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陳宴秋膽怯瘦弱如小白兔,薄薄的襯衫露出內衣的形狀,有著致命的清純。
“你先走。”馮延書開了門讓陳宴秋離開,她也沒有阻止。
辦公室隻剩下他們兩人,她首先開口:“多久了?”
“一年。”
那時候的她多自信啊,心想和他八年的感情怎麼會被一個女學生輕易拆散。離開前她丟下一句話:“我給你一周的時間。”她那時甚至沒有問陳宴秋的名字,在她看來,那個女生不過是她和馮延書之間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直至陳宴秋挺著肚子上門她才發覺自己有多蠢。
她們約在咖啡廳,所談的內容不過是她讓陳宴秋離開他,而陳宴秋求著讓她成全。毫無新意的原配遇上小三的戲碼。
在馬路邊,她等著過紅燈,遠遠看見馮延書站在對麵。陳宴秋忽然從咖啡廳衝出,跪在地上抱著她的大腿哭喊,她被她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直覺厭惡地想將腿抽出。
明明她沒用力,陳宴秋卻忽然翻滾到馬路中央,即使飛馳的汽車踩了刹車卻還是將陳宴秋撞翻在地。
馮延書不顧紅燈飛奔而來,他抱著下身血流不止的陳宴秋,用痛心的眼神指責她:“宴秋告訴我你來威脅她時我還不信,沒想到你竟惡毒地連無辜的寶寶都不放過!”
他上救護車錢丟下一句話:“以念,你讓我失望。”
她站在馬路中央,在眾人的非議中淚流滿麵,她難過的不是他被陳宴秋的心計蒙騙,她隻傷心他們相處十年,他卻忘了她是怎樣一個人。
此後他們在無休止的爭吵中度過每一天,她像精神病患者揪著蛛絲馬跡拷問他,他說他身心俱疲,可他卻看不見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潰爛化膿。他不回家的日子她半夜驚醒抱著被子開始大哭,心裏想著他是不是和陳宴秋在上床。
現在回想當日的時光連她都覺陌生,更是不恥自己竟如此輕易地被挑撥連最後的風度都消失殆盡。
爭吵最激烈的一次是她接到陳宴秋的電話,當時的她正耐心地熬著一鍋湯。手機裏傳來的男女交纏低吟的聲音,握著電話的手不住顫抖,男人低喘的聲音在耳邊逐漸放大鑽入身體每個角落,一下一下啃噬她為數不多的理智。
“啪!”新款手機被用力砸在牆上頓時屍首分離脆弱得不堪一擊。
恍惚中失手打翻一整鍋滾燙的燙,腳背大腿的肉幾乎被燙爛,她卻連哭都哭不出。
馮延書到家時眼前一片漆黑,換了鞋順手開燈,發覺她雙手撐著臉孔發呆,陡然出現的光亮讓她不自覺地眯眼,習慣光源後她抬頭,原本黑亮的雙眸紅得快滴出血來。
她緩緩起身,忽然發了瘋似的將茶幾上的果盤玻璃杯砸向他,她在他麵前砸光所有可以破壞的家具,他不躲不避,隻站在原地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在她筋疲力盡時,他說:“以念,夠了。”
她猛然清醒,跌坐在地看著破裂鏡子中扭曲的自己,那個披頭散發麵目猙獰的女人怎麼會是她?她捧著臉近乎崩潰地大哭,手掌被割破,暗紅的血不斷滴落她卻連痛覺都沒有。
那天晚上,她獨自坐在沙發翻閱兩人十年來所拍的照片,回憶兩人相處的點滴,最終下定決心離婚。
四
見麵的地點是馮延書定的,市中心的一家茶室,鬧中取靜的地段,從大門走入頗有些曲徑通幽的味道。走在小徑上時,心裏想著這樣的地點倒適合偷情。
被服務員領進包廂,馮延書早已坐在裏頭。她在他對麵坐下,冷靜而自然。
“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機會再在一起了?”他目光灼灼,看著她捧起茶杯的模樣輕輕道。
“沒有我你還有陳宴秋,沒了陳宴秋你還有許許多多的女學生排著隊等你,何苦要來找我?”刻薄的話自然地流出,他眼神黯淡分明被狠狠刺痛,而她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罪惡感。
“和陳宴秋在一起是因為想贖罪,她流產、瘸腿有一半是因為我,我無法在她遍體鱗傷時棄她不顧。”他心急地解釋想讓她知道,對陳宴秋他有的隻是愧疚。
她冷笑一聲:“是啊,陳宴秋在這場鬧劇中遍體鱗傷,我又何嚐全身而退了?”她放下茶杯繼續道,“你把我逼成敏感多疑的女人,你讓我歇斯底裏不顧形象地在大馬路上對著手機謾罵隻因為聽見你手機那頭有陳宴秋的聲音。你和陳宴秋以弱者的形象出現在眾人麵前,所有的矛頭都直指我而來,因為我為了拆散你們不惜害陳宴秋出了車禍……”
“馮延書,你以為我們還有機會再和好嗎?”她語氣寡淡,神色淡漠,與離婚前暴躁易怒的蘇以念判若兩人。能這樣冷靜地和他對話大約是覺得不再喜歡他了吧,那也就不需要再為他費神。
是啊,他怎麼忘了,曾經溫柔善良的蘇以念幾乎是所有男生的夢中情人。那時候的他還是自卑的問題少年,隻敢遠遠地望著她,因為隻是站在她身邊都會覺得自慚形穢。
她們從相識到交往都由她主動,她一遍遍告訴他,馮延書你很好,你會飛黃騰達,你會讓我當一隻養尊處優的米蟲。
她提供學費供他出國,怕他心裏有負擔,總是信誓旦旦地道:“我這是投資,別人存銀行的錢都有百分之一的風險,我這可是零風險高回報!”
