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非良配(1 / 3)

你非良配

庭院深深

作者:安眠的貓

他是為了姐姐才傾盡所有的攻入晉州城,卻隻得到了姐姐的死訊。執固的囚住與姐姐並蒂雙生的她,隻為求一個安慰。但尹家的女兒,又怎會甘心做他人的階下囚。隻不過為何明明已經有機會離開,她卻越來越不舍了呢?

【今】尹小姐,你以為,你能夠逃得出我的掌心麼?

我被逃難的人群推擠著,湧向晉州城僅剩的出口,身後連天的戰火明明滅滅,似是想要照亮這個並不尋常的夜,忽的身前一人擋住我的去路,火光搖曳裏映得他唇角的笑意猙獰可怖,他低頭望著我嘲弄道:“尹小姐,你以為,你能逃得出我的掌心麼?”

徹骨的寒意湧上心頭:“放開我!”有那麼一瞬的恍惚,我掙紮著從噩夢裏醒來,隻覺身側空蕩蕩的,睜開眼時月光照在鏤金雕花木床上,一室寒涼,披衣起身,書房裏一燈如豆,阮良霈還在批複下屬彙報上來的軍務,東南戰事吃緊,自從他幾月前孤注一擲傾盡全部兵力拿下晉州城,實力便不如往昔了。

四方軍閥虎視眈眈盯著晉州這塊肥肉不肯鬆口,他便也幾日幾夜的合不了眼,我趿著拖鞋一步一步走過去,指甲因為用力幾乎要掐進肉裏。他聞聲抬頭,眼睛微微眯在一起:“你穿這件睡衣很好看。”

我便溫柔的笑給他看:“戰事再要緊,也要記得熬夜傷身。”

便是這樣普通的一句話,卻霎時惹怒了他:“不過是我豢養在身邊的一個玩物,你也把自己當成瑤芸了麼?”

我下意識的後退半步,被他欺身禁錮在書房的一角:“你的桀驁不馴去哪了,也想學你姐姐的溫柔可人取悅我麼?”那樣淩厲的目光如刀淩遲在我身上,我不語,他便伸指捏起我的下巴來迫我看他。

唇齒被那樣霸道的力道捏得生疼,卻溢出輕蔑的笑來,我直直望進他的眼睛:“你尋我來做她的影子,便是在你心裏眼裏紮了一根利刺,我再痛,也抵不過你心痛的萬一,說到底,還是我賺了。”

語盡時他眸子裏的盛怒已經野火燎原一般,手指用力像是要把我的下巴捏得粉碎,我死死咬著牙望他的眼睛,聽他漸漸笑起來:“你想逼我殺了你,打得好一個如意算盤。”

我側頭躲過他近得噴在臉上的氣息:“你不殺我,總有一天會後悔。”

他便用掌心輕柔的撫摩我的側臉:“我倒是很想看看,傳言裏縱橫商海算無遺策的晉州尹家,到底如何能要我後悔。”尾音拖長消失在靜默的深夜裏,又有沁骨的寒意一點一點侵蝕殘存的溫暖。

我嫁與他時,便知他此生摯愛的女子,隻有我姐姐一個。許是因我與她並蒂雙生,長了極是相似的麵容,才起了憐惜意,縛我於此。

可是那又如何,隻要,他不舍得殺我。

【昔】等你遇到你喜歡的人,就會懂的。

新泰五年,還是軍閥各據一方,按兵不動的太平境況。

晉州城占據糧草要道,易守難攻,實則是個四方戰亂裏亦能夠休養生息的好地方。尹家家主,我父親尹令天那時便做了舉家遷入晉州,依附於晉州當時的統治者季經年的決定,卻也因此,為一段傳奇佳話埋下了伏筆。

尹家沒有兒子,那時我姐姐尹瑤芸初掌尹家的大權,與季經年的長子季隨安多有軍火生意的往來,我因性情不夠沉靜,被父親勒令深鎖閨中不得離家半步,是以隻從隨侍的丫鬟嘴裏聽來了外麵的隻言片語。姐姐與季隨安,終是兩兩動了真情。

奈何才子佳人的故事向來夭折於好景不長。新泰六年時四方軍閥混戰拉開了序幕,季隨安帶兵出征,姐姐獨守晉州,一時相思相望不得相親。

那些日子,夜裏總有孔明燈放得很高很高,我在更深露重的長廊裏遙遙望著姐姐點燈時微微顫抖的手指,她生來便有身子虛弱的毛病,竟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男子如此不愛惜自己。我那時大抵是不懂情愛的,便由著性子去阻她放孔明燈,姐姐隻垂眸望著手腕上的墨玉鐲子歎息:“等你遇到你喜歡的人,就會懂的。”

