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顧問回答,“您知道嗎?水漏了,恐怕會淹掉聖·雅克底端。”
“聽人說過了,真讓人遺憾,皮貨市場那兒怎麼不漏水呢!那就可以撲滅那場大火了,省得我們反反複複地討論。”
“依你看呢,尼克洛斯!事故是最難讓人估計的,根本不能按規律判斷,也不能拆了東牆補西牆。”
顧問思索了良久才理解鎮長的精辟論斷。
“那當然,但是,”顧問略微遲疑了一下,“我們快說到點子上來了。”
“點子!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問題嗎?”鎮長問。
“是的,就是小鎮發電的事。”
“唔,一點不錯,你指的可是關於牛博士發電方案的問題?”
“太對了。”
“噢,正在實施,尼克洛斯,”鎮長說,“他們還在鋪設管道。”
“這件事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顧問不以為然地說。
“確實有點,可這次實驗的費用由牛博士獨家承擔,不用我們出一分錢。”
“若非如此,會通過嗎?等等看吧!假如真成功了,基康東會成為弗蘭德斯首先使用氧氣燈的小鎮——噢,那種氣體叫什麼?”
“氫氧氣。”
“對了,是叫氫氧氣。”
門一開,洛謝走了進來,報告說該吃晚飯了。
尼克洛斯起身告辭。範·特裏卡西今天已經操勞大半天了,因此食欲大增。大家都知道,議會的首腦們碰一次頭不容易,今天要開會處理城門樓即將倒塌這件緊急事情。
兩位頭麵人物先後走向大門。已經夜裏10點了,尼克洛斯出門前先把小燈籠點著,夜色深沉,像給基康東鎮刷了一層墨似的,牛博士的氫氧照明時代還未到來。
尼克洛斯用了15分鍾來舉行他的告別儀式,點燃燈籠,換上大頭牛皮鞋,戴上羊皮手套豎起大衣領子,係上毛領,拉下護眼氈帽,拿起重型雨傘,告辭上路。
洛謝一手拿著燈、一手正要去拔門上的閂,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吵鬧聲。
是吵鬧聲!真怪了!——不是寂靜過度後的幻覺,從1513年西班牙占據城堡古塔後,從沒響起過這種聲音——令人心悸的聲音,這聲音驚醒了長時間處於沉睡狀態的高高在上的範·特裏卡西大院。
有人在狠狠地捶門,這是這扇門迄今為止受到過的最殘忍的待遇!越敲越起勁,仿佛用的是某種鈍器,或著是一隻強壯的手臂揮舞著大木棒在上麵砸著。並有些可以聽得很清晰的叫喊聲夾雜其中——
“鎮長開門哪!範·特裏卡西先生,快開門哪!”
鎮長和顧問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出聲。
但敲門聲和叫喊聲越來越響,洛謝從驚恐中回轉過來,壯著膽子問:
“誰呀?”
“我!是我!我!”
“你又是哪一個?”
“帕索夫,高級警官!”
高級警官!就是那個10年來他們一直計劃取消的職位!怎麼了?難道又是勃艮第人自14世紀之後再次侵犯基康東?還有什麼事能讓帕索夫警官如此氣急敗壞?他一向以鎮長為榜樣,也是從容鎮定、遇事不驚呀?
範·特裏卡西沒說話,隻是打了個手勢,門閂猛地抽開,門分左右。
一陣旋風刮進客廳——高級警官帕索夫進屋了。
“出什麼事了,警官?”洛謝問,她是個頑強勇敢的女人,無論任何情況下,她都能冷靜、清醒。
“什麼事!”帕索夫圓睜雙眼,異常激動,“是這麼回事:我是從牛博士家來,出席了他的一個招待會,可是——”
“在他家?”
“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鎮長先生,他們居然在談論政治!”
“政治!”範·特裏卡西重重地讀著這兩個字,接著用手指抓著頭上的假發。
“是政治!”帕索夫接著說,“這是基康東百年未遇的大事,後來,他們談著談著吵了起來,安德烈·舒特律師和多米尼克·屈斯托醫生爭執不下,險些吵起來!”
“吵架!”顧問驚叫道,“基康東會出現吵架!他們怎麼說?”
“醫生對律師說:‘律師先生,你說話要注意點兒,別太放肆了!’”
鎮長雙拳“啪”地擊在一起,顧問麵色蒼白,燈籠失手落地,高級警官不住地搖頭歎息,失望至極。兩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竟說出這麼過激的言辭來!
“這個屈斯托呀,”鎮長嘴唇發抖道,“絕對是個城府極深的恐怖分子。先生們,我們要好好討論一下!”牛博士其人
他們口中的牛博士是個什麼人呢?
