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官若放任自由,以利益為前提的商業運作必然將利潤放在首位,黑龍江的整體經濟發展情況尚不適於自由式的商業活動。且黑龍江的經濟處於崩潰的邊緣,穩定的經濟發展於黑龍江來說是第一位的。
如何平衡二者之間的關係?恩澤最終選擇了對於煤礦的一切運營方式“官不預問”的態度。但是,上書朝廷的奏折中,恩澤仍然強調了官對商的嚴格管理:
“一、官督商辦。一、酌抽厘稅。一、詳定局章。一、撙節薪工。一、豫籌彈壓。”行文與具體實施之間巨大差異,足可見出恩澤對此次煤礦開采的周全考慮。顯然,在向朝廷的奏議中強調官府對采礦權的控製,是為了最大程度消除朝廷對此運作方式的責難;而在具體運作中,采取“官不預問”的方式,則是盡可能保障民間資本的自主權,扶持黑龍江省煤礦業的發展,以促進地方財政狀況的好轉。
二、創設木植公司
清中葉前,因清廷實施禁墾,東北三省以地廣人稀著稱,森林覆蓋麵之廣尤為人稱道。道光年間,山東饑荒,政府采取暫時開禁東北荒地的舉措,以救濟逃難人口。其時,這一舉措也帶來了一定的負麵影響——大片的森林因此遭受劫難。自此之後,東北的森林開始被私人砍伐,並有逐漸加劇的發展態勢。甲午戰爭以後,如何救國成為每一個有強烈使命感與責任感的國人心中的一個主題。恩澤由此走向了實業救國的道路。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恩澤上奏,呈請在江省創設木植公司,承辦鐵路需用材木。此一設想並未得到順利落實,直至三年以後,黑龍江才出現第一家木植公司。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清朝政府開始意識到林業拓殖的重要性,於是,大量的木植公司開始在黑龍江湧現。黑龍江的木植公司較吉林、奉天(即今日的沈陽)為早,很大原因乃是恩澤所做的大量開拓性工作。
對木材重要性的意識始於建造鐵路的設想。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十月,依克唐阿、延茂和恩澤聯名會奏,請求勘定吉林至奉天的鐵路,“預防俄路分枝南侵,以保利權而弭後患”。三人的共同點是都對建造鐵路的可行性充滿期待,不同點在於,恩澤感興趣的是建造鐵路的過程亦可帶動黑龍江當地經濟的發展,比如說,建鐵路需大量的木材,而黑龍江剛好是木材之鄉,有著上好的木材。而由木材思及創設木植公司,則是恩澤思想的一次飛躍。恩澤做事向來小心、謹慎,一切計劃妥當方向朝廷奏請。此前恩澤的奏請,朝廷皆表準許。唯獨這一次,朝廷並沒有回音,而是直至三年之後,方才做出回應。其時,恩澤業已逝世一年。回頭來看這一次奏請的失敗,對於了解恩澤的思想頗有意義:一方麵,恩澤的思維方式遠遠領先朝廷,這一點毋庸置疑;另一方麵,恩澤的這種超越性思維裹挾著一種激情,它往往會產生兩種截然相反的效果——有時候可能會帶來超越,但有時候也會陷入困境。
對比一年前開采煤礦的奏議,可以看出恩澤此次行為的草率,這主要表現在該奏議沒有詳明的計劃呈示。我們現在已無法了解恩澤其時的心理狀態,但可以大致猜出恩澤的想法。煤礦的開采雖未如預期的那樣有回天之力,但也始有成效。然而,於恩澤而言,木植公司的創設,可能會帶來更大的即時效益:
其一,木植公司不存在銷售的問題。煤礦由於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將煤運往南方,價格方麵無疑不占優勢,隻能與俄國商人合作。這對恩澤來說,是不大願意看到的。恩澤始終對俄國的虎視眈眈表擔心。木植公司的設立,與鐵路的修建,無疑是個雙贏之舉。
其二,山東災民闖關東,為流民開了先例。此後,源源不斷的流民走向東北尋找生存之路。同時帶來了對森林的私人砍伐,屢禁不止。木植公司的創設,可將這些私人砍伐的人員組織起來,收取相應稅金。這既可拓展財源,亦可控製私自砍伐現象。
如前所述,激情就是一把雙刃劍,它能夠給人帶來以外的驚喜,也能置自我於困境。恩澤的創設木植公司的設想,在個人的立場而言,它對黑龍江的經濟發展固然有利,但很多事情終歸是“愷撒的歸愷撒,上帝的歸上帝”,在朝廷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膽大妄為的官員的一個激情式夢想,並無實際操作意義。最為重要的是,膠州灣事件後,清政府已經放棄自己建造鐵路的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