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環秀山莊(2 / 2)

踏過折橋,有石徑高高低低地繞在山與水間,踩著咯吱咯吱的鋪滿一路的香樟樹的枯葉,人便也就迂回進到了山坳中,那是兩峰夾峙出的一道澗穀,幽深暗晦,其上的青天被擠成一線,山在這裏也更是峻拔、陡峭得有些凶險。山坳中,或有石室,名曰山房,鏤出幾扇石窗,泄進了幾縷輕靈的光線,捋著它望出去,可看到幾多樓閣,幾多草木,就留在清晨的寂靜裏,猶如明暗中的兩道世界......嗯,那山房似要強於滄浪亭中的“印心”,視角更高了些,看到的不再隻是近於地表的竹腳和乳鳩了。

那假山的石徑,也不似獅子林中桃源十八景那般的冗長,那般的詭異,盤過幾道彎也便直白地上了平岡,再其上,繞過高大的香樟樹,山顛也不過是幾步之遙了,再上去,跨過橫在一線天上,附著青青苔痕,名為“飛梁”的石板橋,便也就到了。山下的老先生,叫我不要忙著下來,可以多打量打量這山,這山下的風景,他說,那山是真山,雄奇;那澗是真澗,幽深。我笑說,隻這橋不是真橋了,他沒有聽出我這句中的嬉笑之意,認真地問我為何?我說,如真在雲端,俯瞰萬壑,何人能有膽量邁過這一步之橋。他也笑了,說這才是園林,確實,這才是地道的園林。

計成在他的《園冶》中說,“雖由人作,宛自天開”,其真諦莫不在此,隻是讀得容易,造得卻難。而戈裕良先生確將山水走得透徹,悟得精到,而後隨心搭疊,便將自然的萬千造化融入了其間,不能不叫人讚歎。

三、

站在高山上,可聽到園子外景德路上無盡的喧嘩,然而那卻更映襯了庭院中的清淨,幾聲晨鳥的輕啼,幾片落葉的簌簌,無語地空守著二百年的陳跡。不知道那寂寞,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老人操著蘇州的方言和我說,他就他一直守在這裏,如今都老了。我想那老也如這陳年舊跡上一年年滋生出而後又淡然退卻的苔痕,隻留下了深褐色的印跡,卻不再記得年頭的久長。

山下的窄池,在這裏看來細如溪流,隻是要更為寧靜些,如從另一個世界流來的,依然還氤氳著另一個世界裏的冥思和歎息。不知道,那在池底翻個身子便沒了動靜的紅魚兒,可曾也聽到那聲歎息。

山後有亭,題名“半潭秋水一房山”,亭前有保潔的工人在辛勤打理。我說,這一地的落葉留下多好,她們相互逗笑著和我說,你看過就得掃去了,領導就要上班了。我說沒有落葉就不成秋色了,她們說,沒有落葉也就沒有她們了。我想她們是在打趣我呢,但說得也對。

繞過曲廊,有補秋山房與亭相對,山房就麵對著這滿窗的湖石山,左門提著“搖碧”,右門提著“凝青”,赭紅色的晨光從山頭爬過,泄進到這邊花楞窗內,碎碎點點地映在了雪白的山牆上,如疾走的時鍾般留下了最溫暖動人的一刻。

山房另一側也有一座紅柱的水亭,名為“問泉”,亭下有泉眼,是那一池水的由來。那泉名為“飛雪”,是山莊曾經的主人蔣楫,取意於蘇東坡的那句“蒙茸出磨細珠落,眩轉繞甌飛雪輕”。而後是一道高牆,攔著院落。那牆也費了主人的心思,一層是遊廊,二層是閣樓,而今之樓閣已成了工人們歇息的辦公地,偷著上去,捋著長長閣道,透過一扇扇窄窄的花窗,也便將這不大的園林一眼閱盡了。那山確是精道,我想,至少較之藕園的黃石山,更多些磅礴的氣勢和一遊未盡的韻味吧。

遊廊的側壁上陳列著名人拓片,一路讀來,可至盡頭的一座閣樓,那閣守在四麵廳的另一側,其間的一幅石聯,寫得真好:

風景自清嘉有畫舫補秋奇峰環秀;

園林占幽勝看寒泉飛雪高閣涵雲。

這應算是給環秀山莊做的一份導遊明書了,就這大園林,卻裝了這多景色,你怎還能疑惑,曾有的那份“虔誠”?......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