你必須承認一點:他具有非凡的創造力,身為一名才學淵博的人,他敢作敢為;而他又作為一個生理學家而聞名全歐洲。別忘了,生理學曾被戴維·道爾頓這類深具遠見之人譽為當代尖端科學。他是他們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牛博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沒人能說清他究竟有多大歲數,不了解他的國籍。但這無關緊要,隻需明白一點,他為人很奇特,暴躁易動,令人以為他生活在《霍夫曼的故事選》裏。他同與世無爭的基康東人形成明顯的對照,不管是對自身,還是對個人信仰,他都表現出根深蒂固的堅持,從未動搖過分毫。他總是一副笑模樣,揚著頭走路。雙肩前後晃動,目光直視前方,鼻孔和大嘴巴一律張大了,為的是呼吸更多的空氣。單看外表讓人不敢恭維,但他卻活潑得讓人喜歡。他身體的每個器官都配合得很完美。血液像水銀般快速地滾動,腳上像安了彈簧,一會兒都安靜不下來。他經常講一些莫名奇妙的話,經常用手勢來代替語言,說明他很不耐煩。
牛博士自費為基康東發電,是他錢多得沒處花了?可也是,他心甘情願為工程出這麼巨大的資本——除了錢多還能因為什麼。
五個月前,牛博士來到基康東,另外還帶了一名助手——熱代翁·耶恩。他是一個身材瘦得類似竹竿的小夥子,但“竹竿裏”五髒俱全。他和牛博士一樣活潑可愛。
那麼,究竟為什麼牛博士要獨立承擔這項工程的全部費用?又為什麼他不去資助弗蘭德斯的另外佛蘭芒人,而偏偏要資助寧靜無為的基康東人呢?而且是耗資巨大的一套史無前例的電力係統?難道他打算借此機會,試圖做一項駭人聽聞的人體實驗?總之這個怪人腦子裏又產生了什麼離奇的念頭?誰也沒辦法猜出來、探得到,因為除了對他忠心耿耿的助手耶恩外,他什麼人都信不過。
最起碼牛博士現在可以解決小鎮的發電問題。小鎮對電特別渴望,“尤其是天黑的時候,高級警官帕索夫說到了點子上。然後,造氣設備裝配好了,儲氣器備齊了,主要管道鋪設在街道下麵。不久將點亮這裏所有的公共建築,甚至包括某些與工程進展聯係密切的私人府邸。如範·特裏卡西和尼克洛斯這類政府要員,理所當然要擁有一套這樣的現代化設施。
從顧問和鎮長馬拉鬆式的長談中可以得知,電氣時代離小鎮不遠了,不是利用炭的燃燒製得最普通的碳氫化合氣體,而是一種比它要優越20倍、先進得多的氫氧氣——氫氣與氧氣的混合體。
牛博士除了是一位生理學家,另外在化學方麵也頗具天才,一種含新元素的電池就是由他發明的,用這種電池將略帶酸性的水分解,就可收集到大量優質氣體。所以,單為了生產氫氣、氧氣的話,一些昂貴的材料如鉑、蒸溜罐、燃料、精密儀器等,可一概不用。
在一條龐大的水道內通入電流,把水分解成氧氣和氫氣。氫、氧各處一端,其中氫氣體積是氧氣的二倍。兩種氣體要分別盛在不同的容器裏,不能混雜,否則一經點燃極易發生爆炸。
隨後,兩條管道分別將兩種氣體輸入不同的燃燒器內。燃燒產生的火焰會異常明亮,絕不亞於電光,相當於同時點燃1,171支蠟燭所產生的亮度。
那樣,基康東小鎮毫不費力的就將得到一套先進的電力係統,但這卻不是牛搏士和他的助手所關心的,以後大家自然會明白。
就在帕索夫打擾範·特裏卡西家的第二天,牛博士和他的助手又在實驗室裏進行了一番談話。實驗室位於煤氣廠主樓底層。
“好了,耶恩,”博士興奮地雙手相互搓著,”昨天的招待會上你也看到了,基康東這些冷漠高傲的家夥,盡管並非立竿見影,但也不是頑固不化吧!他們爭論不休,指手畫腳,誰也不讓誰。他們已在潛移默化了,這隻是個開始!你看著,我們要讓基康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極了,先生,”耶恩習慣性地摸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子,“實驗開了個好頭。多虧我們及時把供應關閉了,不然不曉得結果會怎樣呢?”
“你也聽到律師和醫生說的那番話了?”牛博士接著說,“這些話其實並不算離譜,但問題是它們從基康東人的口中冒出來,就如同荷馬勇士們決鬥前的示威叫罵一樣。唉!佛蘭芒人!看我如何收拾他們!”
“我們是花錢找挨罵。”耶恩就像別人站在公眾的立場評價一樣。
“哼!”博士說,“隻要實驗取得成功,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呢。”
“不過,”耶恩陰惻惻地笑了,“在對他們的呼吸器官產生作用時,不會傷到基康東那些良民的心肺吧?”
“就算會也是迫不得已——為了科學什麼也不顧了,假如狗或者青蛙抵製活體解剖實驗,你會怎麼說。”
如果真去調查一下青蛙或狗,肯定會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表示反對,但牛博士認為自己的理想是完美的,他得意地張大了嘴巴——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