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雲聽劉沅說自己不是個小孩，正高興地露出笑容，突然聽到劉沅要走，忙拉住劉沅的衣袖：“你要去哪啊？我也要去！”
劉沅正要開口拒絕，隻聽身後一個聲音說道：“表小姐，讓少爺一個人出去散散心吧！”
赫雲聞聲從劉沅的肩頭看過去，不知什麼時候文英已經站在了劉沅的身後，說話的正是她。赫雲有些不甘心的點點頭，放開了劉沅。
劉沅轉身走出了小院，院中的兩個女子一直目送他離去。等到劉沅一直都走得看不見了，文英才回過頭來，發現赫雲已經饒有興趣地在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表小姐，你看我幹什麼？”
赫雲詭秘一笑：“你對我表哥很盡心啊！”
文英躲閃著赫雲的目光，忙著解釋：“少爺是我家小姐的姑爺，小姐不在了，我理當盡心。”
“沈落雪……”文英的話讓赫雲驀地又想起了那個一直令她好奇的女子，她的注意力也立刻從文英身上轉移開去。赫雲有些興奮地問道：“文英，能帶我看一下表哥住的書房嗎？”
“啊……”文英還沒反應過來，赫雲已經蹦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催促道：“快點走吧！”
劉沅的書房就在院子西側，房間並不大，隻有一間屋子，沒有套間。屋內長條書桌上點著兩盞油燈。離書桌不遠的靠窗位置放著一張貴妃榻，窗外一叢肥厚的芭蕉葉在燈光中露出剪影。
赫雲見貴妃榻上已經鋪好了被褥，便問：“表哥晚上就睡這啊？”
文英給赫雲倒了一杯水，遞過來：“嗯，小姐去世後少爺就搬到這邊來住了。”“這從芭蕉葉長得真好。”赫雲笑道，“種的位置也好。配著這個窗框，倒像是一幅畫似的。”
“嗯”文英有些傷感地點頭，“這是少爺讓種的。我家小姐喜歡聽雨打芭蕉的聲音，所以少爺讓在窗邊都種了芭蕉。”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個院子裏這麼多芭蕉葉”赫雲心裏暗想，又走近書架仔細看書架上的書籍。大多是些詩經、楚辭、唐詩宋詞之類，但也有不少新文學的書籍，還有上海電影畫報，這在下江鎮這種閉塞的小鎮上是極為難得的。赫雲知道劉沅從來不太看書，這些書籍多半是落雪的，沈落雪還關注電影畫報這類雜誌，多半應該是個摩登女子吧？難道比自己還要時髦？赫雲心裏揣測著，放下手中的杯子，問文英：“文英，有你們家小姐的照片嗎？”
文英笑道：“你等一下”說完快步走到書桌前，從書桌上的一本書中拿出一張邊際有些磨損得發毛的黑白照片遞給赫雲：“喏，這就是我們家小姐。”
赫雲忙欣喜地對著燈光仔細擦看，照片上的女孩穿了一身學生裝，梳著兩條齊腰長的發辮，笑靨如花。她樸素得如同江上的清風，完全沒有一點摩登女郎的樣子。赫雲驚疑地看著照片上的女子，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那位據說讓自己的兩個表哥神魂顛倒的女子。
赫雲在心裏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又百思不得其解。正想著，一陣風吹過，窗外的芭蕉在燈影裏搖晃不已，書桌上放著的書本也被風翻得嘩嘩有聲。
“呀，起風了。”文英忙著用鎮紙壓住書本，又忙著去關窗。
赫雲站在屋中目睹了這一切，不知怎麼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學堂先生教過的幾句小詞：“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無雨也颼颼……”再看看手中照片中的女子，心裏一陣撲通亂跳，隻覺得自己參透了些什麼。而這種參透說不清是讓自己驚喜還是讓自己害怕，又或者是惋惜？心緒一時太過於複雜，赫雲又不善於掩飾，忙手忙腳亂地將照片放回書中夾好，衝文英道：“文英，我走了！”便逃也似地衝出房間，全然不理會文英說讓她等等、送她回去的話。
赫雲飛奔到小院中，又忍不住側頭看向劉沅和落雪曾經的房間：心思纖微的女子果然讓人憐惜……隻可惜表哥終究還是沒能看懂。倘若看懂了，還會幫她在滿院的窗前都種滿芭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