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辛姑端著“飛龍在天”瓷壇入內,身後跟著一名宮人,手端木盤,盤上一隻碧色酒杯。
“公主。”二人將瓷壇與木盤放在沿上。
“都退下。”冶凰揮了揮手。
“喏。”宮人起身,倒退而出。
冶凰一手支著頭,一手化開瓷口結界,端壇,腕轉,嫣紅的酒液注入空杯,如同為空虛的身體注入新鮮血液,賜予它新的生機。
冶凰端起酒杯晃了晃,雙目盯著那蕩出輕波的美酒,容上浮起一抹淺笑,輕慢道,“母後,父皇的粥真的那般好喝麼?”話落手一傾,酒液倒入蘭湯。
再倒一杯酒,目中恍然迷離,“父皇,三年了,你的蓮花開得可豔?”話落依舊將酒倒入浴池。
注酒,“母後,那蓮花真的極討你歡喜麼?”腕傾,酒在香湯上撒出一道蓮波。
滿杯,“三伯,那一池的蓮花哪裏得你如此歡喜呢?”酒杯在指間一卷,酒液灑出一池蓮紋。
注進半杯酒,冶凰笑吟吟開口,“三嬸,可是你也要種一池蓮花?”將酒杯沉進浴中,以湯浴注滿酒杯,湯香與酒香融出一抹奇異的氣息,然後又緩緩倒出。
盯著那空空如也的酒杯半響,冶凰忽又歎一口息,“嫂子,你又要種什麼呢?”話語一頓,臉上浮起一層輕笑,笑中藏著一分冷,“還有……送酒與本宮的人,你想種出什麼?”
話落搖搖頭,“你們喝完了,該輪到我喝了。”倒酒,慢悠悠飲下。
蘭湯不曾涼去,何處卻漸是冰寒,瓷壇漸漸空去,何處則應該被注滿?
飲畢酒,喚宮人,步出池,擦淨身,著絹衣。
手一探,池沿上放著的瓷壇便落入她的手中,轉身向外走去,發是濕,眼如貓,瞳蘊碧,眉入鬢,薄唇若裁,唇角含笑,姣姣容華,一襲雪衣,丈長長裾逶迤身後。
冶凰走入暖閣,袖一揮,關去窗門,吹滅燈火,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
*
蘭槿界,璧誅宮。
“二弟如何了?”天闕內唯一的一位太醫退出內殿,忽聞一道輕淡的話語,鎮定轉身,躬身一揖,從容答道,“回太後,大長公子重傷。”
皇太後麵上仍在笑,卻多了分急色。
“如何重傷?”皇太後聞言雙眉一攏,似十分不滿。
“隻是重傷。”太醫不緊不慢地答道,神情看不出悠閑還是緊張,目光投在地麵。
“哀家問的是傷在何處!”皇太後的聲音霍然拔高,話落不待太醫回話便進了暖閣,“哀家以為沈太醫的身子極為硬朗,今夜在這殿內站著睡也毫無問題,所以今夜便勞煩沈太醫為二弟守夜了!”
沈太醫馬上朝閣中高聲答道,“臣遵旨。”話落轉身走出璧誅宮,直奔自己的老窩去。
閣中溫色烘燙,層層紗縵之後,僅有三人。
墨綠輕帳裏,紫衣少年與紅衣少女沉默守在窗前,皆是低頭不語,隻是一個麵容微僵,一個神色淡淡,床上則躺著一名紅衣少年,雙眼緊閉,錦被覆在他身上,血色暈出被麵。
皇太後走入暖閣,掀開紗帳,“讓開!”
紫衣少年與紅衣少女聞言立刻起身退後。
皇太後望向床上躺著的大長公子,似十分驚懼地道,“二弟!”忙掀開錦被,一掌少年的手,一手運起法力,掌心貼上少年的手腕,沿著手臂向上撫,似在查看傷勢。
那少年身上猩流浸染了大半被褥,除卻麵色蒼白無血色,全身幾不曾改變,可唯獨……唯獨他額際的蘭紋不再是似綻未綻,而是呈現著綻放九成的姿態,似隻需再注入某種物什,便可完成最後一成。
“阿姐”麼,如此一傷,真的換她回心了麼……大長公子稍稍睜眼,眼前麵容略帶急色,似乎……似乎真的在為自己擔憂,可這份擔憂來得如此輕易、來得如此不真實!大長公子望向皇太後的雙目空濛難探,瞳孔黑得毫無雜色……卻也正因著這份不真實,才更加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不在乎的!是不在乎自己是否看出擔憂的真假!更或許……大長公子極輕地眨了眨眼,白慘慘的麵上慢慢浮起一抹淺笑,含著些許怪異,嘴角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