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的江南(組詩)
新詩歌
作者:啞者無言
那一年
那一年,我從北方來到江南
在一處橋梁工地上,守著簡易的活動板房
伴著酷暑、民工和他們的汗水
看錢塘江渾濁的潮水翻過江堤
趕走圍觀的人群
那一年,在建的複興大橋橋墩上
一百八十八米高的鋼鐵塔架
微微地晃動著身子
——不知是麵對錢塘潮湧的緊張激動,還是
對滔天巨浪的不屑一顧?
那一年,綠皮火車南下
一節節車廂裝滿了象牙塔裏的夢想和希望
在城市的邊緣,行囊卸下
年輕人掏出熱血
要將杭州建造得更加天堂
那一年,是三十九度的江南
南屏晚鍾依舊可以穿透熱浪,隻是不見了
傳說中西湖輕軟舒爽的風
錢塘江和小學課本《觀潮》中的那條江相去甚遠
在潮起潮落中裹著水草,渾濁向東而去
一個人的西湖
西湖的黃昏將一個人的身影印在蕩漾的水麵
在此之前,雷峰塔收起最後一抹夕照
順便帶走了白娘子晚歸的身影
風從湖麵掠過,將夜幕一點點拉緊
木魚聲自遠方響起
我的腦海裏全是閉眼誦經的法海
天已黑定。樓外樓西湖醋魚的香味已被我
無數次溫習,那個短信中的女孩
仍未將驚喜帶來。一個人的西湖
街燈冷冷地照著來來往往的陌生麵孔
也照著我前所未有的失落
那個傍晚,車水馬龍,但沒有一輛的士
能為我亮起一盞綠燈
在甬城,一個異鄉人放下行囊
在南方行走的北方人,被水田裏的稻子包圍
被溫軟的吳儂軟語包圍
大米悄悄馴服他倔強的味蕾
方言開始戀上他僵直的舌頭
他走得太遠了,麥田揚花的馨香
已在千裏之外。失去小麥,也就失去了
北方的戶口,也就失去了
那圈接著地氣的農家小院
在近海的地方,他平息心跳,放下行囊
讓溫潤的風一點一點掃去身上的塵埃
讓陌生的異鄉一寸一寸敞開懷抱
他墾荒、結廬、播種,聽海風,看日出日落
在甬城,一個鋼筋水泥的小盒子,裝著
兩個年輕人的愛情。裝著
他們打拚的血汗和愛情的結晶
也裝著一顆惦念北方的心
江南的雨季名叫梅
離梅花較遠,離楊梅較近
這是六七月份的江南
雨水在副熱帶季風氣候區纏綿悱惻
批量生產溫熱高濕
江南,甬城,名門大戶出身
站在海邊,浙東的美男子,玉樹臨風
它有漫長的雨季,它的雨季有一個
小家碧玉的名字,叫作梅
進入江南,你得多關注天氣
雷陣雨總是不宣而至
如果想保存幹燥的心事
你需要撐開內心那把塵封的雨傘
在江南,所有的陽光都彌足珍貴
雨季漫長,陽光短暫,你需要及時洗曬
積壓在內心的包裹
讓它們都沾滿陽光的香味
無法割舍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