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春在九歲的時候就知道，那些“山賊”不是山賊。
所以他不久後見到他們穿著整齊的服裝，用精良的佩劍時，也沒有吃驚，隻是隨口對他的師父葉良如說：“師父你隻管去我們家當護院，至於你那些手下，組一個戲班子就好了，戲演得那麼好，混口飯吃絕對沒問題。”
葉良如在心裏說，死小子，那天演那場戲也是你外公的主意好不好。
也不知道那老爺子怎麼搞的，明明想這個外孫想得要死，卻死活不願出來相認。
讓中間兩頭跑傳話的人好辛苦。
這一天來傳話的人說：“老爺子讓你想辦法透露給小少爺知道，信家小姐出宮回府了。”
葉良如送走傳話的人，轉回到住處時，看到計春坐在屋前的土坪邊看著山下發呆。這個時間在一天之中光線最好，正是計春例牌的發呆時間。
山下是天安城，這裏看過去，隻隱約可以分辯出來那當中金色的宮城。
葉良如走過去坐在他身邊：“這裏看風景真的很不錯，不爬到山上來，可就看不到這麼完整的天安城了。宮城真是雄偉啊，不知道裏麵的女子是不是也象傳說中那樣美麗？”
“你應該知道宮城裏有我想念的人。”那個已經長到十四歲的少年微眯起眼睛，轉過臉來看著葉良如：“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不是嗎？”
和聰明孩子交流，就是省了很多事：“她已經回家了。你也回去看看吧。”
少年的眼睛裏有極力掩飾的欣喜，但是他的話依然是讓葉良如很想一腳踢過去的平靜：“那個人，有沒有給我準備回去的新衣服？”
那個人——老爺子當然不會忘了準備這一類的東西。葉良如想，老爺子讓計春知道信家小姐回府的事，目的就是要計春自己回家去嗎？
把計春送到天安北城門，葉良如說：“我就不進去了，哪天我到天安城裏逛累了，再到你家去討口酒喝。”
難得看到麵前的少年眼眶紅了一下，可是馬上他又平靜得讓人發狂：“下次你帶著那個人來吧，我想把這五年的飯錢還給他。”
後麵那句話更讓葉良如險些吐血：“那個老頭子的城堡很漂亮呢。“
原來這小子跟蹤到了老爺子的山莊了，老爺子的信使的輕功和聽力可是一等一的好，怎麼也能被這小子跟來跟去這麼久都沒察覺？
葉良如仔細打量這個少年，揣摸著還有什麼是這小子不知道的。
但是讓葉良如失望了，計春無論怎麼少年老成，到現在為止也還是隻活夠了十四個年頭——麵前這個少年的臉色有點一瞬間的黯然，臉上是那種符合他的年齡的、有一點迷茫一點無來由煩惱的表情：“我要是也有一座那樣的城堡就好了。”
葉良如想，這小子這樣說，意味著他還不知道老爺子就是他外公這件事。那就等老爺子自己去告訴他吧，他轉開話題：“我會回去讓那個人算一下五年的飯錢有多少銀子，改天讓他自己來收好了。”
他拍拍計春的肩：“我要趕回去睡一個五年來最好的覺，再見了。”
五年來最好的覺，嗬嗬，被褥下麵的幾根荊條會陪你好好睡的。
計春笑著看葉良如離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為止。
沒有人看到他流淚，真的沒有。
隻有人看到他伸手去擦了一下眼睛，大約是傍晚的風吹了一點沙子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