她那麼信任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在那段枯燥乏味得可以把人逼瘋的求學生涯中,即使有美女投懷送抱他眼都不眨地拒絕。那時候被孤獨侵蝕意誌的他都能潔身自好,為什麼在他們能夠朝夕相處時卻把持不住犯了錯?
在T大任教期間比陳宴秋美麗家世好的女生比比皆是,為什麼獨獨對陳宴秋動了心?
起初注意到她是因為她的身世,父親酗酒,母親是妓女,第一天新生報到她穿洗的發白的T恤,紮馬尾,怯怯地喊他老師。也許是在她身上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對她的事總比一般人上心些。招聘助教時也把她列為第一人選。
第一次和陳宴秋上床是在學年結束的聚餐上,他被灌醉,醒來時陳宴秋一絲不掛地躺在他懷裏。那時候的他好像著了魔,偷偷摸摸與她交往,心裏懷著對以念的愧疚,一邊卻又和陳宴秋難分難舍。
那時候他每天都在心裏告訴自己,他最愛的是蘇以念,仿佛這樣就可以減輕他的罪惡感。
“我們複婚好不好?”他盯著麵前的蘇以念,一字一字認真道。
她抬頭看他,眼神裏陌生的情緒讓他心慌,他從口袋掏出戒指,心急地拉過她的手就要往上套,卻因為太過緊張,戒指掉入她麵前的茶杯。
她抽回手冷冷地看著他,看他懊悔地想要哭出來的模樣,她說:“馮延書,你還能為我心痛,”他抬頭眼眶泛紅,希冀她能夠心軟,“可是我已經不在意了。”
他說:“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就好。”
她在心裏哀歎,可是延書,我給你的機會又何曾隻有一次。
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一室的尷尬,蘇以念接起手機輕聲道:“今天嗎?可以。”
“我在閑雲堂……”她慢慢起身專心地對話,“不用,我可以自己過去。”
說話間包廂的門被打開,傅儒臨舉著電話衝她揮手,半靠在門框上道:“好巧。”
“是啊,好巧……”她實在懷疑傅儒臨是不是在她身上撞了追蹤器,明明前一秒還問她在哪裏,下一秒就出現在她眼前。
他為她開了門,她自然地走到他身邊,馮延書下意識地叫住他:“以念。”傅儒臨是怎樣的人他不會不清楚,說是花名滿天下也不為過,以念怎麼能和他走得那麼近。
她並不轉頭,隻是淡然道:“延書,我會有自己的生活。”
五
傅儒臨帶她去的是市內有名的中式酒樓,兩個人包了整個大間,臨窗的位置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夜景。這樣奢侈的吃飯方式總讓蘇以念有種暴發戶進城的錯覺。
過多的菜肴堆得整張大圓桌滿滿當當的,絲毫不見高檔的影子,他似乎把餐館所有的菜都擺上了桌。
“傅儒臨,我一直以為你的品味會比較……”她抿了抿唇才啟齒道,“嗯,高端。”
他舉著茶杯失笑,“因為我想把所有好的東西都送到你麵前,品味算個屁。”
“你這樣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沒有意識到他話中的曖昧,她一邊夾菜一邊開玩笑地說著。
“蘇以念,我喜歡你。”他忽然盯著她正色道。
筷子間的牛肉撲通掉下,她訕訕道:“你在開玩笑吧……”
轉而看見他認真的神色才知道他沒有任何說笑的意思。
想了想她道:“你怎麼可能喜歡我。”
高中時代的傅儒臨已是風靡全校的人物,小小年紀身後已跟著一大串愛慕他的女生。當時蘇以念嫌他太招搖,總是借著班長的身份刁難他,比如讓他參加運動會的男子長跑,值日生安排時故意安排他清掃女廁所前的走廊。
當然他也會不甘示弱地回擊,隻是每每都被她輕易化解。
他噙著笑看她,緩緩開口:“我要是不喜歡你怎麼會那麼甘願地讓你欺壓。”
當初她幼稚的伎倆他根本不放在眼中,隻不過是願意看見她小人得誌時的笑容才會甘願任她欺負,即使還擊也隻是做做樣子,根本不曾想過要贏她。
原以為他們這樣打打鬧鬧升到大學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追求她,哪知中途竄出的馮延書殺得他措手不及,在他反應過來時蘇以念已經成了馮延書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