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環秀山莊(1 / 2)

11月23日上午,晴間多雲

一、

清晨的救護車,扯著急促而真實的警笛聲自遠方而來......那個時間,我枕邊手機鬧鍾還沒響,是那警笛聲將我喚醒......又是一個不幸的人......在爬起來,套上那條冰冷的褲子時,我在想,為了他或她現在在經曆的痛苦,我還要更勤勉些......一縷勤奮的陽光從窗簾的夾縫間擠了進來,落在我褶皺的被褥間,由那光線刻畫出的路徑,慢慢被衣衫抖落出的纖塵所侵染填充,漸漸具有了充滿質感的堅實。

那個不幸的人怎樣了......我把頭伸進那條光路,並捋著光線回望,是刺眼的光明。

我在賓館門前,也是那家醫院的對麵,吃過了三根油條和一碗混沌,便又有了底氣。來到環秀山莊時,值班的老先生正在虛掩的大門前做早操,他見我來便停下當前的動作和我說,還未開門,我笑著說,那就隨便轉轉過後在買票唄。他堵著虛掩的門說,那裏小,禁不住看的。

我忽感悵然,莫名其妙地發起脾氣來,矯情地數落起他們,說人家拙政園和獅子林七點半就上班了,你們為什麼要晚一個小時?再說內部修繕,也不至於非要停業呀,你知道來趟蘇州有多不容易?這環秀山莊我已經跑了三趟了,怎麼看一眼就這麼的難呢?......那時間,園子外邊一棵高大的銀杏,正披著一樹的金黃,在清晨柔美光線的照耀下,更是豔麗得煽情。

我一邊述著苦衷,一邊轉著角度瘋狂地按動快門,來發泄心中對秋景即將逝去的那份愴然和對公園管理方難以掩飾的失望。老先生一時摸不清頭腦,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為了這麼個小地方,會連跑三趟蘇州。其實,我也不能理解......盡管矯情,也不能理解。

不過,善良的老人終是感動於我們都不能理解的,那份矯情的虔誠,放了我進去,並好心地陪在左右,為我做起了導遊,那時間裏的環秀山莊隻屬於我們兩個人。他說著夾雜著吳地口音的普通話給我講解山莊的曆史、變遷以及建築、景觀,不時還會不經意地考問一下我對於蘇園的理解,大概是他本心裏依舊在懷疑我們都不能理解的那份虔誠吧。於是,我不得不搜腸刮肚地認真對答,因為我實在過意不去他給予的那番好意。

一小時後售票員上班了,老人也悄然離去。我很後悔,我無緣由地向他發得那些無緣由的脾氣,可我沒有機會再和他說聲抱歉了。

二、

環秀山莊,確不大,更應該說是太小了,但它依然是江南名園,是濃天縮地的蘇州園林的代表。在陳從周先生的《中國園林》中,有專門的一篇文章來介紹它,想來這也是它在我心中的那份“虔誠”的由來吧。

山莊建造的曆史可追溯至晉,此地曾是東晉中書令王瑉兄弟的宅舍。五代時期,吳越王錢鏐之子錢元璙,將其改造成為金穀園,而後幾經興廢。明代這裏曾做過學道的書院、督糧的道署以及官員的私邸。清乾隆年間,刑部員外郎蔣楫在這裏疊石為山,掘地為池。而後至嘉慶年間,園子主人邀疊山大家戈裕良先生重構山水園林,從此環秀山莊名揚海內。

1997年,蘇州園林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這座小小的環秀山莊,便是第一批入選的那五座園林之一。

山莊的屋舍建製,並沒有其它園林那般的複雜迂回,那位老先生曾告訴我,這些建築大部是其後仿建的,而所謂的“環秀山莊”,進門廳,穿有古堂也就是了。“山莊”又名“四麵廳”,顧名可知,四麵皆被紅漆雕花的木楞窗所飾。小坐廳前,呷茶半盞,盡可賞四外風景,應當好不愜意,隻我在時,山莊還未開門,所以難能看到那玲瓏的景致。

繞過那座四麵廳,戈裕良先生構築的那份精妙的山水園林,便乍現於眼前了。

環秀山莊之所以聞名於蘇州園林,全在於山莊後的這座假山。老先生說,那山是真山,他不同於其它園林,那些都不過是假山而已。這話說得有些驕傲,但並不浮誇,陳從周先生在他的文章中說,“造園者不見此山,正如學詩者未見李杜”一般。

那山占地不大,也並不高,漫山皆為太湖石疊造,多有嶙峋奇異之姿。山下有曲池環抱,水麵被初冬的冷,凝結得有如薄薄的明鏡,映下紅漆的廊廡,淡白的山牆,多彩的楓樹,當然還有,在明麗的晨光下,泛著赭赤的光輝的那座湖石山。幾條紅魚隱隱的沉在池底,象也被初冬的冷給凝結住了,擺下尾鰭,轉個身子,便再無了動靜,表明那裏依舊是生靈的世界,而不是附在薄鏡後麵的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