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認真地點了下頭：“沒事，蘭芝姐，你就放心去吧，小心點！”
“嗯！”蘭芝點頭應道，然後便隨世好下樓，朝馬車走去。
出發了。
月光下，世好在前騎馬急行，“啞巴”車夫趕著車緊跟其後，馳往城外。一路急行過後，轉眼間已到了環城湖沿。果然，遠處可見得點燈火了。
“終於找到了！”世好氣喘籲籲，翻身下馬，並示意“啞巴”車夫將馬車停下，蘭芝也急忙下了車。
世好又說：“前麵不好行了，就將馬兒和馬車留在這裏，咱們快點走過去吧。”
蘭芝點了點頭，後對“啞巴”車夫說：“謝謝你，大伯，你在這兒守著，我們去小船那邊，一會兒就會回來。”
世好說：“你呀，說什麼他也不會答理你的，他是個啞巴。我們快點從這邊上船吧。蘭芝，小心點。”
蘭芝小心翼翼地隨著世好上了踏板，一顆懸著的心卻並未能隨著她走進船艙而放下來：若大的船艙中宛如一間茶閣，桌幾擺設一應俱全，可？哪有蘭榮的身影！居中竟坐著一個老婆婆……
世好看了眼蘭芝近乎呆滯的神情，他先開口了：“船家，請問您這船是不是？”
婆婆站起身來：“你們就是前來與劉公子相見的吧？”
“對對對！”蘭芝總算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問：“我們就是。老婆婆，請您快點告訴我，我哥呢？”
婆婆不語，笑吟吟地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這？”蘭芝這才想起，自己一心隻惦著哥，出府之前，身上竟未帶錢，她麵露難色：“婆婆，我…”
世好連忙掏出一些錢來，放與婆婆手中，他懇請：“婆婆，您就快點告訴我們吧，這點小心意，您先收著，出門之時心急，日後若有機會一定會報答您的。”
“日後？”婆婆搖了搖頭：“你們居城裏，我們宿野外，哪會有那麼多的機會啊，公子，你真是說笑了。”
婆婆又伸出了手。
蘭芝也懇請地說：“婆婆您說得對，機會並不多，不過，您的好心我們可以記於心中。婆婆，請您告訴我，好嗎？”
“開什麼玩笑！我若不是信了那個什麼劉公子的話，說你們有多尊貴，隻要讓我的侄子將信帶到，就算你們不給個大賞，也會給個小賞。看你們這對夫妻，倒挺像個尊貴樣子，怎出手竟是如此小氣，就想打聽消息？笑話！”
婆婆即刻變了臉，一屁股又坐下，背過臉去。
世好急了，正言：“誰說我們是對夫妻啦？”
婆婆驚訝了：“一口一個我們我們，你們不是夫妻？”
蘭芝也認真地點了點頭：“婆婆，您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婆婆更加變臉了：“你們不是夫妻？就為了少給我點賞錢，你說你們就不是夫妻了？別想考我這老婆子！你們一個是斯斯文文，一個又是如此端莊秀麗！怎會說出這樣話來？一點誠心都沒有，還想打聽消息，另請別處吧。”
世好怒了：“你？”
“我們是夫妻。”
蘭芝無奈，隻有承認：“婆婆，您就別見氣了。”
婆婆冷冷地說：“哼！一會兒說不是，一會兒又說是，當我老婆婆是瞎子呀？誰知道你們這對男女是不是，剛從哪草叢堆裏野合完，就匆匆忙忙鑽出來的，我倒還真有點不敢相信了，你們會是真夫妻？想當年，我也是過來人。”
世好聽此言，較起真來：“你這老婆婆也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侮辱她和我？我問你，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上了那臭小子的當了，還要來受你們的蒙騙，我還能怎麼樣，大不了這些錢我再還給你們就是了。誰稀罕，也不知這錢來得幹淨不幹淨。”
說著，婆婆真的將錢撒到了船板上。
