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乞丐的心靈(1 / 1)

一個乞丐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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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清生

武訓離開人間已經100多年了。他是一個中國鄉下的奇人,好像知道他的人不少,而記取他的人卻不是很多。我細細地把那頁書翻開,耳邊又一次響起了武訓的故事。

武訓,山東堂邑人。1 896年,他59歲,得了一場重病,死於臨清義塾的廡廊下。他臨斷氣之前,還努力地睜開眼睛,凝神細聽學生們的朗讀聲,嘴角掛著安詳的微笑。

武訓原名武七,他是母親的第七個孩子。人們索性就叫他武七。武七一點點地艱難長大,身體瘦弱得像一棵缺肥少水的高粱。他家裏無地產,父母親又相繼去世,武七成了孤兒,隻有靠行乞度日。年歲稍大些,武七一邊給人打工,一邊繼續乞討,將所得一分一文都積存起來。長大了的武七,恨自己不識字,發誓要設立義學,讓鄉村裏的孩子都不重走他的路。

這個念頭在武七的心裏瘋長,他發奮地為人做工,有空閑就出門乞討,不浪費一點光陰。乞討所得的錢,他竟然悉數寄存於富商之家,以謀得一些利息,使他能夠向著目標走近一步。時光在乞討的路上流逝,武七把腳印留在無數的門前,給世界一個乞丐的背影。

武七足足乞討了30年,終於積下一筆錢,一點一點地買下230多畝田地。這時候的武七,不再一貧如洗。但是武七仍出去乞討,仍舊衣衫襤褸,仍舊是一個乞丐形象。白天乞討,夜間整理所得,他幾乎忘記了一切。

無人知道武七心中的夢!武七終於在他年近不惑之時,震驚八鄉地在柳林莊開設義塾。武七為設義塾,一次投入四千多緡錢,這是除他的田產以外所有的乞討所得。不僅如此,他決定將土地上的收獲也用來資助辦學。

開塾那天,是武七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早早起來,穿戴一新,挺起了微彎的脊梁,大步來到義塾,畢恭畢敬地拜了塾師。拜過塾師,武七來到學生麵前,一一拜了學生,而後退到一旁,麵帶笑容地看著塾師開課。他從學生朗朗的讀書聲中得到一種無以言表的滿足和陶醉。

武七不識一字,大約因為不識一字,他對老師的敬重幾近對神的敬仰。武七開設義塾後,不再出門乞討,而是全身心地為義塾服務。每天,他必做豐盛的菜肴款待老師。當老師入座以後,武七則退到門外,恭恭敬敬地站著。老師等著他入座一起吃飯,武七說:“我武七是個乞丐,怎敢與老師平起平坐?”武七每每等老師吃罷,才肯去吃剩飯剩菜。

老師對武七的敬師之情甚為感動,隻有一心一意教好書來回報武七。武七仍舊目不識丁,不懂得什麼是文化,他就知道有了塾館,有了老師和學生,就什麼都會有的。所以,他待老師和學生非常虔誠。武七經常出入塾館,遇到老師午睡時,武七便跪在榻前相守,老師醒來見此情景,萬分感動。在這些飽讀詩書的老師眼裏,這哪裏是一個目不識丁、半生行乞的乞丐啊!武七聽說一位學生學習有所鬆懈,他傷心得大哭,邊哭邊勸學生用功學習,不要荒廢學業。從此,義塾中的師生,再沒人放鬆教學和學習了。

開設柳莊義塾以後,武七又積累了好些年,在臨清再度開設義塾。他的義舉傳到朝廷,使朝廷官員深為感動,當即為他賜名“訓”。於是,武七以他的堅韌和高尚,獲得了他真正的名字:武訓。武訓在1896年辭別這個世界,他終身未娶。

合上史書,不由得把它恭恭敬敬地擺在書架上,凝神良久,腦子裏竟然一片空茫。我無法一下子從一百年前走回,好像也徘徊在臨清義塾的門外,聽見莘莘學子朗朗的讀書聲。而武訓,他則站立在塾館的窗下,如癡如醉地陶醉在這聲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