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莫小姐表麵上對這件事不厭其煩,可是每每提起來眉梢眼角都是擋不住的得意,什麼時候才能有個讓我心煩的男人啊?”楊佳一副寂寞空庭春欲晚的樣子,我忍不住問道:“你發騷啊?”
“阿嚏。”我擦著紅紅的鼻子,那晚接完蘇瑾南的電話之後我就被凍感冒了,幾天來擦得鼻子都破皮了。
“要不你請個假吧。”楊佳一麵給我遞開水,一麵建議道。
昨晚做了個夢,夢中的情景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了,可是偏偏又那麼真實,恍若隔世。
夢中是四年前,那會兒剛認識吳淵不久,記得那也是個下雨天,不過要比現在冷得多。
那時我感冒了,吃藥打針都用上還是不見好,成天窩在宿舍裏跟坐月子似的。
那晚寢室都已經熄了燈,我捂著被子瑟瑟發抖,鼻子不通氣兒,翻來滾去也睡不著。宿舍電話吵得我心煩啊,那三個丫頭早就夢周公去了,我不得已才下床接電話。
“喂。”柔柔的男聲,聽得我越發昏昏沉沉的。
“吳淵?”
“是我。”
“這麼晚了有事嗎?”
“你在三樓吧?我在你樓下,你伸頭出來讓我看看你吧。”我一陣驚異,他的學校在西邊,我的學校在東邊,吳淵不知道是從哪裏聽說我生病的消息,大晚上跑來看我。
我裹著外套輕手輕腳的蹭到窗戶邊,一開窗冷風就灌進來,凍得我直流鼻涕。窗下之人撐著傘掩在黑暗裏,隱隱約約能看出個輪廓,真是他!
我雖吹著冷風可卻是撓著心窩的溫暖,就像是貓兒茸茸的爪子狡黠的輕拂而過,癢癢的卻著實舒服,我定定站著,竟然傻笑起來。
“喂,喂。”電話裏傳來他的聲音,我這才反應過來拿起聽筒,他道:“我看不太清楚。”
“你等等。”我害怕驚醒舍友,偷偷摸摸的拿來蓄電台燈,將頭竭力伸出去,白白的燈光打在臉上,遙對相望,他將傘收起,淋在雨中,雨水順著他朗逸的輪廓流到地上,卻在我心中交彙成川。
“你快去睡吧,生病了就好好看醫生吃藥,別越拖越嚴重。”他在電話裏輕聲細語,雖看不真切,可是我想他此刻也是在笑著的吧。
“你也是,大老遠的跑來淋雨,病了我可賠不起。”
他笑笑說:“不要你賠。”
美夢往往都是在最愜意的時候就會戛然而止,越是這樣才會越傷人,就像我以為可以和吳淵手拉著手相愛相惜,不離不棄,就這麼一起走到地老天荒,可是最後才發現是我想太多了。
枕頭濕了一大片,那件事之後我刻意不讓自己去想他,幾乎說是到了強迫的地步,每次一想起他就會情不自禁的用拇指的指甲牢牢摳住食指的骨節,以此來淹沒心頭的鈍痛。一次又一次,隨著我指節皮開肉綻,血化成膿,熬過劇痛之後,心和皮肉都愈合了,隻是都留下了醜陋的疤痕。
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整個早晨都渾渾噩噩的,昨晚突襲的噩夢讓我徹底蔫了。課間的時候教授看大家除了聽課什麼都幹了,搖著頭無奈放起了視頻,我從桌上艱難的支起腦袋看了一眼,貌似是個恐怖片。
女主角穿著白色的睡裙,衣袂飄飄,青絲垂在臉上,陰風一過露出慘白的臉,我心頭像是被重錘敲了一記,眼淚抗不過劇痛滾滾而下。
媽的!竟然讓我在二十四小時內想起吳淵兩次!
那晚探病之後吳淵就老是用‘女鬼’來稱呼我,在我幾番逼供之下他才說:“那晚我本就被雨水淋濕了,結果你拿了個燈還從下巴打光上去,活像恐怖片裏的女主角,我那一分鍾嚇得要死,更驚悚的是你的表情,人家女鬼可是板著臉,你這微微一笑比哭還難看,我頓時一身冷汗,雨水汗水都分不清了。幸好我沒有心髒病羊癲瘋的家族病史,要不非得暴斃當場不可!”
第三章 強迫就診
“你怎麼了?”楊佳詫異的看著我,我連忙擦掉眼淚,若無其事的說:“我被那女鬼給嚇到了。”
前後左右全笑得人仰馬翻,我也跟著訕訕的笑起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掙紮的。
笑得臉都僵了,蘇瑾南的電話正如小說裏的九轉還魂丹一樣砸來,我這表情要再掛一秒就該敗露了,看見手機上他的來電二話不說就接了起來。
“喲,這回接的倒快,不枉我上次費口水教育你一場。你該不會是巴巴的等著我給你打電話吧?”說著笑得樂不可支,隔著電話都能看見他得意非凡的嘴臉。
話說他自那天送我回來之後好像就人間蒸發了,這大少爺還真拿自己當神龍了,動不動就見首不見尾的。
“是是是。”懶得跟他爭辯,不耐煩的問:“有P快放!”
“你的鼻音這麼重,幸好電磁波不傳輸病毒。”我聽他幸災樂禍的語氣就生氣道:“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那天逼得我吹著冷風接您大少爺的電話,我又怎麼會感冒,沒讓你負責就是好事了,你還這麼調侃我,我說你也太沒心沒肺了吧!”
“那敢情好,求求你讓我對你負責吧!”
