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保安見她一瘸一拐便幫她打電話叫車,她轉頭看到從安全通道裏氣喘籲籲出來的林朔,還沒反應過來,林朔已經蹲下身去撩她的裙擺,瀟瀟嚇得向後退幾步,大聲叫罵道:“流氓!”

保安聞聲趕緊放下電話過來拉林朔,林朔拿出風度跟保安解釋,保安將信將疑地放了他。他重新蹲在瀟瀟腳邊,從西服口袋裏掏出創可貼對她說:“小心發炎。”

“不要你管,你不是應該很討厭我嗎?”

林朔正在撕創可貼的手稍微停頓了,教訓道:“囉嗦,這是他們那幫人對輸家的懲罰。”他貼好創可貼便頭也不回的乘電梯上去了。

瀟瀟不由覺得自己可笑,原來這從頭到尾都隻是遊戲罷了。

回到新房,滿屋子人還在鬧騰,林朔站在陽台上,樓下就是大馬路,瀟瀟早沒了蹤影。他叼著煙,機械地擺弄起打火機,一下兩下,根本沒有風,他還是把手掌攏得很緊,可無論如何就是打不著。一場徒勞,他終於放棄了。

的哥人不錯,見瀟瀟臉色不好便請她吃糖,她匆匆看一眼,還是拒絕了,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初中時在某堂曆史課上偷吃水果硬糖,不小心卡在嗓子眼兒裏,憋得滿頭大汗卻隻能隱忍,等到糖果在食道裏慢慢變小才緩和脹痛,真真體會了什麼叫甜到憂傷。自此之後,她再也不會那麼傻,很少吃硬糖,就算吃也是嚼碎之後慢慢含著,她是真的怕了。

整個晚上舊夢纏身,她在夢裏邂逅了林朔。很久以前她就不做這樣彩色的夢了,夢裏竟然置身香格裏拉,和林朔沐浴在高原熱情洋溢的陽光下,微風過處,遍地野花。她幾乎是笑醒的,可完全認清現實之後,她就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他答應要和她徒步旅行,從昆明到香格裏拉,他要帶她去看消失的地平線,可誰料到,背包都還沒打好,他們就毫無預兆的散夥了。

接下來,她花了後半夜的時間去回憶故事的開端,一直追溯到大三下學期的模擬招聘會,那天的混亂情形和幾個小時前相比,真是不相上下。

瀟瀟頭天晚上趕了個通宵報告,早上頂著對黑眼圈茫茫然去了現場,好不容易找到麵試房間,卻發現自己的號早就過了,她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不甘就這樣離去,趴著門縫賊眉鼠眼往裏瞧,剛看出點名堂就被門縫裏突然出現的巨大明眸嚇了一跳,隨即大門被打開,裏麵有個男生正和她四目相接。那男生長得很好看,高個,挺拔,英倫風的休閑西裝外套穿在他身上俊朗極了。男生離她很近,怪不得看著眼睛出奇大,像是春水,不染俗塵。

她毫不回避他滿是探究的眼神,在火燒眉毛的時刻她居然還有空臉紅。

“同學,裏麵正在進行麵試,閑雜人等請暫時回避。”男生的語氣絲毫不客氣,瀟瀟趕忙解釋道:“我不是閑雜人等,按麵試安排,我是29號。”

“你是倪瀟瀟?”男生上下打量著她,“我就說怎麼叫半天沒人答應。”瀟瀟剛要解釋,那男生不由分說果斷回絕:“不管你有什麼理由,總之錯過了就不能打擾麵試的節奏。”他說著欲要關門,瀟瀟眼疾手快,連忙把手掌塞到門縫裏,男生被她傻氣到有些無厘頭的舉動震住了,盡管有意識停止動作,可還是夾到了她的手指。鈍痛襲來的時候她有幾秒鍾沒反應過來,等她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也就不好意思叫出口了。於是強忍著劇痛,很厚臉皮地央求道:“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四周不斷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男生皺皺眉頭,或許是出於同情憐憫,或許是覺得虧欠,竟然答應了她的無理要求,把她編入下一組,因此,沒多久,他們就在房間裏再次相見。男生坐在麵試官席位上,不苟言笑,兩人之間就專業問題展開討論,瀟瀟對答如流,應付自如,等到點評環節,男生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臉上掛著笑容說:“你的專業素質還不錯,可惜我們公司不會給予你任何職位。”

