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飛的哥哥陸向虎在住院的時候,他的父母賣了家裏的三畝農地,賣了家裏的幾頭豬,還有原本答應給他買的滑輪鞋也沒有兌現。不過,他知道那錢是花在了哥哥身上,也就自然沒有怨言了。他希望哥哥能穿上他的滑輪鞋,因為他印象中哥哥總是蹬著那是破舊的布鞋。
但即便這樣,錢還是不夠,哥哥陸向虎最終還是死了。
哥哥死後,陸向飛的父母沒過多久,便去了鹿鳴縣城打工掙錢。聽爺爺說父母借了村裏人好多錢,不出去打工便不能還債,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於是,陸向飛有好幾年的時間裏,隻能和爺爺奶奶一起住了,父母一個月才回家一次,有時候是幾個月。他記得母親說過,路費太貴了。
上了高中以後,陸向飛到縣城念的是住宿學校。他每周末休息時,便到父母經營的門市房裏麵去,三口人才能住在一起。赤橋村的爺爺奶奶則住到了陸向虎的四叔家。
陸向飛上高中的時候,父母在縣城經營鋼材生意,已經有七、八個年頭了。這期間他們還清了村民們的借款,還為陸向虎攢了一大筆錢,要供他上大學。
“好好念書,才有本事,將來上大學,到城裏邊做大生意。別在跟你家裏那些個朋友瞎胡混了,跟他們混,遲早混到派出所裏頭去。”上高中時,父親經常嚴厲的教訓著陸向飛。
父親口中所說的朋友,是指村子裏和陸向飛一起長大的,跟他稱兄道弟的幾個人。農村裏的孩子,從小就不缺少玩伴,家裏的老人經常把同齡的孩子稱之為“一茬人”,就像地裏的一茬麥子一樣。作為莊稼,他們是被一起播種到地裏,一起經曆風雨成長,最後再一起結出果實的糧食。而作為人,他們是一起光屁股玩泥巴,一起逃學玩桌球,一起打過群架的好兄弟。
不過,現在不用父親多說了,來到縣城上學的陸向飛幾乎沒有朋友了。村裏的那些個他所謂的兄弟,要麼學習不好輟學了,要麼家裏條件不好,念不起寄宿高中,隻能在村子附近念一所條件差、學費低的高中。
母親在陸向飛念初中三年級的時候,也曾跟他父親商量過幾次,要不要陸向飛再繼續念高中了。眼看村裏同齡的孩子,好多都是念完初中就在家裏頭種地,或是外出打工掙錢了,回來娶妻生子,傳宗接代。而陸向飛作為家裏的獨子,更應該早日成家立業。村子裏沒幾個高中畢業的,上過大學的更是鳳毛麟角了。
“一定要上,而且要上大學,到國外念大學。”陸向虎的父親陸明海這樣咬著牙說道。
當時陸向飛的哥哥死了之後,他們家又借了外債,最後不得不到縣城裏打工謀生,曾經一度被當做笑柄在村子裏流傳,不少村民甚至替陸明海擔心,萬一陸向飛再有個三長兩短,這老兩口就要絕後了。
在許多的農村地區,背地裏聊一下其他人家的閑話似乎是一種風俗,一些無事可做的村民們整日在大街上樂此不疲,對於某家人的不幸表麵上哀聲惋惜,背地裏卻是津津樂道、繪聲繪色的聊著。
陸向飛的父親陸明海,也是一位傳統的農民。那些閑言碎語雖然讓他很是氣憤,但他更多的是無奈,他和妻子幾乎每天都要工作十多個小時,更別談什麼周末了。常年的農村生活習氣,讓陸明海養成了好麵子,愛爭口氣的性格,他既然沒工夫說別人的閑話,因此就隻能靠行動來擊敗對方。
因此,這些刺耳的話傳到陸明海的耳朵裏時,他就下定了這樣的決心,要活出個樣子給他們看,要讓兒子陸向飛到國外去念大學,掙足了麵子然後衣錦還鄉。
於是,陸明海像個紅了眼的賭徒一樣,將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他的小兒子陸向飛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