“嗨,你個臭嘴,別說的跟那什麼似的。”
“什麼?”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我這快上課了,掛了啊。”我說著就要掛機,接過他在電話那邊大叫起來:“你出來,我帶你去看病!”
我怔了一下,開玩笑的吧。我沒好氣的說:“姐的革命意誌異常堅定,輕傷絕不下火線!”
“這可是和平年代。”
“軍歌教育我們,和平年代也有激蕩的風雲。”
“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怎麼比我媽還磨嘰,叫你出來就出來,別那麼多廢話。”
“這教授特別嚴,真的!就是輔導員的假條都不買賬,我認慫。”
“那就直接翹課得了。”他說的倒是輕鬆,我的日子可沒有大少爺那麼瀟灑。
“求求你別對我負責行不行?”說著就掛了電話,我的語氣近乎怒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看來是被吳淵弄得我內分泌紊亂也未可知。
楊佳賊賊的看著我:“誰呀?李雨澤?他對你做什麼了?”我露出滿口白牙笑看著她,她好像意識到我是真的不想討論這件事,隻好無辜的將頭埋在書本裏,指指教授說:“上課了。”
繼續無精打采的在桌子上趴了半節課,那老教授真是兢兢業業,明知沒人聽還吧嗒吧嗒的講個不停,語氣從頭到尾一個樣,毫無抑揚頓挫的說法。
“有沒有一位叫宋嘉魚的同學?”我蒙了一下,抬頭看見個書生模樣的人站在講台上用麥克風講話。
“那個好像是院長的秘書。”後麵幾個女同學小聲議論起來。
“在這裏,就是她。”楊佳指著我大聲回答,看來帥哥還是有絕對優勢的,比如對楊佳這種花癡而言。她說著就用一指禪來戳我的後腰,我幾乎是躥起來的,瞬時就鶴立於百十來號人眼中,和李雨澤的緋聞都沒讓我像現在這樣窘態百出。
“這位同學,請跟我去一趟院長辦公室。”那秘書說完就風度翩翩的出去了。楊佳看得直流口水,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我,我卻急躁起來,這好端端的找我幹嘛?我一沒欠學費,二沒欠住宿費,有什麼事要大動幹戈親自召見?
出門之後我就瞬間石化了,覺得我徹底上當了。什麼院長,壓根就是個幌子。
蘇瑾南笑著對院長秘書說:“替我謝謝趙叔叔。”那秘書應下就走了。
“怎麼樣?涮我玩的感覺如何?”
“你是甲魚,又不是羊肉,我涮你幹嘛?”說著就過來拉我。
“你幹什麼?”我一邊四處張望,一邊急喝:“放手!”路過的學生看好戲似的盯著我們,我此時的臉恐怕賽關公了。
“帶你看病去。”
“我不去!”
“聽話!”短短兩個詞卻讓我莫名傷感起來。
他不由分說就把我拉向他那輛不可一世的車,看來非得跟他去了,以他的個性從來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我還是老實點比較好,要不再站在這車邊上拉扯幾下估計就要成為學校的大新聞了,丟不起那人啊!
“我東西還在教室。”
“打個電話讓誰幫你帶回去不就行了,再說就你也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瞎操心。”說話間我就被他塞進車裏。
原來院長是蘇瑾南父親的老朋友,對於這個後輩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連這麼荒唐的要求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答應了。
車子開得不快,看來他是見識過我的功力了,誰願意老在高架上碰到交警同誌呢?
我們七拐八繞到了市中心的背街上,難得的老街還保留著五六十年代的洋房,兩邊種滿梧桐樹,可惜還不到枝繁葉茂的季節。沒想到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段還有這樣靜謐的一隅。
“下車。”他說著就替我解開安全帶。我有些狐疑:“你確定這裏會有醫院?”
他不說話,帶著我走近一幢老洋房,門前的歐式鐵藝柵欄已經生了赭紅的鐵鏽,上麵是剛剛吐出新綠的爬山虎,綠得怡人。斑駁的紅磚仿佛承載著娓娓動人的老故事,不禁讓我想起‘美人如玉劍如虹’,‘庭院深深深幾許’。
“發什麼呆,進去吧。”蘇瑾南大步流星地走進庭院,接待的人迎出來,恭敬問候道:“蘇先生,孫大夫已經按預約等了好一會兒了。”
蘇瑾南彬彬有禮道:“有勞了。”從未見過他這樣得體的舉動,好像從來就不曾認識他一樣。
“孫伯父。”蘇瑾南帶著我進了陽光充裕的房間,一絲絲光線透過清亮的玻璃照在紅木的桌子上,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起身和蘇瑾南來了個美式擁抱,又看看一旁傻站著的我,禮貌的伸出右手,厚實的手掌,無名指上是一隻光滑無飾的戒指,悠悠泛著歲月的光澤。
我還是第一次碰上這樣高品質的男人,不免多看了幾眼才伸手輕輕握住。
“孫伯父,這是宋嘉魚。”蘇瑾南轉而對我說道:“這是本市最好的醫生,輕易不坐診。”
孫醫生來回打量著我,開玩笑似的說道:“這姑娘不錯,比你過去那些個花枝招展妖裏妖氣的好多了,看來最近長進不少啊。”
我忙解釋道:“不是的。”蘇瑾南打斷我的話說:“孫伯父,您怕是該去看眼科了,這甲魚都愣是被您看成天仙了。”我怒瞪他一眼,呲出我的小白牙,巴不得咬他一塊肉。
“就你貧嘴。”孫醫生儼然一副長輩的態度,蘇瑾南此時在他麵前不過是個賣乖的小孩子,真是讓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