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朵怪異的白牡丹,花枝為紫墨色,枝上生著鋒利的尖刺,花瓣為白色,其上又作點點血色,素潔與絕豔完美相融。
紫衣少年一聽一口氣便問完了要問的話,“公子,太後不是一回宮便趕來了麼,還特地為公子療了傷,公子為何講那般話?”
蘭泠棲身形一閃,人便到了那朵牡丹旁,伸手將牡丹扶正,口中倏然吐出低低莫名一語,“你是對的麼……橘與酒同食,味道可好?”
紫衣少年站在房中,靜靜等著不一定等得到的答案。庭中累累花甌中,妍妍之花裏,散發單衣的少年一手撫著花,容上雅笑鐫刻,風姿綽約。
蘭泠棲端起生著牡丹花的花盆,掠入房中,將花盆擺在案上,取來水壺,澆水與它,過了半響,放下水壺,雙眼望著牡丹花,淡淡地、優雅地、不緊不慢地輕笑開口,“那日,皇姐教本宮懂了一事……皇室的親情是吝嗇的,也是精致的!”說著走到書案前,執起狼豪,紫衣少年見狀忙上前研墨。
蘭泠棲取過畫紙,蘸墨,看一眼牡丹,然後落筆,麵上笑得雲淡風輕,“它的厚度、濃度皆由處於何事、何地、何時來決定!它靠著正統血脈來維係,需來時,它便來,不需時,它便不在!”言至此畫筆一頓,搖搖頭,麵上笑裏多了分似真還假的嘲,“隻可惜本宮那日方懂。”
一刹停頓,淡淡的話語再次響起,起筆作畫,“本宮自認並非情厚之人,卻也曾以為,皇姐與本宮應當相守相伴、親密無隙,由此才會一番暗祈一番拖延重傷,以冀皇姐回心、對本宮放下警惕!這不過是為著本宮十五年來的唯一一縷親情罷了,如此之為實乃人之常情,畢竟無人願終其一生皆獨自一人。”
眼前宛然如六日前,那一日,冰涼綢緞掠過麵容,睜眼模糊靜看那人似頗為急切的麵孔,恍恍然間忽知不論她來與不來、何時來、來時是否急切,這結局都早已注定!可是那一刻,竟是毫無感覺,連一絲一毫的歎息、悲憤都不曾有!就仿佛本應陌路而行的兩個人,在某種莫名的因素下漸漸靠攏,但陌路終究是陌路,即便再靠近、再有溫意,也終會回到原點!
這世間,有人狹路相逢,自也有人寬道陌路,有生之年,無人能幸免。
落筆,畫畢,紙上牡丹妍華雋美,遺世獨立,儀態優雅,與真花相比,它多了分雍容,而正是這分雍容將枝上鋒利深藏!
紫衣少年呆呆看著他,腦中一團糨糊,似乎有什麼要破繭而出。
蘭泠棲落座身後大椅,目光投在畫上,室外晨暉射入那雙眼,映得那雙眼愈發幽亮,過了片刻,抬手,目光落在掌心,“齊昭以為,陛下與皇姐二人之間如何?”
紫衣少年眨眨眼道,“恕齊昭直言,齊昭以為,太後對陛下涼薄,陛下對太後情重。”
聞得此言,蘭泠棲抬眸盯著他,有些好笑地道,“齊昭,你想太多了。”
“是的,齊昭想太多了,公子。”紫衣少年馬上垂目恭聲道。
蘭泠棲輕舒口氣,息若蘭熏,麵上雍容淺笑,淡淡的聲音如流水無痕,“親澤若成了溫意,便是噬人的弱點,令人猶豫不決,阻人前路,如同今上;如此之物,取之何用?不若握之於掌心,奉其於手段!如同皇姐。”話落放在身前的雙手緊握成拳,一雙眼黑得看不見底。
紫衣少年眨眼,再眨眼,半響後倏然道,“公子,齊昭先前雖是想多了,卻也還稱公子的心,公子可否……”
蘭泠棲漫不經心地轉頭看他,仿佛尚未從思緒中回神,顯得他的雙眼蘊著些微迷離。
紫衣少年話語一頓,緊接著又繼續麵不改色且一本正經地道,“公子可否把那十年減去一些,減那麼一小節就行!”說著伸手比劃出短短的距離,“當然公子若是都減去了,便是更好,嗯,更好。”話落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望著蘭泠棲的眼裏含著十分的期待。
“傳本宮旨意,嚐聞尚家孤女賢良純善,本宮望可與之相交為友,傳尚尤入宮!另聞齊侯喜茶,特送兮璧茶具與滄雨湮玉一盒。”蘭泠棲淡淡地道。
紫衣少年聞言十分鎮定地高聲答道,“喏!”話落又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公子……”
蘭泠棲掃他一眼,似十分無奈地笑笑,“減半年吧。”
“多謝公子!”紫衣少年仍是十分鎮定,不過這聲音卻比先前更高了。
“下去吧。”蘭泠棲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