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大雨磅礴。

朦朧的雨幕中,幾輛馬車在官道上飛快地奔跑,及至來到城牆下,趕車的人亮出腰牌,守門的將士一看,連忙將城門打開。趕車人一揚馬鞭,四匹駿馬頓時疾馳而入。

簾子,被一隻手掀起一角,露出孩子單純烏黑的眼睛。

“晏央,將簾子放下,小心著涼。”身後響起了紫陽侯低沉的聲音,晏央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放下,回頭看著父親。

不斷晃動的燭光下,紫陽侯的臉色格外陰沉,好像一塊冰冷堅硬的玄鐵。晏央不曾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心裏不禁有些許害怕。

馬車十分寬敞,坐了三個人仍然綽綽有餘,鄭青蘭一直坐在他們對麵,默然不語,眼神裏有說不出惆悵恍惚。

晏央覺得,自接到太皇太後去世的消息,他們動身趕回京城開始,父親母親就變得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難道是因為太皇太後歸天了,他們傷心嗎?可是晏央看得出,他們不是在傷心。

“父親。”晏央靠近紫陽侯身邊,“我們要在京城住多久?”

才進了京城的城門,他就有些想要離開了,想要回到衍山別院,突然覺得那裏即使也在下雨,可是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溫暖,不像現在,進了城仍然隻聽見馬蹄聲,一聲聲清脆又清冷。

紫陽侯伸手摟住他,低聲道:“也許等太皇太後下殯之後,我們就能回別院。或許……”他眸光一閃,“要在京城長住了……”

父親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在京城長住?他住在京城,那麼小柒和師父呢,他們會一起來京城嗎?

晏央開口想問,可是看見父親微皺的眉頭,便將所有話吞回肚子裏。

“侯爺,到了。”鄭青蘭突然道。

紫陽侯掀簾一看,隻見雨幕中矗立著一座宏偉華麗的宮殿,馬車從高大的宮門下緩緩行過時,馬蹄聲清清脆脆,在門樓下不斷地回響。

晏央是第一回進宮,不免有些緊張,然而心裏也掩不住好奇,忍不住四處張望。

行至一處,他們下了馬車,立刻有人迎接上來,撐傘的撐傘,抬轎的抬轎,在宮人的引領下行過甬道,路過一處處殿宇。忽漸漸聽見念經唱佛的聲響,走進一座宮殿正門,隻見白幡飄動之中,從外至內站滿了人。人人身穿喪服,低頭肅立,一張張臉孔在燭光下似乎帶著悲痛,又似乎是一臉木然。

他下意識地靠近父親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卻發現紫陽侯攏在寬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晏央,來。”鄭青蘭拉住他的手,“別怕,等會兒進去給太皇太後磕頭。你是她的孫子輩,磕過了頭是要為太皇太後守靈的。雖然辛苦,不過晏央做得到的,是吧?”

晏央點點頭:“我知道。”

鄭青蘭對他笑了笑。這個孩子,平時雖然驕縱,可是在正事大事麵前好像比以前懂事多了。如果……

她好像想到了什麼,眼眶有些發紅,連忙帶著晏央走了進去。

裏麵也有許多的人,有的站著,有的跪著。跪著的人有大有小,大的與紫陽侯差不多的年紀,小的卻隻有幾歲。個個披麻戴孝,悲痛不已,低著頭斷斷續續地發出啜泣聲。

鄭青蘭將晏央拉上前去,司禮官高喊一聲:“跪——”

他茫茫然地跪了下去,規規矩矩地行三叩九拜的大禮。

然後,他被帶到那些跪著的人當中,跟他們一樣跪了下來。他一路上聽母親說過,太皇太後歸天,所有皇子皇孫們都要為太皇太後守靈。

“你就是紫陽侯府的世子?”一旁的人一見到他,早就好奇地偷瞄過來。一見到紫陽侯和鄭青蘭退了出去,旁邊一位年紀與他相仿的皇子連忙悄聲問。

他聲音雖小,旁邊的皇子卻都聽見了,紛紛扭過頭來。所有的目光瞬間聚集在晏央的身上,好奇地打量著他。

“我就是。”晏央很不喜歡他們打量的目光,有些不悅地皺了一下眉頭,低聲道。

“你真的是?”剛才開口問他的那個皇子無法相信一般又問了一次。

“沒錯。”

“我是當今皇上的三皇子。你既是紫陽侯的兒子,那你豈不是我的長輩?”

紫陽侯乃是景光帝的幼子,先皇的兄弟,當今天子的皇叔,所以晏央年紀雖小,但卻和當今皇上是平輩。因此皇上的兒子就統統是他的晚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