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在吹氣如蘭的溫軟潮濕中
時光一步一步朝著
中年的巷子裏踱去。異鄉人
慢慢地就喜歡上了江南
喜歡上了江南的煙雨
喜歡上了煙雨中一位江南的女子
和她戀愛、結婚、生子
江南，浙東，寧波。和秦嶺之南
相隔幾千裏，相隔不同的方言
和飲食，相隔二十五個小時的火車
四小時的大巴車、一小時的城鄉公交車
和近百米寬的漢江水麵
還隔著一個人的關節炎
和另一個人的高血壓
隔著瓦房村的一草一木
隔著它們殷切期盼的目光
可是，江南啊
我還是義無反顧地留下了
冬天並未走遠
過了年，就該立春了
雖然薄冰仍在，雖然大地上的一切
還未蘇醒，但午後的薄薄的陽光
在我心中鼓吹著爐火
讓我脫掉了那件
滿是深冬痕跡的厚棉襖
隨後，我聽到了感冒敲門的聲音
緊湊而粘稠。它對我那麼好
近乎無賴地形影不離
2014，我想和這個新年好好談談
但還未開口，持續的咳嗽
就阻止了我
風雨桃花
在中山公園，我看見幾株桃花
在大寒節氣的末尾，綻放
她們開得那麼粉，那麼豔，那麼徹底
一點也看不出早產的樣子
雖然隻是幾株植物，但是我的心
還是被微微地刺痛了一下
異鄉的春天
三月。梨花還在枝頭猶豫
桃花就已經開敗了
一個個青澀的小果子
躲在桃葉之下
像是在有意回避一個外鄉人的探看
我是多麼想融入這個季節
掐算燕子北飛，河冰消融的日子
鋤地，播種，積攢幹糧
我縱馬加鞭，但仍未趕上花期
春風，春風——
我不怪你帶來那些
道聽途說的消息
異鄉的春天太過頑皮了
常常在我抬頭的時候
捂住我遠眺的雙眼
秋分記事
桂花還未開。鋪滿人行道的
是黃山欒樹的細碎花瓣
如果不是缺少一種馨香，我真的就以為
這瓣瓣金黃就是秋天的貴族
可惜不是。環衛工皺著眉頭的樣子
恰好被我看見
在早點攤，吃肉包子的人
不會想到昨天，一頭豬麵對屠刀時的絕望
一頭豬，也是有親人的
隻是不知它們會不會為另一頭豬的死
傷心流淚。一頭豬，程序化的嚎叫
就是它留給這個世界的遺囑
起風了。秋老虎終於成為一隻溫順的貓
和夏天互道珍重
一個沿著固定路線一成不變上班的人
他內心的平靜，也被這秋風吹皺了
在涼意微啟的早晨
腳步變得淩亂和踉蹌
一片樹葉退休了
一些風小心地扶著它
回到地麵，又被另一些風帶走
從小小的角落出發，在偌大的城市流浪
它也是那個
找不到故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