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安宮回來，一整天暖雪都在偷笑。
六年了，終於快要回家了。
娘是前不久在宮裏見過的，就不知道爺爺奶奶伯父伯母他們變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哥哥們，他們也長大了吧，不知道有沒有變帥呢？
甫嶠從父王那裏回來時，看到她的樣子好生奇怪：“雪兒，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你吃過東四街的丸子嗎？還有喬老三的牛肉麵，錦隆記的豬腳，老聶家的豬血湯….在宮中都吃不到，我好想念它們呢。”
簡直是答非所問，甫嶠撫她的頭：“那我帶你出宮去吃就是。”
“再過兩天我就可以吃到了。”她那種向往而恍惚的笑容如此迷人，令得甫嶠一時沒有注意到她話裏麵的內容，他伸出手去拂開她額前的發絲，細細地看著她的臉。
今天父王提到選太子妃的事情了。
按慣例，一年後，滿十五歲生日時就是他大婚之日，所以各個王公貴族家都已經陸續把未嫁女兒的畫像送到宮中，再過些時日，就要開始選太子妃了。
那無異於在提醒他：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國王，有自己的王後，有自己的妃嬪，這些身份是不可能屬於一個商家女兒的…..暖雪終是不屬於這個宮城。
這六年裏，是她給了他正常人的呼吸，正常人的身體，他習慣了每夜聞著她身上的香味入睡，習慣了她在自己麵前撒嬌，用那種軟軟的聲音叫他“哥哥”，如果沒有了這些，就象是他生命中的某一部分被拿走了一樣，空洞得讓他不知所措。
暖雪察覺到他不痛快，也不多說什麼，隻把手放進他手裏，用手指輕輕地擦著他的手心，這一招以前屢試不爽，這一次也不例外，握住暖雪的微涼的手，甫嶠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以後的事不想也罷，至少暖雪現在還在身邊。
“甫嶠哥哥，明天我就可以見到我娘了。”
對了,明天又是送香日，甫嶠不隻一次見過那個清秀素淨的女子，猛一眼看，那樣的女子當暖雪的娘似乎太過平凡了，可是仔細看去，她眼神裏的靈秀，竟和暖雪是一樣的，他握暖雪的手緊了緊：“這一次見了不許回來偷偷哭哦。”
“不會哭了，娘是來接我的。”
“我要出宮了。”
甫嶠的笑一下子凝住。
暖雪馬上反應過來甫嶠的不舍：“甫嶠哥哥。”
一下子被甫嶠抱滿懷。
這是甫嶠第一次這樣抱她，她的天香依然，國色已成，卻不能當他的女人，隻因他是太子，未來的國王。
常人想不到位高至極的人，竟然有這樣的無奈吧。
暖雪輕輕地在他的懷抱裏掙紮了一下，卻被他擁得更緊，她這才意識到他不是哥哥，這個美少年，這樣的擁抱，這樣的氣息，這一刻有些令她迷戀，若是出了宮去，她也許會想念。
隻是她是信家冰雪聰明的女兒，這六年裏，看多了三宮六院的隱約落寞，她不要成為如她們一樣的女人。
“甫嶠哥哥，暖雪還在京城呢，而且暖雪還會經常到這宮中來送香的。”
甫嶠隻是怔怔地說：“隻有最後一晚了。”
那一夜，甫嶠執意要擁著她入眠，隔了被子，暖雪依然感覺到了他的心跳，一夜無眠的兩個人，卻也一夜無話。
天亮了，暖雪為甫嶠梳洗完畢，甫嶠卻一反身把她拉了坐在他的對麵：“雪兒，閉上眼睛。”
暖雪閉了眼，感覺他的手指拂開自己的發絲，拂過自己的眉毛，然後有什麼輕輕畫了上來，卻又馬上拿了開去。甫嶠看著她的睫毛撲閃如蝶，一層層地亂了他的心，舉筆良久，竟再也畫不上去，終於擲了筆，隻呆呆地看著她。
暖雪聽得擲筆聲，也不睜眼，隻那樣坐著，這一坐終是到不了地老天荒，門外有宮女來迎，一車厚賜，送走了暖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