蘭芝彎下腰一一撿起，又拉過婆婆的手：“婆婆，您別生氣，您先聽我說，行嗎？”
婆婆板著臉：“不用多說了，我看那臭小子是生是死，沒幾個會心疼的。礙我一個老婆子什麼事，你們請回吧。”
世好攔住她：“婆婆，我們出來之時確實忘記多帶點錢了，你到底要我們怎麼做才肯信呢？”
“那好呀！”婆婆又返回坐下：“我倒不怕你們較真，賞多賞少其實無所謂，我就不信這個理！若要我信，那你們就做給我看呀？”
世好問：“你…你讓我們做什麼？”
婆婆說：“這位姑娘剛剛改了口，不是說和你是夫妻麼？你說你們沒有蒙騙我，那你們就做給我看呀？隨便怎麼表示表示也行。告訴你們，我可不嫌刺眼，你們若是害羞了，我還可以退到船艙外麵去。這位姑娘的話，倒是挺心直口快的。就是你這小白臉，一開口居然說你們不是夫妻，怕我日後摸上門去向你伸手是吧？我這一輩子，最恨口非心是、寡情又寡義的男子了！姑娘，你的話我信。你別怕，今天我給你撐一回，這小白臉是真心、還是假心，馬上就可以驗證出來。等驗證完了，我自然就會告訴劉公子的消息。”
蘭芝被攪得哭笑難求，十分無奈地問：“婆婆，您所指的隨便表示表示，是什麼？”
婆婆說：“姑娘，我好心為你撐腰，驗證一下這小白臉，你也同我裝起了糊塗，賣起傻？別說我這麼大歲數的老婆子瘋顛，按理說，你們應該做那種事，才能證明他對你是不是有夫妻之實。這就罷了，你們回家愛怎樣就怎樣。今天當我麵，先考驗考驗這小白臉，看他敢不敢親你；要不，你先去親他。去呀？就是吧嗒吧嗒響的那個…”
蘭芝搖了搖頭，轉過身，默默看著船艙中木格窗子。
“蘭芝，你…我…”世好結結巴巴地說：“盡管我…我心裏…我怎能？不…不可委屈了你。”
“我明白了。”
蘭芝忽然轉過身來：“我真笨，我好傻！”
世好朝著婆婆會心地暗暗笑了下，口中卻輕輕念著：“蘭芝，你？”
“真的，我太笨，我太傻！我知道了，婆婆，請您告訴我，我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不是不願見我這個妹妹，他一定是出了事，他一定是出了事！婆婆，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怕我會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您是怕我傷心，怕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所以，您千方百計去避開這個話題，讓我心裏慢慢去感悟，讓我心底有個準備。婆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是個堅強的姑娘，我會相信事實，就請您直言相告吧，婆婆。”
蘭芝緊緊抓住婆婆的手，懇請的目光讓婆婆覺得無可避。
這也就是她的明白。
近乎同時，世好與婆婆都略打了個愣。
船艙裏，隨之便是一陣沉寂。
船艙外，湖沿上。
新夫人同那少爺進去了，可裏麵那個身影不像是新夫人兄長啊？
世好和蘭芝進入船艙後，在馬車前徘徊的阿莊心中犯起了疑：怎麼辦？如果就這麼上了船，船沿那麼窄，一旦被裏麵的人發現，那還不逼得我跳水呀；倘若不上去吧，裏麵說些什麼，這岸上的人是一句都甭想聽到。這可怎麼辦？都已盯到這兒了，就這麼兩手空空回去，又要遭老夫人的不是了。不行，還是先小心上船再作打算。
他剛想靠近踏板，有一位姑娘慢慢地牽著馬走了過來，擋在前麵。
“誰派你來的？”姑娘問。
阿莊趕緊又拉下帽氈，打了幾個手勢。
姑娘又問：“不要同我作什麼手勢，你小點聲老老實實回我的話，裏麵的人是聽不見的。說，那女人到底是誰？”
阿莊還是打著手勢。
“好，啞巴好啊，考慮得倒蠻挺周到的。”
