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回想,那天,天氣都好的完美無瑕,除了有些過分的炎熱,但莉安是極愛所有熱烈的氣候。一宿沒睡看到的太陽,如同盛開不斷的焰火,過早就奢侈的把藍天炸出一個個破洞,任由炙熱的溫度,傾泄而下淹沒一切草木,建築。夏天來的徹徹底底。莉安徹夜沒睡,因為夜裏忽然收到昕的簡訊,玩笑著說,明天讓她幫忙補習,莉安無法入睡,想到要見他,怎麼也無法入睡,學了一個晚上的數學,想著第二天才好教他的。又不停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隻是見一麵,自己不會再受他影響,剛巧不也要準備考試麼。清晨7點,窗外已經是一片明媚,莉安早早的去圖書館占了座。
說起來也是好笑,莉安這樣驕傲的一個人,竟會這樣長長久久的自覺卑微的去迷戀一個也許根本沒什麼可愛的男人,由著他每一次出現,都把自己的生活攪的一團糟。他不愛她,一點都不愛,莉安許是太想要他的愛,莉安許是根本太想要所有的愛。根本與對象無關。這一次又是一樣,三年沒見,忽然又說回來,隻知道回來根本見不到人影,莉安天天等著,見了一麵以後,態度反而冷淡,徹底消失無蹤。莉安毫無辦法由著自己的心如同過山車,落空落空又再落空,明明低到不能再低,怎麼他一個調笑又忽然爬得那樣高,高的不敢呼吸。怕一睜眼就跌落得粉碎。
連陸晨都感覺到莉安的異樣。莉安已經躲開他很多次,亦是日複一日更甚的反複無常,喜怒不定。莉安也知道自己的症結,感覺虧欠,卻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相對,無法隱藏,其實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莉安短暫喜歡過的男人太多了,自己都不記得,陸晨怎麼可能不知道,但莉安自己很快也就忘了,他緊緊抓著不願放手,莉安折騰來去終究也離不開他的身邊。可是為什麼一切會在那個夏天戛然而止呢,莉安也不明白。
那日的事,莉安回想起來,隻覺得炎熱蔓延在肌膚的感受曆久彌新般的模糊又明亮,好似是苦等了三個小時,昕終究沒來,莉安心亂如麻的反反複複看手機,遍了許多簡訊卻都沒有發出去又刪了,最終也隻收到電話那頭,輕描淡寫的玩笑,說以為她沒把夜裏的約定放在心上,在圖書館遇到別的朋友,便一起作伴了。莉安笑著掛了電話,感覺右手邊窗外的陽光明亮的好刺眼,鼻尖的汗水漸次冒出脊背卻明明冰涼的貼著棉質的裙子,室內冷氣慷慨,讓她感覺呼吸像被偷了去,氧氣不足。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低頭認真的看著書,像是從雲端墜下,太過強烈的落空放倒使她感官有些麻木。腦中隻機械的重複著,不能見到了,不能見到了。呆呆的低頭看著手指,很久,瞥見自己的雙腿,陽光裏青色血管亮的發透,忽然一股無以名狀的強烈委屈,如潮水湧入鼻腔,嗆得她幾近不能呼吸。莉安慌亂的收拾起所有東西,逃離夢魘一般,盲目的跑出了圖書館。以近中午,烈日正當頭,高高地楊樹與地麵的青草地似乎都被烤炙得不願言語,莉安走近陽光的刹那竟感覺顫抖的溫暖,像似落入水裏的病人,忽然被抱起。她徑直走向不遠的咖啡廳,那個曾經日日與陸晨消磨的二樓洋房。正午時分店內,幾近無人。在熟悉的角落坐下,竟是低頭哭了起來。
像是壓抑了一個冬天的委屈,落成初雪,再無法停下。鵝毛般席卷所有心念。
好早就接到陸晨的簡訊,最近他都在學校內住,說是好想見她。
