,迎接皇帝。

車隊停在新邱礦前。溥儀從轎車中走出來,看見一身破爛臉色漆黑的窯工,皺了皺眉頭,生氣地問陪同的近藤:“他們為什麼穿這麼破爛的衣服?”

近藤說:“他們不喜歡穿好衣服,害怕弄髒了。”

川島芳子說:“放屁!迎接皇帝咋能弄髒了衣服。”川島芳子肩上的猴子也大叫了一聲。

近藤說:“我忘了告訴他們是迎接皇帝,他們就沒換新衣服。”

川島芳子說:“你根本就沒給他們發新衣服。你讓皇帝看到滿洲國的子民就是這個樣子,太丟人了。明天必須給他們發新衣服。”

近藤說:“嗨!”

旗長雲丹桑布大聲宣布:“新邱各界人士及窯工熱烈歡迎滿洲國皇帝駕臨。現在由阜新炭業所所長山本近藤彙報阜新炭業所為中日親善做出的巨大貢獻。”

山本近藤咳了兩聲說:“尊敬的滿洲國皇帝陛下,受大日本天皇的恩澤,阜新礦區的煤炭產量劇增,由原來的作坊式開采實現了機械化作業,實現了日產煤炭超萬噸、年產煤炭三百六十萬噸的輝煌業績,居關東產煤縣城之首。這些煤炭支援了大日本帝國的聖戰,使帝國正在走向全麵勝利,滿洲國正在走向獨立輝煌。阜新為什麼會成為帝國大出炭的煤都?就是因為我們消滅了反滿抗日分子,改造了不法窯工。今後我們將不負聖上恩澤,將阜新打造成滿洲國的模範之城,祝滿洲國皇帝萬歲萬萬歲!”

近藤帶頭鼓掌,四周的掌聲稀稀落落。

突然,人群中一陣騷亂。一幅從天而降的絹布條幅懸掛在絞車的長臂上。上麵寫著:“打倒賣國皇帝溥儀!中國人不做亡國奴!”

頓時有窯工大喊:“打倒賣國皇帝溥儀!我們不做亡國奴!”許多窯工就將五色旗扔在腳下,爭搶著逃走。

河田舉著戰刀大叫:“支那暴民死啦死啦的!”

鬼子憲兵立即追擊逃跑的窯工。

川島芳子掏出手槍,向條幅飄動的地方開了幾槍。阜新抗日義勇軍大隊長許一拳和一青年的身影迅即閃過。

鬼子的機槍在窯工的身後響了起來,有數十人倒在了血泊中。溥儀和譚妃嚇得躲進了轎車。

川島芳子“啪”地扇了河田一個耳光說:“河田參事官,這就是你的模範礦區嗎?”

河田躬身低頭說:“對不起,是支那暴民混進了新邱煤礦,我一定要將他們統統殺死。”

川島芳子說:“他們不是暴民,是共黨。有一個叫黑石的共黨分子在新京失蹤,混進了阜新煤礦,你要迅速查清誰是黑石?黑石在哪裏活動?盡快地消滅他。”

“嗨!”河田畢恭畢敬地站挺身子,聽川島芳子的訓斥。

川島芳子說:“趕快離開新邱礦,帶溥儀皇帝去視察烏龍礦,聽說那裏是張學良在阜新最大的一座窯礦。”

一排轎車駛向烏龍溝。遠處是綿亙的醫巫閭山,近處是荒涼的土地。天災人禍的關東,民不聊生,百姓紛紛逃向關內。

溥儀坐在轎車中,眼睛一直望向車外,眼鏡後麵的目光有些落寂,歎口氣說:“這裏本來是大清王朝的牧場。山河俊美,草木茂盛,每年育千匹戰馬。如今連年戰爭,人煙稀落,草木荒蕪,再不能牧馬打獵,隻能掘地下的煤炭了,我好像聽見這裏的大山在哭泣!”

譚妃說:“皇帝,您太好傷感,挖煤比養馬種莊稼掙錢,大山咋能哭呢?”

川島芳子說:“皇兄,譚妃說得對,挖煤能掙大錢,當年張學良就是靠煤炭掙錢買的飛機大炮。煤炭是二十世紀世界新能源,能打鐵煉鋼發電,製造武器。這是一塊淌著油的肥肉,誰見誰搶。如今,日本人占領了這些煤礦,可這裏是滿洲國的土地,一切都是皇家樂土,原來的皇家牧場就是現在的皇家煤礦。”

“這……”溥儀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