姑娘邊自言著，邊示意阿莊往後退，她自己也連人帶馬退了過來。又多瞧了阿莊幾眼，沒有開口與語，然後便將目光移至船艙那，一動不動了。
無奈，阿莊也隻得力撐雙耳，放大著一對瞳孔。
且又回到船艙裏。
“姑娘，我好心好意幫你，可你？”
婆婆抽開了手，說：“可你卻總是拐彎抹角想套出我的話。你又承認你們是夫妻，既然是夫妻，親親嘴又怕遭什麼嫌疑？我最恨無情無義之徒，這會兒跟你作主，你卻倒令我失望起來。看來，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對夫妻，定是一對野男女苟合在一起無疑。罷了罷了，我更不可以把那臭小子的消息告訴你們這種人！妹妹？天底下有你這樣的妹妹嗎？難怪那小子一提到你就傷心，就心酸，這會兒我總算看明白了，也難怪那小子身受重傷，無路可走呢！別人都叫我好心婆婆，多事婆婆，看來我是白把你們疼惜了，你們走吧。”
世好跪了下來：“婆婆，您教訓的是，我們是夫妻。為了她哥，我們拌了幾句嘴，所以我…我一氣之下才說了不該說的話。我知道錯了，婆婆，您就快點將消息告訴我們吧，雖然今晚我們給不了您更多的賞錢，但您的好心一定會有好報的。她，是我心愛的女人，我發誓，我一輩子都會愛她！在這個世上，別的男人或許會成為負心漢，但我決不會！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婆婆，您這下可以說了吧？”
“世好，你？”
此番滋味，蘭芝真的說不上來。
婆婆一旁催促：“姑娘，那你還不快點去親他？這樣的話不是每個男人都能輕易表出來的，小夫妻為點小事拌了嘴，那是常有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俗話說，床頭吵架床尾和，大路上拌嘴草間和，小夫妻吵架，哪能記仇嘛。快，快去親呀？”
蘭芝木然了：“我哥？”
婆婆又說：“姑娘，你長得這麼得體賢惠，可惜我膝下沒你這麼好的女兒。快去親呀？你看他剛才都跪下向你又是低頭、又是認錯，還發了誓，也就算啦，親一下算是原諒他，我就馬上告訴你。要不然，我可真的要生氣了。”
世好一旁喃喃著：“不知劉大哥是去是留，傷的又怎樣了，我們卻在這裏，怎遇上這麼個婆婆？”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能讓蘭芝一人聽著便足矣。
期待與誘逼在無聲無息中催促著、行進著。
蘭芝深深歎了口氣，抹了下眼角淚水：“這樣的消息，要來還有何意義！世好，走吧。”
有點出乎世好的意料：“蘭芝，你別急，讓我再來勸勸婆婆。”
“不用勸啦！”婆婆從他的眼神中接收了點什麼，於是便說：“你們舍得狠心，我還不忍呢！就這麼點錢，我上岸先去問一下我那老頭子，你們有耐心等一會兒的話，我馬上就會回來的；如果沒耐心，你們就請回吧。這兒是環城湖，村莊院落多，不是什麼荒郊野嶺，你們放心好啦。”
婆婆走出船艙，順手又掩好艙門。
走了兩步，卻又停下……
“生…生我的氣嗎？”
船艙裏顯然是一片寧靜。世好走到蘭芝的麵前，靠得很近：“對不起，我？”
“我沒有怪你，又怎能怪你呢，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一開始，我若不急著，我應該一開始就對婆婆如實而道。”蘭芝抽動了下鼻子，低下頭，淚珠又掛上了腮旁。
自責的同時，心裏最急切的還是哥的消息。
“蘭芝，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當時情急無奈之下，我怎會那樣做，我一定是傷了你！”
“不要再說了，世好，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可我是在責備我自己呀！”
