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對,先生,”耶恩仿佛很理解了,“不過,這項實驗非得用基康東人不行嗎?難道除了他們就找不到更合適的人群了?”
“沒——有——更——合——適——的。”博士拉長了語音。抑揚頓挫地說。
“他們的脈搏您測過嗎?”
“有些人達幾百次。”
“普通的呢?”
“50次不到。你看——整座小鎮近100年沒人爭論過,搬運工也從不相互謾罵,車把式從不彼此譏諷,這裏的馬不會撒野,狗不咬人,貓不抓人——小鎮的治安法庭形同虛設,無所作為。人們對什麼事都很冷淡,更不用說對藝術和商業感興趣了——在這裏,人們不曉得警察是幹什麼的,百餘年來沒一起訴訟案——甚至可以說,300多年來沒人打過別人一拳,或挨過同鄉一個嘴巴!看著吧,耶恩,不用等太久了,整個讓他們換種活法。”
“太棒了!精彩極了!”耶恩激動地叫道,“先生,你分析過小鎮空氣中的化學成分嗎?”
“當然啦!百分之十九的氫氣,百分之二十一的氧氣,另外有些濃度忽高忽低的碳酸汁混合氣體。這是小鎮空氣的一般比例。”
“好極了,先生,真是太好了!”耶恩滿腔熱情地說,“實驗會全方位開展,它會取得重要成果。”
“要是成功了,”牛博士滿足地說,“我們能讓整個世界改頭換麵。”拜訪牛博士
顧問和鎮長終於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在牛博士家裏發生的那樁嚴重事件使他們倍感焦慮,徹夜未眠。他們不敢想象這件事將如何收場。需要鎮當局來插手幹預一下此事嗎?還是下令逮捕,以杜絕這類事件發生?所有這些都不是最佳辦法,隻有亂上加亂。當晚散會時,領導們“決定”第二天就馬上再會晤一次。
第二天午飯前,鎮長親自去了顧問家中拜訪。他發現尼克洛斯已不像昨天那麼衝動了,而覺得自己也比昨天冷靜多了。
“聽到什麼新消息了嗎?”鎮長問。
“沒有。”顧問回答。
“醫生怎麼樣了?”
“關於他和律師我再沒聽到什麼。”
一直討論了一個小時後(內容無須贅述),尼克洛斯和範·特裏卡西決定前去牛博士家拜訪,希望能有些意外收獲。
思想一經統一,兩位馬上就動身了,但不像平時那樣鎮定自若。他們走出顧問的家,向牛博士家走去,就從小鎮郊外即將倒塌的烏代那城門旁經過。
他們沒有手拉著手,但絕對是肩並肩走著,步履穩重,臉色嚴肅,每秒鍾隻向前移動13英寸的距離,這是正宗的基康東式步伐。自打他們能直立行走,就沒有在基康東大街上奔跑過。
兩位小鎮人要走一段停一會,因為要莊重地與在冷清的十字街口或巷尾走過的鎮上的公民打招呼。
“您好,尊貴的鎮長先生。”一個說。
“你好,親愛的朋友。”鎮長禮貌地回答。
“有新消息嗎?”
“沒有。”顧問回答。
他們臉上的表情立即變成驚訝和不解,這說明,那場爭論在小鎮早已婦孺皆知了。即使這人頭腦不太靈活,當他看到鎮長前進的方向時,也極易猜出此行的深意。屈斯托——舒特事件使得全鎮一片嘩然,但他們尚未弄清是非曲直。在這座律師和警察飽食終日應付傳統的小鎮裏,舒特律師還從未顯示過法律的作用,當然更沒有輸掉官司的紀錄。但屈斯托醫生卻有極高的名望,紮紮實實,和從事這種行業的其他人一樣,除了對行將就墓的人——小鎮上也不缺乏這樣的人——無能為力外,任何其他疾病都曾被他治愈過。
路過烏代那城門時,兩個人出於對塔樓安全度的考慮,決定繞路而行,小心翼翼繞過後,兩人不約而同回頭凝望著塔樓。
“它很快就要倒塌了。”鎮長說。
“我有同感。”顧問附和道。
“要麼拿東西支撐一下,”鎮長又說道,“但是否有這個必要!這倒是個問題。”
“嗯——的確——是個問題。”
不久他們就到了煤氣廠門口,牛博士的實驗室。
“牛博士在嗎?”
小鎮的貴人們時常接見牛博士。兩人等了不大一會兒,就被讓進了牛博士的書房。
還要等多久?為什麼這麼說?因為鎮長——竟出乎意料地有了——急躁的情緒,顧問也好不到哪兒去,也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牛博士終於出現了,他對讓兩人等了這麼久表示歉意,並說有一項有關儲氣罐的計劃他必須批示,還要維修一些儀器,但幸好工程進展得很好!管道已經鋪好,用不了幾個月就能用上電了。兩位領導幾乎發現了實驗室中的末尾一截管道。
隨後,博士問:“哪陣香風帶二位光臨寒舍?”
