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批評不僅是對文學作品的欣賞感悟,而且是對文學作品的理論批判即從理論上超越文學作品。也就是說,文學批評既有對文學作品意蘊的開掘闡釋,也有對文學作品缺陷的針砭批判。文學批評家對文學批評的這兩個方麵可以偏重,但卻不可偏廢。文學批評家雖然依賴於文學批評對象,但對文學批評對象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卻有著重要影響。在文學史上,不少作家在不同時代的地位是不同的。這種作家地位起伏升降的變化不僅與一些文學批評家的認識深淺有關,而且與一些文學批評家的不斷解構分不開。雖然一些文學批評家的解構不可能從根本上消滅偉大作家作品的存在,但在一定範圍和時間內卻可以削弱這些偉大作家作品的社會影響。而那些肆意解構的文學批評對作家的文學史形象是有很大損害的。 20世紀 80年代中期以來,不少中國現當代作家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在一些文學批評家的“重寫文學史”中被改變了。作家丁玲的文學史形象在這種“重寫文學史”中受到了很大的損害。有的文學批評家就尖銳地批評了一些文學批評家對作家丁玲“負麵”形象的塑造,即把丁玲不服氣中青年作家解讀為丁玲對這些中青年作家不以為然甚至嫉妒,認為這種對晚年丁玲的解構,在很大程度上損害了丁玲的文壇形象和文學史形象。這就是說,雖然丁玲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是由丁玲自身的文學成就所決定的,但文學批評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丁玲的文壇形象、文學史形象。而那些肯定闡釋和深度開掘的文學批評則有助於優秀的文學作品進入經典行列,至少可以避免一些優秀的文學作品長期擱置在文獻資料架上和淹沒在曆史的塵埃中。在文學史上,不少優秀的文學作品就是在文學批評家的肯定闡釋和深度開掘中進入經典行列的。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在胡適、俞平伯這些紅學家那裏隻是老老實實的描寫這一個坐吃山空、樹倒猢猻散的自然趨向,是一部自然主義的傑作。胡適等人認為《紅樓夢》在世界文學中的位置是不很高的。《紅樓夢》與中國的閑書性質相似,不得入於近代文學之林。而在毛澤東、李希凡這些紅學家那裏,《紅樓夢》則是“封建社會末世的百科全書”,不隻可以昂然進入“世界文學之林”,而且完全可以名列前茅。《紅樓夢》稱為世界文學的珍品,毫不遜色。而《紅樓夢》如果沒有 20世紀 50年代中期以來紅學家的肯定闡釋和深度開掘,就不可能從閑書變為“封建社會末世的百科全書”並舉世公認。 19世紀上半葉俄國作家果戈理的長篇小說《死魂靈》問世後,既引起了一些人的熱情讚美,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冷酷辱罵,甚至遭到了一些人的攻擊,認為果戈理長篇小說裏的一切優良的東西都“淹沒在胡鬧、惡俗和廢話的混合裏麵”,“這部長篇小說裏占壓倒地位的低劣趣味和惡劣腔調”,“語言和文體是最不規則而野蠻的”,等等。文學批評家別林斯基在有力反擊這些攻擊的同時深刻地闡明《死魂靈》的價值,認為 “果戈理是一位偉大的詩人,《死魂靈》是一部偉大的作品。 ”如果那些膚淺的人在果戈理小說中隻看到可笑的因素,喜劇性的因素,尤其在《死魂靈》中隻看到 “是笑死人的東西,並且有些地方是過分誇張的”,那麼,別林斯基則看到了果戈理小說所喚起的不是輕鬆的、歡樂的笑聲,而是痛苦的、辛酸的笑聲,即這笑聲包含多量的辛酸和悲痛。即 “《死魂靈》的意義、內容和形式,是‘透過世人看得見的笑和他們看不見、不明白的淚,對生活特定範圍的觀照’。在這裏麵,正是包含著果戈理喜劇作品的悲劇意義;這使它脫出了普通的諷刺作品之列”。別林斯基不但消除了人們片麵的狹隘的思想、習慣、成見,而且推進了俄國文學批評界對果戈理作品的深刻認識,並打掃了俄國進步文學的前進道路,推動了俄國文學的飛躍發展。而俄國文學新時期就是在別林斯基等偉大文學批評家的推動下到來的。因此,雖然那些質疑、否定和曲解的文學批評是文藝批評發展不可缺少的環節,並非毫無價值,但最終確立文學作品在文學史上的經典地位的卻不是這些質疑、否定和曲解的文學批評,主要是那些肯定闡釋和深度開掘的文學批評。也就是說,那些肯定闡釋和深度開掘的文學批評在文學批評史上是占主導地位的。而文學批評家的文學批評成就則主要不在於文學批評家抨擊和清除了多少平庸的作家作品,而在於他發現和推出了多少優秀的作家作品,並在這個基礎上做出了多大的文學理論貢獻。當然,這種肯定闡釋和深度開掘絕不能過度闡釋,更不能無中生有,而是文學作品的敞亮與去蔽。
正文 當代文學批評觀的畸變(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