世好忍不住一把將蘭芝的手拉住：“你這個樣子，我看了心裏好疼好疼，不知如何是好，發生這樣的事，我卻幫不上。你的痛，你的委屈，沒有憋在心裏，所有的所有，你都寫到臉上了。你的眼裏，不隻是淚水，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世好，你不可以這個樣子，不可以！”
從窗戶顯現出來的影子中，她推開了他的雙手。
婆婆搖了搖頭，這才抬起腳上了踏板。
上了岸邊後，又彎下腰撤了板並準備解開繩子。
“老婆婆，你這是幹什麼呀？”
“我？”婆婆看了眼麵前這位姑娘，又瞟了一眼車夫。見姑娘手中還牽著馬，便應答：“這麼晚了，不送客，姑娘請回吧。”
阿莊也看明白了，原來這婆婆上了岸竟撤板鬆繩，可他不明白的是，這婆婆為什麼要這麼做？太顯複雜了，他想不出。
納悶之餘，還是先聽姑娘怎麼說吧。
姑娘依舊重複著：“我問你這麼做是幹什麼！”
婆婆這才抬起頭，認真打量起來：“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問完，她又用手碰了碰“車夫”，並指了指姑娘。“車夫”連忙搖頭，婆婆不語了，僵立著。
姑娘不再理會婆婆，便朝著船艙那大聲叫喊：“哥，你快出來，爹生病了，阿良讓我到這兒來找你，你快點出來呀！”
原來是秦少爺的妹妹！婆婆和阿莊同時明白了。
正是世瑤。
今晚這情形，令她覺得不僅僅是原先的那種好奇了。
船艙門開了，世好和蘭芝走了出來。那踏板也早被婆婆給放了上去，並重新係好了繩子。自是很快，世好與蘭芝上了岸邊。
“好吧，看來這錢想多賞點是沒那個希望了。”
婆婆搶先對著世好和蘭芝說：“我也不為難你們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姑娘，你那哥哥留下話來，他本來一心一意想等著你來，盼著能和你說上幾句。可他後來又改變了主意，說是相見不如不見，見了反而心裏會更不好受。我家老頭子也經不住他再三請求，便送他過了這湖，大概是去了外鄉謀生吧。姑娘，不是我賣功勞，你那哥哥若不是被我家老頭子給救回船上，給他上藥，有什麼後果真的很難說呀！好了好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錢我也收了，你們就放心回去吧。”
“謝謝婆婆！”蘭芝當然是感激不盡，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好了，回去吧。”婆婆一邊上踏板，一邊又自語：“我若是能有這麼一個女兒，那就好囉！”
世好有點惴惴不安，也有點懊惱：“世瑤，爹…病了？是真的？”
“是呀，老毛病，得好好請個先生診斷診斷呢！”
世瑤故意加強著語氣，目光直逼向哥。
蘭芝怎解其意，便說：“世好，咱們就快點回去吧，你爹病了，這事可不能耽擱。”
“我爹病了，要你操什麼心？”
世瑤白了蘭芝一眼，似顯忿忿著：“咱們咱們。”
蘭芝解釋：“世瑤姑娘，你誤會了，有了你哥的好心幫助，我才能夠得到這些消息。你爹病了，可你哥卻還在這城外，我除了抱聲歉意，就真的隻能說聲謝謝了。”
世瑤冷冷地說：“謝？日後有你謝的呢！”
世好忍不住了：“世瑤，你有完沒完，怎麼這樣和別人說話，你不是說爹有病嗎？還在這裏囉囉嗦嗦，咱們還不快點回去看望爹。”
“哼！”世瑤一躍，已上了馬，在前而行。
“啞巴車夫”也趕緊備好了馬車。
世好待蘭芝坐好後，他這才怏怏地上了馬。
一切，盡在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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