“順便來看看你,博士,隻是順路,”範·特裏卡西答道,“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我們又極少有時間出城,我們盡量小心行事。今天看到大家都生活得依舊舒適安定,我心裏很欣慰。”
顧問看著鎮長,鎮長從沒有一口氣講過這麼多話——而且,起碼他不像往日那樣慢條斯理,他連珠炮似地吐出,絕無絲毫停頓。他看著鎮長在那侃侃而談,而且一反常態,顧問感覺自己也有一肚子見解想高談闊論一番。
鎮長的舉動都落在牛博士眼中,他狡黠地微笑著。
鎮長停住話頭,一屁股摔進一把寬大的太師椅中。隨後馬上又站了起來。為什麼今天會如此激動呢?盡管他還能約束自己的手腳,但卻有種想揮舞的衝動。顧問則雙腳交替邁前退後,呼吸時急時緩,情緒有些亢奮,“決定”要對他的上級兼摯友——鎮長進行“聲援”。
鎮長來回走了幾圈,然後走到博士麵前站定。
“我問你,”他語氣鄭重,“還要再等幾個月?”
“三、四個月,鎮長先生。”
“這麼久!”鎮長高聲叫道。
“不錯,太久了!三、四個月……”尼克洛斯說著也站起身來。
“必須這麼長的時間才能完成這項工程,”牛博士寸步不讓。“我們用基康東人來幹活實在是出於無奈,但沒想到他們幹活這麼慢。”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鎮長認為這是對基康東人的汙辱。
“他們的確很慢嘛,鎮長先生,”博士語氣強硬,“論幹活,10個基康東人也比不上一個法國人,這你很清楚,他們這些佛蘭芒人呀!”
“佛蘭芒人怎麼啦?”顧問揮舞著拳頭叫道,“你說話注意點!”
“怎麼?我沒多說什麼呀!”牛博士笑了一下。
“你聽著,博士,”鎮長又來回走了一圈,“我不喜歡你這樣指桑罵槐!基康東工人做起事來比其他任何城市的工人都不差,你必須承認這點!還非要再到巴黎或倫敦叫人來比較一下嗎?再說你的工程吧,我要求盡快完成!因為要埋你的地下管道,把大街都挖開了,交通和貿易都受到不小影響。我身為鎮長,不願意讓別人說三道四,因為這是實情。”
噢,鎮長閣下竟然說出貿易和交通,奇怪的是這些素日令人厭煩的言辭沒將他的嘴巴燒壞!是什麼流進了他的腦子裏?
“再說,”尼克洛斯重申,“小鎮沒有那麼好的耐性。”
“但是!”博士說道,“這900年來小鎮不是始終沒有電——”
“因此如今更加迫切!”範·特裏卡西打斷了他,“我們要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世界在飛速發展,我們豈能落後?現在給你一個月時間,到時候再用不上電,你就等著賠償吧!老是這麼黑,有人鬧事也看不見。”
“那可不,”尼克洛斯趁機插話,“博士,據警官帕索夫回報,昨天晚上就有人鬧事,而且就在你的繪圖室裏,吵得很不像話,並涉及到了政治,這是真的吧?”
“的確如此。”牛博士誠懇地答道,費了好大勁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這麼說,多米尼克·屈斯托真和安德烈·舒托進行了一場爭論?”
“對,顧問,可他們說得那些也並不過分呀。”
“還說不過分!”鎮長勃然作色,“一個人警告另一個人說話注點意,這還不過分?你不會是塊石頭吧,博士?在我們基康東,你也清楚,像這樣的話會引起軒然大波!博士,我不管他是誰,包括你在內,如果膽敢對我放肆地說——”
“對我也一樣。”尼克洛斯也怒火難捺,便不禮貌地插了一句。
兩位鎮領導,氣勢洶洶地威脅、恐嚇。他們雙手抱在胸前,惡狠狠地盯著牛博士,如果牛博士敢——甚至不用說手腳上——隻要眼神中有一絲不滿,他們就會馬上教訓他一頓。
幸虧博士眼珠都沒動一下。
“總之,博士,”鎮長繼續威逼道,“我現在警告你,再在你這裏發生任何事,你都難逃幹係!我要為小鎮的安全著想,我不希望有什麼來擾亂它,昨晚這種事下不為例!不然我就要按法律行事了,博士!聽清了吧?告訴我!”
鎮長狂吼亂叫,聲音提高了8度。一向雍榮華貴的範·特裏卡西竟然發火了,而且聲音傳出好遠。最後他竟激動地難以把持自己,但他看到牛博士呆若木雞的可憐相時,哼了一聲說:“走吧,尼克洛斯!”
隨後他們揚長而去,把門帶得“啪”、“啪”響,房子都快震塌了。
剛出去20步遠,二位貴人漸漸覺得頭腦清醒了,又恢複了往常的鎮定自若,腳步從容,臉上也漸漸褪去了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