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安聞言展顏一笑。
如冰雪之春日消融,昳麗的臉龐迸發出耀眼的容光。
淩煙覺得他這樣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是應該多笑笑。
她輕聲道:“獅子頭我吃一個就已經夠了。”不想讓獨孤安多想,又道:“我還是比較喜歡吃素食。”
繼而又問他:“獨孤安,你更喜歡吃米食還是麵食?”
師父以前也做過饅頭和米飯,但他並沒有更偏愛其中一樣。於是他道:“感覺都一樣。”
不偏不倚挺好的。
淩煙道:“那晚上包豬肉白菜餡的餃子吃好不好?”
“那魚呢?”
“嗯,明天中午用來紅燒。”
獨孤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午飯過後,飛飛又從山野中摘了果子回來。
淩煙將它們洗好,全湃在了小盆裏。
雖然是七月流火天,但好在茅草屋有冬暖夏涼的特點,淩煙呆在屋舍內,通體清涼,並不覺得難受。
她本來想用買回來的那匹三梭布做件中衣,但弄了半天,連剪裁都未完成三分之一。她不由地想到碧珠。若是她的話,三日內都能縫製出一件來。
眼睛有些乏了,她便停下把布匹針線收拾好,留待下一次再接著做。
淩煙和衣而臥,想著小憩一會兒,卻沒能順利入睡。她的腦海裏在想著一個人。房喬。
想到他,她不由將項間的五彩絲絛從襟口拉出來,仔細端詳那個錦繡荷包。
對於自己的逃走,相信楊廣定不會輕易善罷幹休。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盡管楊廣目前隻是個晉王,但荒淫殘暴的性情既定。隻是相較於之後的肆意妄為,眼下行事懂得遮飾,不敢過於張揚罷了。
這樣一來,淩煙不禁多了幾分憂色。
自己的伺機逃走,楊廣勢必會問罪於王媽媽。隻是不知可會牽連樓中眾人?碧珠有可能已經跟著張爺離開,但青蓮……但願她會沒事。
至於房喬——
他在發現自己消失之後,將會如何呢?
當初自己從未想過貿然逃走,也是基於對自身處境的了解——且不說她之前毫無力量抗爭,即便之後有了可同王媽媽討價還價的本錢,也依然身處絕對的劣勢。王媽媽手中攥有一張王牌——賣身契。
當初王媽媽將她帶回樓中不久,憑借自己的長袖善舞不費吹灰之力便在南曲妓籍上又添了一個人的名字。
淩煙若想獲得真正的自由,首行要做的就是贖回自己的賣身契,繼而能夠脫籍。
房喬與她許下三日之約,也正是為了辦妥這件事——去民部幫她轉入良籍,隨後持此同王媽媽交涉。縱使王媽媽有心不放,也奈何不了良家子。房喬如是說。他清雅俊秀的麵容上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若然要無理糾纏,那也不必客氣,逼良為娼的罪名豈是她能夠擔負的!”
淩煙動容。
黃昏時分,晚霞綺絢。
飛飛蹲在茅舍的簷下,一隻手在肚子上抓癢,另一隻手裏拿著不知何時采來的大蜜桃正吃得津津有味。一雙眼睛卻盯著前方的兩人,一臉的不明所以。
淩煙想修建一個簡單的雞舍,可奈何力氣有限。半天才將劈出幾塊合用的木材。
“吱呀。”獨孤安開門走了出來。“你,在做什麼?”
淩煙的手臂有些酸,看了眼握在手裏如有千斤重的斧頭,自嘲地笑了笑,向他說明了用意。
獨孤安眼中目光有些閃爍,掠過一絲怪異之色,繼而目光在淩煙身上一掃,拿過斧頭:“我來罷。”
淩煙望著他,微笑著道:“謝謝。”
自打救下‘他’,這是‘他’向自己第幾次道謝了?獨孤安從沒遇過像淩煙這麼愛說‘謝謝’的人。他自己不是,所遇到的人也大多不是。
獨孤安更不解的是,一個看起來文弱的小公子,甚至可以說還有點娘氣,心思也稀奇古怪。現在又要建什麼雞舍。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出身,為何成天想到這些奇怪的點子?
“篤、篤、篤。”敲釘木柵之聲顯得很有節奏。
盡管從前並沒有做過,但獨孤安修建起雞舍來毫不費力,很快得心應手。而淩煙則幫忙遞帕子和茶水。
隻有猴子飛飛悠閑得很,眯著眼睛望著兩人的一舉一動和遠處即將落下山頭的紅日。
後來,淩煙一生中總是會憶起此情此景。無關風月,卻足以暖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