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醫生細心至極,跟他的外貌一樣。問診之後先讓我去皮試青黴素,我一聽頭皮都發麻了,從小就怕做皮試,又疼又癢還不能撓。

護士帶我們上了二樓,我提出要躺著,生怕待會嚇得站不穩,蘇瑾南還不得活活笑死我。

我躺在床上,竭力保持鎮定,說實話我有兩年沒有做過皮試了,隻感覺心都堵在喉嚨裏,喘不上氣,本能的想起那次的劇痛。

蘇瑾南和護士站在我右邊,我故意將頭轉向左邊,一陣輕柔的力道,手腕上一點點的涼意,看來是在消毒,越發緊張起來。

一下刺痛從腕上傳來,我幾近扭曲的哀嚎忍不住脫口而出,就讓他笑我好了,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我說你還真是奇怪哈,紮個針笑得跟發花癡似的,雖說我孫伯父長得帥氣,可畢竟人家不喜歡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你背後就有這麼個正當年的美男子你偏不肯回頭看一眼。”蘇瑾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魔音摧腦啊。

我喘著粗氣道:“你會不會聽啊?我這是嚎!”

他戲謔的笑聲肆無忌憚的傳來:“你太有才了,竟然能哭和笑一樣,絕了。”

我在心中暗暗問候他全家,兀地覺得手腕上一陣涼意,好像不怎麼痛了,轉頭就見他弓著身子對著我手腕上微微隆起的小包輕輕吹氣,很熟悉的感覺,心中有些難受,一直忍著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他看著我皺眉問道:“很痛嗎?”我搖頭說:“以前我媽也是這麼給我吹的。”他有那麼一秒鍾怔住了,接著又是玩世不恭的表情哼了一聲。

皮試效果很好,我們拿了藥物就出了院子,我也不想問他要幹什麼,反正他總是能做出些常人想不到的事情。

第四章 悉心照料

他驅車不過拐了個彎就停在了另一個院子裏,還是老式洋房,不過花園裏竟然有一座玻璃的花房,裏麵開滿不當季的茉莉花,一朵朵潔白可人,好似隔著玻璃都能嗅得到花香。花房裏架設著說不出的管道設備,總之是供暖的吧。

“漂亮吧?”他側頭問我。

“你家?”他點點頭,這裏的地價恐怕是天文數字了!我滿不在乎道:“奢侈!”

“您回來了。”上了年紀的管家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人到了嗎?”管家應聲說:“到了。”

“還有別人嗎?”我有些疑惑。

“進去就知道了。”我隨他進去,一眼就看見了所謂的家庭保健護理員:“你是讓我在這裏掛吊瓶?”我的表情肯定是扭曲怪異的。

“看來你也有聰明的時候。”進了房子他就去換衣服。

管家領我到客房,資本主義的狂潮鋪天蓋地的襲來,家具擺設雖然樣式簡單,可是必定是高檔貨,我覺得我有些心裏變態,我仇富了!

床邊的櫃子上放著一盞黑釉的香薰座,下麵的小閣裏點著蠟燭,安逸得連一絲顫動也無,上麵的小碟子裏密密匝匝全是剛采擷的茉莉,滿室馨香。精致的床品極有手感,厚厚的被子卻極輕巧,仿佛是一種曖昧不明的重量包裹著我倦怠的身軀。

我躺在床上看著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透明液體,好安靜的房子,靜的讓我忘了一街之隔就是極致的繁華。初春時節還是有些微涼,房間的暖氣開得很足,昨夜被舊夢困擾不得安睡,漸漸起了睡意,眼皮重得不行。

等我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微弱的燈光泛著暖暖的橙色,點滴放得很慢,這感冒的藥水輸得急了就會疼,手掌下麵溫溫的,掀開被子就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的暖袋,如果不是常換,恐怕現在早就涼了,資本家還真是會享受。

屋子裏隻有我,不一會兒剛才的護士就進來拔了針,我穿好衣服出去,懷裏還抱著那個暖袋。

“醒了?”蘇瑾南輕手輕腳沿著樓梯上來,一身居家的打扮,可還是透著風度,天生的衣服架子。

“他們呢?”

“這裏平時除了我沒別人,今天管家也隻是帶護士過來,你睡著他就走了,現在護士也功成身退了。”

“那暖袋?”我有些尷尬。

“護士隻拿了看病的錢,你說呢?”他滿臉笑意,我暗道大少爺也會有細心的時候,暖袋貼著胸口,一陣陣的臉上燥熱。

他上下打量我道:“孫伯父就是厲害,掛一次吊瓶就好得七七八八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臉不看他。

“下去吃點東西吧。”

“不了,我該走了。”

他笑道:“吃了東西才能吃藥,聽話。”我就像受了蠱惑一樣跟他下樓去了飯廳。

橢圓形的柚木桌子,上麵插著一瓶鮮花,進門時管家剛換上的,聽說是從雲南空運來的。

精致的骨瓷盛著一樣樣的粥品和小菜,清新的香氣勾得我食指大動。

“好吃嗎?”他坐在一旁看著我,我問道:“千萬別說是你做的。”

“我哪能做出這人間極品,還記得小筐嗎?”

“記得。”小筐原名叫肖匡,是蘇瑾南的朋友,不過我喜歡叫他‘拖車’,真正是個紈絝子弟,身邊的女朋友換得比衣服還勤快,幾次見他都領著不同的女人,個個都長得驚為天人,甚至連新晉小花旦都在他的編製內。我更加驚訝了:“是他?!”