待到終於有了力氣,莉安打開手機艱難的給子灃傳了簡訊,隻想見他,見到他便是了,放聲哭一場,他不會笑話她的,他會讓她清醒的。很久,子灃才回複,一貫利落
“怎麼了”
“我想見你,現在,很想。”
又過了很久,莉安哭的幾近累了,忽然電話想起,子灃懶散的聲音如舊
“有事走不開,在哪裏”
莉安有些喘息,隻說了地點。
“哪都別去,等我”
那邊卻是遍斷了
莉安抬起頭,麵前已經落滿白的紙巾。不遠光線昏暗的入口,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要走近,角落裏的莉安,恍惚竟看見陸晨熟悉的側臉,正是一驚,卻見他轉身遍大步逃走。從來沒有過的情景,莉安追出門,從二樓的閣樓樓梯往前方的馬路望去,竟來去也沒有找到他,莉安慌忙打電話給他,那邊隻是懶洋洋的說,在睡覺,莉安無力的說,自己準備洗澡,洗完澡便相見。胡亂掛了電話。
重又蜷縮在角落,她隻感覺徹底的無力,此刻如何也不能見晨的,隻想見到子灃,待自己好一些,便不再鬧了,好好的與晨見麵,好好的一起。不想再傷害了,無論於人於己。
安靜流下了眼淚,輕輕俯在手臂上,讓意識藏匿,痛楚便隻是與欲望相伴,快盡了,就好了。不想又過了很久,忽然,有人把手放在自己的頭上,溫熱粗厚,抬頭,看見子灃的安靜的臉,子灃見莉安妝都全花了,又看了看一桌的紙巾,呆了半響,手倏爾放下,坐在對麵,隻定定看著她。不再說一句話。
正要問開口說話,莉安感覺有人在看她,轉頭卻看見,陸晨站在入口的昏暗光線裏。陸晨轉身竟是走了,陸晨從來不會丟下她一個人走的,無論任何時候,莉安任性的不能忍受被人扔在任何地方,所以陸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自顧轉身離開。莉安感覺從未有過的失落,站起身追了出去,扔下一句,你回去吧。便消失在轉角。
後來的事,莉安已經越來越模糊,像是那時候把五感都忘記帶走,丟在了子灃那裏。隻記得,白色的裙子上沾滿了血,臉頰微微的疼。陸晨似是打了她一掌。她隻是不難過的流著過分多的眼淚,如同汗水。陽光下聽他說了很久,憤怒像失控的熱的感觸,衝垮了晨最後一絲自尊。莉安一句話都沒有說,最後,隻無力的說了一句分手吧。麻木看著晨走,轉身離開,身體已不是自己的,沒有晨掌紋所帶來的疼痛,也沒有陽光的溫度,隻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認真的走著。
莉安隻是躲了起來。子灃也沒有一點消息。關掉了手機,躲了一天,第二天清晨,接到無數晨的短信,他竟在她家樓下等了一整夜。看到他的簡訊,感覺又似複蘇,卻異常緩慢,傷口以慢鏡頭一般的遲鈍,諧謔的迅速裂開,疼痛也翻江倒海而來。咬牙忍著。關掉了手機。當天夜裏,子灃打來電話。說要見她。
見到她,子灃什麼都沒說,隻是轉身走向更深的黑夜裏。莉安也隻是跟著她低頭走著路,子灃竟把她待到了圖書館頂層的陽台,自顧就爬出圍欄,莉安呆了半響,子灃轉身又走過來,拖了她的木屐,不管不顧把她扶了過來。
莉安走進遠處的黑暗裏,輕輕靠著圍欄,誠實的燈火已經席卷黑夜。懷抱著夜的呼吸,一起一伏吹動灰暗的星光。莉安隻是木然的看著,子灃站在她身後,沉默著。半響,子灃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個冰淇淋,莉安喜歡的抹茶,莉安勉強的笑了笑,低頭吃了起來。一會感覺疲憊輕輕坐在還有些溫熱的水泥地上,抱著腳繼續吃著,子灃也不管他,隻是繼續站著看著滿目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