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甚至萌生了這樣的想法——如果自己當時便殞命山崖,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始料不及的麻煩了吧。雖然,這樣的想法隻是一晃而過罷了。
此後的幾日便是這樣過了,在那一家人眼中,蕭然一切都好,不盡眉目周正而且待人處世溫文有禮,就是有些木訥,大概是不願意和自己這些鄉下人接觸吧,他們如是想著,倒也覺得沒什麼。
這兩日,蕭然聽人言看人行,偶爾也找到些報紙,不得不認了如此局麵。他沒想到自己掉下懸崖沒丟掉性命,卻丟掉了不知多少的年歲。他仗劍江湖扶危救困,曾經想過或許會命喪敵手;跟了包大人後,雖然每每遇險後都最終逢凶化吉,卻也並不是沒有思量過死亡,隻是未將它太放心上。但他無論如何也從未想到過會有這樣的一天——竟是一不小心來到了這幾百年後的時代。這不僅是他,更是任何人始料未及的。
這裏的一切對他而言是新奇的,卻更是充滿挑戰的。“喏,給你的,”小夥子將一件還算新的衣裳扔給了蕭然:“算不得太好,不過,是新的,一次也沒穿過。你看,你總穿著那‘戲服’也不大好吧。嘿嘿。”
“如此,多謝。”蕭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藍袍,瞧瞧歎了口氣。
“謝啥,你不嫌棄就好。”那人一笑,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扯開了話匣子。
“我看你在這兒幾日,也沒見你和家人打電話聯係聯係,他們不擔心嗎?”二人坐在屋外曬太陽,他問道。
打電話?這幾個字兒蕭然不太懂,不過,大意還是明白的。聯係?和包大人、公孫先生他們?於是,將手枕在腦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也對,你們拍戲的總是東奔西跑,常年不會呆在家中。”對於這個問題,那小夥子自己很快便幫他找了個合理的答案。
“對了,一直忘了告訴你名字。我叫趙宏方。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宏方兄。”蕭然雖記起是在何地,忍下了抱拳的衝動,卻一時改不了稱呼的習慣:“在下蕭然。”
“蕭然?這名兒聽著就和我們鄉下人不一樣——有氣勢。哎,好像還有點兒耳熟。”宏方爽朗一笑道:“我比你也大不了幾歲,你就叫我宏方吧。”
“嗯。”蕭然笑著點點頭。
“對了,我打算過了十五進城。你呢?如果願意,你在我這兒多住幾日也好,就當是放鬆放鬆。咱們這小地方空氣好。”
“那我隨宏方你一道進城吧。”蕭然低頭一思量:“在你們家也打擾多時了。”
“那敢情好。哎,你是要接別的戲了吧?你們做演員的,辛苦。”
“我不是你說的什麼演員。”蕭然搖搖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道:“其實,我也是小地方的人。”
“不是?那我看你的衣裳…哦,我知道了,你是做群演的吧。哎,做群眾演員的恐怕就更辛苦了。”
群眾演員?這次聽到不明白的詞,蕭然暗自揣測了番,沒有點頭沒有搖頭,算是默認了。
“那你以後有何打算?”宏方問道。
“打算?”蕭然苦笑著搖搖頭。自己身在此地,莫說回不了開封府,就算是像過去那樣做個自由自在的江湖人都不行,能有何打算。
“不如你和我一塊兒進城找份工吧。做群眾演員好是好,畢竟也不好拿來傍身啊。”宏方為人誠樸憨厚,熱情邀約道。
“嗯。”蕭然點點頭。
“行,那咱就說定了。”
屋外,朗月高懸。
今日便是正月十五了,月亮這樣大、這樣圓。往常這個時候,自己巡街回來,都會吃到公孫先生特地為他留的一碗元宵。而如今…哎…
蕭然一人坐在墩子上,望著天邊那輪清明的玉盤靜靜地發呆。
“吃湯圓兒咯。”正在這時,耳畔傳來聲音。回頭一看,宏方正端著一碗盛好的湯圓走到他麵前。
“來,”宏方熱情地將碗塞到他手中:“咱們這鄉下地方比不得城裏,沒啥好東西,不過,都是天然的,城裏管這個叫啥。綠色食品,對。快趁熱吃,當去去寒。”
來到這兒的第一碗飯是他遞給自己的,過的第一個節日也不算孤單。
那熱度自碗傳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了看手中的元宵,嚐了口——黑芝麻的甜香壓下了方才心頭泛起的絲絲苦澀。望著宏方,他又露出那招牌式的清淺的笑容,隻覺得周身也泛上了些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