“為什麼?”瀟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剛才他還對自己的某些觀點大加讚賞。男生一本正經道:“不守時是你的致命傷,你連自己的時間都把握不住,那麼客戶的時間誰來賠?人家隻會告訴你,逾期,後—果—自—負。”

瀟瀟出來時臉都綠了,沒見過如此斤斤計較的人,又不是沒有合理解釋,隻不過晚了幾分鍾而已,被他說的好像世界末日一樣,用昆明話說,他是見所未見的‘渣精’——難纏到了極點。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個不相幹的人動氣,招聘會隻不過是模擬的,沒必要在意,可她好像已經進入狀態,當真了。

“瀟瀟,你那邊情況怎樣?”同學小包賊兮兮地說:“聽說整個招聘會最難搞的就是你那個麵試官。”

“說起來我就火大,他什麼來頭?”瀟瀟知道小包那‘包打聽’的江湖諢號不是浪得虛名,那男生在小包這裏必定有檔案。果不其然,小包賣弄起情報:“傳說是工商管理學院的,叫林朔,跟咱們同屆,因為在學生會和團委都吃得開,所以才破格成了麵試官。”

瀟瀟一聽到‘工管院’這三個字就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那個學院的學生是全校最受寵的群體,什麼好的硬件軟件設施都是給他們先用,眾星捧月似的。他們向來都是學校的品牌,尤其在校友會上更是突出,工管院的師兄師姐都是豪車代步,這就是品牌的力量。

學工管的就了不起麼?瀟瀟滿是不悅,對方明擺著是仗勢欺人。

可等到招聘會結束之後,滿腔怨氣的倪瀟瀟同學接到個陌生電話,好聽的男聲問她在哪裏,她想都沒想就說了自己的位置,電話裏的人叫她等著,自己一會兒就過去。瀟瀟看到那人的時候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自己罵了千百遍的林朔。

“你怎麼知道我電話?”

“簡曆上有寫。”林朔不多贅述,直接說明來意:“今天夾到你的手,不好意思,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瀟瀟搖著頭,林朔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她猛然發現指尖都是淤血,這才覺得疼,不由倒吸口涼氣。林朔大步流星走在前麵,沒有回頭,用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道:“我不想欠誰。”

掛號、看病、拿藥,整個過程兩人並沒有交談,直到護士幫她上藥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都說十指連心,當年觀摩《還珠格格》的時候看到紫薇上夾棍之後差點香消玉殞,還覺得不靠譜,此時才知道真是錐心的疼。林朔站在一旁,皺著眉頭,下巴繃得很緊,他也終於忍不住了,輕聲對護士說:“我來吧。”接過護士手裏的藥,試探性地給瀟瀟塗抹,開始還不敢用力,後來就漸漸熟悉起瀟瀟手上的傷勢,力道竟然驚人的契合,以至於他問瀟瀟疼不疼的時候,瀟瀟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作答。

瀟瀟常會想,她是什麼時候對林朔動心的呢?當時的林朔很可能隻是單純覺得良心不安,可自己卻因著他那句飽含關切的詢問徹底軟化了。當他輕言軟語地問她‘疼嗎?’,她就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怎麼,還是看不上?”瀟瀟從屏風後麵出來,看著遠去的窈窕身影,這是她第三十七次幕後指導白雲川的相親活動。其實這個結果她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不管對方多麼優秀,他照樣不會接受,因此她才能長期保有他這位老主顧,當然,這也成了業內的笑話,幾乎是她職業生涯裏的敗筆。以往不管多登不了台麵的客戶,在她的包裝指導下總能在三次之內拍板定終生,隻是白雲川太過特殊。

她拾起隻還沒用過的茶杯自斟自飲,滿臉是笑地打趣道:“其實人家也不錯,你將就著把這婚結了吧,我也好回去交差了事。”白雲川也是笑,這樣的話瀟瀟說了不下一百次,他當做玩笑來聽,算是調劑。她見他不說話,問道:“還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