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傍晚,華燈初上。
“這屋子是我一同鄉的,這幾天他不在,借咱們暫住一段時間,所以鑰匙在我這兒。今天,咱們就先住這兒,明日開始找工作。”趙宏方將他領到一居室中安頓下來。
蕭然點點頭,視線透過窗外,看到的是遠處一片閃爍的霓虹。周邊街道上商廈的廣告牌放出各色引人注目的光亮,點點變幻的彩光落在眸中,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在這個時空裏,自己身邊能發亮的東西很多,自己從宏方那裏知道了這叫做“燈”,這裏的燈光色彩很多,屋內頭頂的白光從管中放出,比在宏方家的還要亮,甚至亮得有些刺目,他卻分明懷念起深夜歸來時,開封府中大人屋裏透出的那簇若隱若現、似紅似黃的光亮,雖是單調而略顯黯淡的色彩,如今思及卻能讓人感到久違的安寧和溫暖。
想到這兒,蕭然的唇際牽起一道若有若無的淺笑,沉黑的眸中卻凝著看不透的感傷。
“嘿,想什麼呢?”趙宏方走了過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這地方比我那兒好吧?”
“好是好,就是有些不習慣。”蕭然回頭淡淡一笑道。
“沒事兒,剛來一個新地方都這樣。過兩天就好了。”宏方轉了轉,感歎道:“哎,還是城裏好啊,難怪村裏哥幾個都愛往這兒跑。嗯,咱以後也要爭取做個城裏人。”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便出了門去尋工作,隻不過——一個興致勃勃,一個略見茫然。
“哎,招工啟事呢。走,咱先進去看看。”在一個單位門口,趙宏方指著門口貼著的一張紙道,將他扯了進去。
“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先過去問問情況。”趙宏方招呼了一聲道。
蕭然點點頭,四下環顧著。
耳畔不遠處傳來聲響,蕭然抬頭一看——哦,這個,被稱作電視機,裏麵放的是一部古裝劇——《碧血青天楊家將》。雖然離電視尚隔得甚遠,但他習武之人自是目力極好,已將電視上所放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八王爺滿麵怒容,申斥仁宗,大罵奸臣,而後竟撞柱而亡。
蕭然看著那小小畫麵中的人物,盡管和自己實際生活中的場景有些不同,那一刻卻也覺得親切得很,尚且未回過神,卻聽得不遠處一人用惋惜的口氣說道:“哎,宋室皇帝昏聵無能,有幾個像王爺那樣的人,也還是免不了敗亡的下場啊。”
“可宋朝那邊不是還有楊家將那樣的人嗎?”另一人道。
“那又如何?宋朝積弱,周圍的遼、西夏虎視眈眈的,縱是有那麼幾個人也還是獨木難支啊。”那人不以為然道。
“你怎麼知道?”
“嗬嗬,你看看北宋、南宋,曆史可不就是那樣嘛。朝代更迭才有了我們現在的日子嘛。”
“哎…”
二人議論著,從蕭然身旁擦肩走過了,留下了聽得糊塗,卻又麵色凝重的他。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全新的時代,一個比自己所生活過的宋朝要遠太多的時代,雖然自己學著去適應眼前的一切,但自己畢竟還是來自那個大宋朝。其實,在他看來,相較現代社會中高高聳立、鱗次櫛比的摩天大廈,縱橫交錯的立交橋以及那些用四個輪子跑得飛快的被稱作“汽車”的一係列光怪陸離東西,這些來自深層的精神層麵的錯位感遠比過去所沒見過的器物更令他難以接受。
畢竟,還從未去考慮過自己生活的那個朝代會如何完結,或許自己內心本就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的吧。而如今這一切,卻以這樣的方式呈現在了自己的麵前,讓自己不得不去看,也不得不去想。
那皇上呢?王爺呢?其實,要說到忠君體國,倒不如說蕭然更在意身邊那些自己在乎的人,雖非親人卻像就像家人。雖然曾久在軍中任職,但早已和士兵們打成了一片,大家感情很好。後來,奉命保護出巡的王爺,雖然與他是上下級,且相處時間不算長,但他自己分明感受得到,和府中人的感情也漸漸超越了簡單的職屬關係,讓他原本拘束的心變得沉甸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