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上海時,卻下了不少人,那些空出的座位旋即被站在附近的人填滿,當然也有從上海上來的,手裏驕傲地揮舞著屬於他們的座位號交涉,於是原本站著的,不得不自認倒黴地再站起來。我對麵的座位,就經曆了一番這樣的交涉,新接收它的是一位抱著個小孫女的應不算老的婆婆。
她的那個小孫女,也就一歲多的樣子,很安靜,她有著一雙賊溜大的眼睛,伸著脖子,認真地掃描周遭的每一張麵孔。我不想與那雙四處搜尋的眼睛再有什麼瓜葛,因而忙不跌地低下頭來看書,但似乎是便利的緣故,那雙眼睛終還是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書依舊沒能看進去,不經意間抬頭,與那雙等待的目光相遇,我笑著和她招呼,那雙賊溜大的眼睛害羞地轉到一邊,趴在婆婆的肩上,但很快又轉過來,看我是否還在,我的目光果真還停留原地,她高興地在婆婆的腿上蹦跳。
婆婆給她剝開一個粽子,那是不同於我們北方四角型的小粽子,而是象枕頭形狀的長方的大粽子,裏邊的瓤也不是潔如玉的白,而是如瑪瑙樣的棕紅色。小孫女抓起一把油光的黏米伸向我,看我笑著搖頭,她便又高興地蹦跳起來。
後來老人跟我說,她家住嘉興,女兒女婿在上海,女兒辭了工作,照顧了一年多小孩子。但上海生活辛苦,女婿收入有限,女兒不能長久呆在家,便又找了工作,而小外孫便由婆婆帶回了老家。“好在,嘉興離著上海並不遠”,婆婆說這話時有些悵惘神傷。
小姑娘不需要懂得這些悵惘,她不需要懂得來到這個新奇的車廂裏就是與爸媽的分別,她現在更樂此不疲的是,將一把黏米伸向我,看我笑著拒絕,而後她蹦跳著開心不已。
我是和那婆孫倆一起在嘉興下的車,那時嘉興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我幫她們提著行李到出站口,小外孫的外公已在出站口的最前沿等候著她們。這點小忙,讓老兩口不知說了多少個感謝,我和那個眼睛賊溜大的小姑娘招呼道別時,她已經吃得滿臉都是那種棕紅色的黏米粒兒了。
道別後,我以中學測試百米的速度跑進售票大廳,我要買計劃中半個小時後的車票去海寧。
售票廳裏排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了,我忙忙叨叨地疏導秩序,眼疾手快地喝退了幾個準備加塞的躍躍欲試的身影。但即便如此,那趟車的車票也已停售了,不得已,買了之後一個小時的車票。
走出售票大廳,這時的嘉興,已然全黑了下來。我從來沒想過會與這個城市有過瓜葛,我也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會曆經於此,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想試著去走進這個城市。
那種顧及時間的探尋隻能算是對這個城市淺嚐輒止的徘徊了,因而倒也沒記下什麼。隻是記得路過了一個小吃店,進去,在那家的玻璃櫃台裏,看到了那個如婆婆給小外孫包的,一般模樣的粽子,它讓我想起了,那張滿是黏米粒兒,但也滿是快樂的小臉。
呆在的熱鬧小店的一角,去品嚐那油潤飽滿的,略帶些鹹,也略帶些甜的味道時,卻在擔憂著,那個一路都未哭鬧的小孫女,是否在這個時間裏該想起了她的媽媽。這時同同心有靈犀地打來了電話,問我吃飯了嗎?我說,在吃嘉興的粽子。他說,吃粽子要多蘸白糖。我說這裏的粽子不蘸糖。他說,想我了。我說,我也想他了。我說我明天要去錢塘江看大潮,回來,就回北京。
四、
嘉興到海寧,也就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到達海寧時,已快八點半了。
初冬時節的八點半,對於這個縣城來講,似乎已進入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分。
我是基本上就一個人下得火車,就一個人走出的車站。在這個時間裏,沒人在這個站口外招攬住宿或出租車的生意。我隻是一個人走進海寧車站前靜悄悄的街道裏,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裏,我所能做的,隻是走,不停地走。
走出去二十多幾分鍾的樣子,才有一輛出租車,遠遠地駛來。我就象是落海的人,見到了開來的救生船,站在馬路中間拚命地揮手。
車子在我身邊停下,我迫不及待地鑽進車子,司機師傅回頭問我,“要去哪裏?”
完美,一個聲音在對我說,盡管天有些冷,腦袋有些卡,但一切又可以開始了。
我說,就到能去鹽官的汽車站吧,在那裏隨便找個住宿的地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