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謁(1 / 1)

終至了分離之時。蘇家的門口,難免哭哭泣泣,不成樣子。

男人離家了,女人成了家裏的半邊天。雖然程夫人這些年一直裏裏外外地操持,可真到了送別丈夫和兒子,也難免心生苦楚,卻有要堅強地裝作淡然,為兩位新婦做下表率。可老夫老妻的,看著蘇洵佝僂的身影,也悄然地抹淚。

兩位新婦更是小女兒情長,王弗拽著蘇軾,史氏拉著蘇轍,淚眼婆娑,一一相不舍。

“弗兒,”子瞻細心地擦下妻子的眼淚,堂堂七尺男兒,得意於功名,也難逃妻子的溫柔鄉啊“和弟妹好生服侍母親,你是這家裏的長媳,難免事事多操勞一些。等我盡快從京城回來,必定接你去享那榮華富貴。”

“我信夫君必有那絕世之才華,我在家一定好好照料母親,隻這一去,你何時才回啊?”想到這裏,淚花又一次泛起,蘇軾也無可奈何,隻得默默將其抱在懷裏。

另一邊的子由和妻子也何嚐不是這樣一種傷感。這天微微亮,母親殷切的叮嚀,父親不斷地催促,妻子哭紅的淚眼,伴著兄弟二人陪著父親走上了進京的征途。卻不知,此一去,聲名振京城……

此一去,慈母難再見……

此一去,蘇軾才剛剛開始了人生的艱辛與磨難……

四川省益州張方平府邸

“哎呦呦,明允老弟攜兩位公子前來,怎不提前告知?張某人好派人前去迎接啊!”蘇洵雖是一介平民,可與這張方平交情頗深。早年,張方平初到蜀地便聽說了蘇洵的大名,說其是“隱居以求其誌,行文以達其道”,遂寫信與其交往。蘇洵早年遊曆,也經常與張方平來往,多次得到過他的幫助。

“哎,張兄說哪裏話,我乃一介草民,怎有得張兄迎接之禮,此次是率二子進京趕考,途經此地,特來拜謁張兄。”

“兩位公子儀表堂堂,相貌非凡,我也是耳聞已久啊,來來來,想必旅途一定勞累,快,裏麵請。”張方平拉著蘇洵進了府,二位蘇公子緊隨其後,兩位老兄弟拉著家常,兩位小兄弟四處打量,不時地張方平回頭打量二子,心想:這蘇家的二子儀表非凡,果真不負盛名啊!

蘇洵則一心渴望求官,與他大論政見得失,張方平也知他的心思,怎是他不肯給他機會,隻是手中權力有限,讓人滿意的須得朝廷批準,所以隻得一一詳盡地告知老蘇,並想擢他為“成都書院教席”之職。

聽聞至此,蘇洵臉色通紅,而為了顏麵,並不能直接拒絕人家的好意。

“張兄啊,我已四十有七了,考了近二十餘年,現在也可謂是‘傲視權貴’,不若做一鄉間野人,此次隻是單純陪同二子進京趕考,我可沒什麼力氣能做的上官啦。感謝兄長美意,但恕難從命啦。”

方平也知其人才大,也不多多挽留,客套地說了幾句,此時也就作罷。遂將目光轉向二子。

“你可是蘇軾?”

“正是在下。”

“近來讀何書啊?”

“重讀《漢書》而已”

“書讀一遍就夠了,沒必要讀兩遍,多浪費時間呀。”

張方平此話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早年家窮,向人家借書便隻讀一遍,為了盡快給人家送回去,他也倒是個天才,書讀一遍,也能過目成誦。

不過蘇軾的反複誦讀卻能在多遍之中讀出不同的感悟,他和張方平細談了自己的見解,使得張方平更為賞識他。

他又轉看子由,心裏思量著,此二字不同也。長子善談,性格粗獷,二子好靜,頗為謹慎,雖皆為天才,但恐次子會有大成就罷。

這張方平看人甚準,蘇軾的張揚與豪放的的確確使得他的人生遭遇著更多的風雨和磨難。可我們曠達的詞人,以其無畏的氣魄和勇氣抵抗著人生的風雨,這一次的拜謁也使得張方平走進了蘇軾的人生,他平生中的第一位人生導師。

而此時的眉山,王弗和弟妹已經忘卻了送走丈夫的不舍,每日陪著程夫人去布莊料理生意,漸漸地學著經營之道。回到家之後安頓著一家老小,一天天也在繁忙至中度過。隻是這深夜裏一人獨守空房,望著蜀地的皓月,也開始了對丈夫的思念,夜夜都要哭濕一下被子。晨起梳妝之時,小軒窗下,伊人描眉畫目,也失去了性質,那床對麵的南軒,自從走了男人,再無讀詩之聲,再無點亮的油燈和燈下的臉龐,也再無交錯的目光…

這思念,一點一滴地浸染著小軒窗…

而在益州,張方平招待過了三蘇父子,安排三人休息在側院。他則連夜為其起草一封書信,這封信是寫給歐陽修的,想起兩人在京之日因政見不合的大吵,張方平為此被貶謫益州,心中不禁惱火。可這為了蘇洵,也隻得破開顏麵。

次日,張方平為三父子備了幹糧,臨走之前,小心翼翼地掏出書信交給蘇洵並囑咐再三,蘇洵皆一一記在心裏。便帶著二子離開益州,奔往京城。這一路,父子三人越劍閣,過秦嶺,時隔兩月才抵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