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今夜定是要讓二弟失望了,”蘭梧桁似十分歉意地搖搖頭,端坐起身,臉上掛著一抹莫名的淺笑,望著蘭泠棲的眸光似在算計,“哀家此次來尋二弟,卻不是要與二弟講冶凰的趣事,隻是有一事要拜托二弟。”
蘭泠棲聞言腳不著痕跡地一動,似欲起身,但最終隻是含笑淡淡道,“阿姐請講,泠棲定盡力相幫。”
蘭梧桁的目光掃過蘭泠棲的手,似在研判什麼,手一伸,將掌心那枚雪色種子示於他,“望二弟可以這枚種(老身喜念它zhǒng)子種出一棵終年生橘之樹。”
蘭領取看著那枚種子,眼中浮起一絲趣味,“這種子是……”
蘭梧桁掃他一眼,似十分惋惜地道,“冶凰的那盆蘭花枯了,化成了這枚種子,她本是要將種子自行種樹,偏巧那時哀家與她說了三載種橘的事,她便把這種子托與了哀家,可無奈哀家自認沒有這個本事,本欲推拒,”言至此,容上浮現一抹令人費解的淺笑,“但哀家又正巧想起二弟極是喜蘭,且血中以蘭為尊,或許真可以蘭花所化的種子種出橘樹,遂便此事應下,匆匆歸來,欲將這種子交與二弟。”
蘭泠棲起身到蘭梧桁身前,拈起她掌心的種子,卻在拈起的刹那麵上一怔,但轉瞬又銜起淺笑,“阿姐放心,泠棲定會竭力將其種出。”
“那麼此事便勞煩二弟了。”蘭梧桁的目光投在蘭泠棲麵上,聞言淡笑起身,“明日便是二弟的生辰,哀家要為二弟看看這筵席準備得如何,這麼夜了,二弟也好生歇息。”
蘭泠棲淡淡頷首,“阿姐慢行。”
蘭梧桁眉一揚,看著他的目光似在猜測,過了片刻悠然轉身。待她離去後,蘭泠棲與紅衣少女、紫衣少年、宮內宮人道,“都下去。”
“喏。”紫衣少年與紅衣少女恭敬退下,宮人隨其身後。
殿中宮人皆退,朱門合攏,蘭泠棲手一揮,滅去所有宮燈,抬起手,雙眼緊盯著掌心那枚暗色中微微發亮的雪色種子,“種子?普通種子?可如何會有……”話落廣袖一卷,半空中浮起一道水鏡,水鏡中一名雪色少女正抱著瓷壇瘋狂奔跑。
“咚!”淩晨的鍾聲伴著雨聲從天際傳入殿內,昭示著今歲的七月初三已然過去,七月初四再度到臨,這一刻開始至子時四刻的前一刹,便是大長公子的十五歲生辰之日。
蘭泠棲眼梢一挑,到椅上坐下,隔著一段看似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將鏡中雪衣少女奔跑、飲酒的情/色清晰地收入眼中。
“帝王酒……權麼?”蘭泠棲的話中含著一絲冷,或許心底還有一分不願承認的竊喜。
鏡中雪衣少女忽然跳上樹枝,伸手摘橘,“喝酒自是要配下酒菜的,最好的、又最能掩飾酒味的下酒菜,莫過於三伯為我所種的橘……”
蘭泠棲聞言一笑,眸光倏又一沉,驀然起身走到案前,研墨,舉筆蘸墨,下筆於畫紙,雙目落在卷麵,似不欲再看鏡中人一眼,指尖緊捏筆杆,不緊不慢地劃下四筆。
“誰?!”鏡中少女猝然一身厲喝,聲間夾著駭人的寒,蘭泠棲卻仍未抬頭,目光淡淡盯著筆下,徐徐劃出第五筆。
鏡中身影忽又笑得十分神秘,對著半空舉了舉瓷壇,“你也想喝嗎?這可是酒中帝王‘輕藤’哦!”
蘭泠棲劃下第六筆。
那少女收回瓷壇,晃了晃右手裏的橘子,笑得又甜又軟,“還是你想吃橘呀?”
蘭泠棲猝然閉眼,再起眸時快速劃下第七、八、九筆。
“不過不論你想吃哪個,可都吃不到哦。”那少女腿一縮,盤膝坐到樹枝上,慢悠悠地剝著橘皮。
蘭泠棲隻是劃出第十筆。
鏡中人滿麵笑意地吃著橘,“你是蘭槿界的人吧?我豐丘界的人可不能用窺視之法。”
蘭泠棲慢慢劃出第十一筆。
鏡中人仰起頭,瓷壇倒放在眼前,張口欲喝,壇中卻不曾淌出一滴酒,不由眉一攏,“嗯?酒沒了?”眼珠一轉,笑得軟軟糯糯的,有些乞求有些討好地道,“好哥哥!好姐姐!我聽嫂子說蘭槿界尚有十七壇‘輕藤’,你送我一壇吧!”
蘭泠棲手一頓,目中魄出幽幽寒光,但馬上以迅雷之速劃下第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筆。
豐冶凰突又擺了擺手,“算了,我也不知你是誰,這半個時辰的窺視便不同你計較了,走了。”話落抱著瓷壇躍下樹,走出橘園。
蘭泠棲手間勾出最後一化,完成一個“橘”字,字跡優雅,略顯鋒利,無絲毫淩亂。
落筆,抬眸,看著鏡中人漸行遠去,過了半響,手一揮,關去水鏡,垂眼望著紙上的字,“酒是酒,橘是橘,如何能相掩,更何況……這酒還是酒中帝王!”言罷搖頭笑笑,笑裏含著一分僥幸,或許還藏著一分無人願知願懂的歎息與失落,轉身走進暖閣,掀開流蘇,一瞬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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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丘界。
冶凰走出辛園,走回鳳綺宮,站在宮前,抬頭看著月,“或許……本宮應該尋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