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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二人,一個不過十三歲,一個不過十五歲,如此年歲,在蘭槿、豐丘兩界中離及笄與弱冠之齡,尚還差一百三十多年。他們一個被父母暗棄,被三伯、三嬸變相囚禁,一個被阿姐刺傷,尚在等待某種契機,都在獨自舔舐傷口,可這時的二人還願道出心中所思所想,而等到二人真正初次相見時,他們的心智已達到最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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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蘭槿棲息大長公子生辰,蘭泠棲卻亥時一刻方至筵席;當夜子時三刻,筵席結束;子時四刻,換日,為七月初五初時,蘭泠棲與瑖朝帝於帝王寢宮繪金宮談話。
七月初五,豐丘冶庭長公主的生辰筵席在風/流台舉行,自申時一刻起,至戌時末刻結束;當日午時,蘭槿皇太後攜瑖朝帝前往豐丘界;申時四刻,豐冶凰昭告群臣,尊玉簪皇後為師,玉簪皇後笑應,隨後蘭梧桁送上酒中帝王“輕藤”一壇,曰:聞長公主喜酒,特送之。
酉時三刻,蘭槿界,璧誅宮,蘭園。
蘭槿界今日並未下雪,暮陽夕輝蓋了滿園的蘭花,崖上飛流如帶注入碧潭,水濺聲中夾著幽淡的笛聲。
碧潭千頃,水煙風裁中,潭上浮坐著一名少年與一張木案。
那少年一襲紅綢金紋袍,丈長長裾浮在身後,長發散落,額間幽蘭似綻未綻,鳳目輕勾,挺鼻秀窄,雋美姣容女子難有,神情淡然。
指間握著一隻墨色長笛,長笛貼近唇,雙眸半合,正在吹笛,笛聲合著夕風淡淡曳開,吹的曲子極是單調,常是一個單音不變,卻未有尖銳刺耳。
身前幾案輕浮,案上擺著一副畫、一隻瓷壇與一隻樽杯,畫卷起,瓷壇璧畫“飛龍在天”,樽杯作碧色。
一曲畢了,蘭泠棲放下長笛,取過瓷壇,解開封口結界,將赤紅的酒液倒入杯中,落壇,抬眸,一刹那,滿園似有明光攏華,但轉瞬便斂去,取杯遙遙一敬,飲下,落杯。
案上畫卷浮上半空,慢慢展開,現出一個“橘”字。
蘭泠棲望著“橘”字的目中眸光微動,淡淡開口,“應該收到了吧。”
畫卷徐徐下落,淹入潭中,沉入池底。
“咚!”一聲輕響令心跳得極緩,風拂波動,心一空,似有何物遠去,似有浪潮將他高高拋起,一刹那,千萬重暈眩之感猝然襲來,拋至至高點的瞬間似有何物重捶在心尖,於是重重落下,劇烈的疼痛令他全身一顫!
蘭泠棲快速往後仰躺,平浮在池上,雙目漸漸空濛迷離,目光投在天幕。
夜幕降臨,許是那時的漆色極美,以致他忘了注意四周,在那人來至身側時方才清醒。
五丈粗蛇如驚電襲來,蘭泠棲猛然卷身而起,直衝入半空,那蛇蟒卻如影相隨,猩紅厚實的信子沾著黏液不斷觸來。
光華一閃,紅衣少年消失不見,一條長龍驚現半空,那龍頭生金角,額有極淡的蘭紋,雙目黑中畫著點點白色,全身以墨色為主,又作氤氳血色,四周微有血霧縈繞。
龍吟九天,一龍一蛇遊鬥滿園,那蛇蟒凶猛難擋,墨龍隻是纏鬥,卻也漸顯吃力。
“公子!公子!公子!”園外,紫衣少年與天將執戟而來,正欲入內,卻被什麼東西擋住,到了園口便再不得入內。
“打開結界!”紫衣少年退後,讓身後十數天將上前,聲音鎮定中夾著一分急色。
“喏!”天將上前,運起法力集中於園口。
園內,那墨龍落入下風,蛇蟒猩口大張,正欲吞噬墨龍,墨龍周身的血霧卻驟然炸開,擴散滿池,也攏住了蛇蟒。
“嘶嗷——”蛇蟒的哀鳴震響整座蘭園,蛇身腐蝕,不過片刻便已全然消失。
“咚!”一聲輕響,蛇蟒內丹掉落在地。
“砰!”墨龍消失,蘭梧桁同是掉落,一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身下血流淌開一地,一身紅衣愈發妖嬈。
空濛的雙眼半垂著望向身下血色,或許……或許……或許這便是久等未至的契機?想時已顫著手伸向內丹,將它牢牢攥入手中,口一張,迅速將其吞入。
眼一閉,徐徐靠在地上,任那血液肆意淌著,任那呼吸虛弱著,任那生命流逝著,隻為著……隻為著……阿姐,望你我可再回到從前,相親相知,往後相伴不棄!
“砰!”園口巨響炸開。
“侯爺,結界已開。”
不待天將話落,紫衣少年身形一閃便掠入園內,來到蘭泠棲身前,“公子!!”急切地抱起他便欲離去,“來人!傳太醫!!!”
“停、停下。”蘭泠棲稍稍睜目,氣息虛弱。
紫衣少年身形一頓,眼瞪得似能冒出火來,但馬上深吸口氣,輕聲問道,“公子何事?”
“本宮、重傷,請阿姐回、回宮後速見。”
這話語凝成一絲線,斷斷續續傳入紫衣少年的耳中,他最尊敬的大長公子,以如此卑微的聲音祈求著那人最初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