蘇瑾南搖頭道:“指望他還不如指望我,是他媽弄的,他媽媽做清粥小菜的手藝比禦廚都好,小筐一聽你病了就讓他媽做了吃的送過來,他媽媽更逗,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還特意囑咐保姆要一滴不撒的送到,真有意思。”

小筐顯然是誤會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幾次見麵那情形就差沒一口一個‘嫂子’了。我訕訕道:“不好意思,又是狐假虎威了。”

他瞥我一眼:“那就補償我唄。”我有些不解,他又說:“這粥真香。”我這才注意到他麵前並沒有吃食,他瞧準時機賴皮的張著嘴‘啊’了起來。

我舀起一勺,沒有吹就直接喂了進去,他臉色頓時就變了,皺著眉向外嗬著熱氣,還不停的用手扇著風,唔嚕說:“你想燙死我啊?”

我看著他的窘樣,肚子都笑疼了。

吃過東西又服了藥,剛要出門卻又下起雨,我站在窗邊看著窗戶上密布的雨水,一條條像河一樣流淌,直直流到人心裏。

究竟是誰的淚水,溺斃了整座城市的殤?

“我們步行吧。”我鬼使神差的提議起來,他好像並不驚訝,也不反駁,徑自上門房找雨傘,找了半天才找到,很老的款式,黑色的傘布,猜不出它在角落裏靜靜躺了多少日子。

出入都有車子代步的人家怎麼會用得到雨傘呢?

他若有似無的看著傘笑了一下,在撐起傘的一霎我有些明白他那莫名的笑意了,這傘不大,我們隻有緊緊的挨著才能避得了雨水。

漫步在雨中,任由雨點輕柔的濺在鞋子上,都不說話,難得我們有不鬥嘴的時候。

“你知道我小時候在下雨天最喜歡幹什麼嗎?”我看著腳邊雨點打出一個個時隱時現的圓圈。

“踩水。”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詫異。

“因為我也喜歡。”他眼中閃著清亮的光彩。

“以前老是因為這個被我媽罵,當時覺得可有意思了,即便淋成落湯雞都還樂不可支,現在想想真是挺幼稚的。”我說著自己就笑了起來。

“以前家裏隻有我和姐姐,姐姐嫌我鬧不和我玩,下雨天踩水就成了我難得的娛樂項目,夠傻氣吧?”他的語氣有些自嘲,我聽著卻著實心酸,家境優越又如何,從小在情感上就是缺失的,好多人遊戲人間大概都是因為這樣吧。

“後來上學了,最喜歡的就是下雨天不打傘,然後和小留在雨裏狂奔,就在大馬路上,也不怕被車撞,跟瘋子一樣。那時隻覺得刺激,現在想想真是頑皮。”腦海裏全是我們濕漉漉傻笑的樣子,不得不說那時還真是勇敢。

他看著我,眼中泛起一絲別樣的神情,繼而說道:“我長大後就喜歡飆車,隻有那樣的速度才能給我血液沸騰的快感。”

“你恐怕沒什麼機會像現在這樣散步吧?”

腳下的路積了水,雨點一滴滴在上麵劃出圓圈,擴大後再消失,等待下一個圓圈。他搭著我的肩膀將我往傘中心拉了拉,又是無言,走了不知道多久,隻知道路燈都亮了,腳下的雨水反射著耀眼的燈光,恰如路燈的孤芳自賞。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將明將暗。

興許是還未痊愈,加上感冒藥本就帶點安眠的作用,腳上沒什麼力氣,我走著走著就蹲了下來。他趕緊隨我蹲下,用傘遮著我:“累了?”

我點點頭,他將傘交到我手中,自己淋雨走向路邊,等他打了車回來時臉上已經布滿細細的雨絲。

進了出租車,那的哥很是好心,拿了塊毛巾遞給蘇瑾南:“擦擦吧。”

蘇瑾南道謝接過,卻先擦起了我的長發,剛才蹲在地上,頭發披在背上,有些濕了,我心中隱隱動蕩,忙搶過來給他擦臉,這才發現他半邊身子早已經濕透,想來是一直拿傘就著我沒顧上自己。

他傻傻的笑,我說:“大少爺,您要是壞了我可賠不起。”他也隻是笑笑,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特別是酒窩,深得不過分,卻著實醉人,隻看一眼就會忍不住陷下去。

藥力上來我就睡著了,醒來時已經在宿舍樓下,我竟然枕著他的肩膀,記得第一次枕著他的肩膀還是看電影那一次,我尷尬的笑笑:“喲,這肩膀還是那麼的……跟枕頭似的。”

“我看你是病人的份上不和你計較。”

“姑娘,這小夥子不錯,你可要抓牢了。”的哥多管閑事的提醒起來,我開門出去,他也跟著下了車,那的哥依舊不依不饒道:“小夥子,不用急,我在這等你。”

“你下來幹嘛,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你到底傍不傍我這個大款?”他突如其來的整出這麼一句,我險些招架不住,要不是這壞壞的表情恐怕我就當真了。

“我的理想是把自己變成大款,然後讓小白臉來傍我,你是小白臉嗎?”

“我說你怎麼就說不出句好話?堂堂一個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以後別說你是這學校的學生,跌份!”他假意嗔怒。

我笑道:“要聽好話回去看《新聞聯播》去,我又不是國家新聞發言人。”

最後他還是無奈地笑著走了,今天的蘇瑾南我隻能用‘大開眼界’來形容了,本以為他是隻溫室養育的花花蝴蝶,沒想到賈寶玉也還有副水晶心肝琉璃肚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