我想她是抱定了抵死等他歸來的心思,隻恍惚裏有些豔羨起來,父親不許我出門半步,若是當初執掌尹家大權的人是我呢,我自詡心思狠戾不輸男兒,以姐姐的溫婉良善,怎能應付都了如此一大家子的生計,倒是平白叫人欺負了去。

待到新泰七年,喬裝入晉州探聽虛實的阮良霈得遇尹瑤芸,那是初春的第一場杏花濕雨,廊下片片打落的花瓣一徑兒的鋪陳著,似乎是在等待著一場命定的相遇一般。

【一】瑤芸既許了親事,反倒更叫人心向往之。

那日初下了薄雨,巷子裏青石板上更是打了滑,尹瑤芸身為尹家的長女,出入自是有專車陪送,偏那一日見這雨打春深的好景色來了興致,便獨撐了一把油紙傘挑那少有人走的僻靜處散心。

斜刺裏不知是誰家的貓受了驚直撲出來,隻聽得一聲槍響,那貓飛撲的身子便受了阻一般斜擦著她摔在地上。尹瑤芸聞聲回身去望,不遠處又起了幾聲震耳的槍響。

當前一人勾起唇角向她笑起來,身後追緝他的幾人腳步已經踉蹌,想來為著捉住他,已是費了不少思量,卻也正是在這樣危急的境況裏,那人竟顧得抬手替她解了困,飛跑著經過她身邊時,胸腔裏灼熱的氣息不經意的吞吐在她的臉上,趁她怔愣,唇角又帶了戲謔的笑意:“不用謝我。”

當真是狂傲到了極致。

尹瑤芸不為所動,反倒是傾身去查看那猶自在雨水裏抽搐的可憐的貓兒,幸而隻是傷了腿,便拿了貼身的手帕替它包了,再抬頭時小巷裏已經空了,仿佛方才那人隻是一個迷蒙裏的幻覺似的。

然而第二天她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原先替貓兒包紮的帕子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她隨那送帕子的孩子一道去見他,暗笑自己顧慮不夠周全,竟也學那單刀赴會的英雄,若是他存了不良的居心又該當如何。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顧慮:“這個給你。”竟是隨身的配槍,他果然膽子大的可以。

尹瑤芸該當是溫婉的性子,何時舞刀弄槍過,卻也知他此次前來定然是非比尋常,隻靜靜等待他未出口的下文。

他訕笑:“我鮮少與人比試定力,今日既來了,便也不再兜圈子,阮家曆來居於北上,如今四方戰亂,也存了吞並蠶食的野心,聽聞尹家軍火生意做得極廣,四處的好貨色盡都能搜羅了來,若季家出價欠周全,盡可以來同我阮家做這門生意,畢竟銀錢不成問題。”

他大概是初來乍到,並不知曉季家與她的淵源,她便露出那樣溫婉的笑意來,傾身把配槍送還給他:“尹家的軍火隻賣季家,害阮少爺白跑一趟,實是瑤芸的錯漏。”

聽她這樣推脫,他便問出口:“卻不知為何。”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黯然,轉而才道:“尹家已與季家長子定了婚事,下月初八,若是阮少爺得閑,瑤芸躬身以待。”

我那時便想,大抵亂世裏的英雄都存了霸王虞姬那般情濃繾綣的夢,越是霸道的英雄,就越愛尋那柔得沁出水來的紅顏為伴,尤其是男子固有的占有欲作祟,瑤芸既許了親事,反倒更叫人心向往之。

【別】到如今,夢終究是碎了。

便是這樣一段倉促至極的開始,阮良霈對尹瑤芸存了別樣的心思。

待到大婚那幾日,整個晉州城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氣氛,古人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大概是這樣的天賜良機不可多得,阮良霈親自帶兵連夜攻打晉州,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措手不及,倒是叫他占盡了先機。

那日季家臨危應變,也隻保住了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舉家南下遷往映城,到底失了晉州。我在尹家的大宅裏強撐著安排好最後一處遷往映城的家當,母親便牽了我的手一徑兒的抹起淚來:“瑤茹,如今你姐姐不在了,尹家隻剩了你,娘也隻剩了你,何苦要……”

我搖頭打斷她的話:“姐姐去時放心不下這許多,我總要為她做些什麼。”

便是在那一夜,我獨守空無一物的大宅,疲累得幾乎在沙發裏睡了過去,就有一人推開大門向我走來,深邃的眼睛裏布滿了細密的血絲,他說:“瑤芸,我來了,你可要躬身以待麼。”

恍惚裏我輕輕的點了頭,而後笑著告訴他:“瑤芸已經嫁給季隨安了,永生永世隨他去了,你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