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情(1 / 3)

玲瓏島位於東海以東,要去到那兒,需先騎飛雕穿過一個名為“海角”的瀑布,再坐懸纜越過一個名叫“天涯”的陡壁。島的四周常年霧氣繚繞,不辨南北,島口更是有奇石為陣,凶獸為守,常人難以接近。

林影不知究竟是何機緣讓自己的爹爹林逸找到了這樣一座世外小島安家,但她知道,回一次家簡直堪比一次人類遷徙,所以她其實不愛回家。除了林家血親和一些玲瓏閣的內臣,也從未有外人踏足過這個地圖上不存在的小島。

經過10日的翻山越嶺,林影終於在立夏那日趕到了島口,雖然還沒上島,但島上鈴蘭的香味已經透過那漫漫薄霧飄散了出來,林影知道自己總算趕上了娘親的忌日。

雖然娘親是在穀雨前入的葬,但爹爹卻總要待到立夏,等島上的鈴蘭花開才行祭拜,林影隻知道鈴蘭是娘親最愛的花,可林影對娘親的印象卻並不深刻。她5歲便沒了娘,娘親的死據說是當年一宗足以改變犯罪史的懸案,而娘親的死,也改變了林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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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歲之前,林影大部分時日都隨爹娘生活在軍營中,她對軍營的唯一記憶就是一群赤膊的糙漢子把她當成球一樣扔來扔去以及一個整天被她呼來喝去當馬騎的小哥哥。

然後有一天,爹爹突然對她說:“娘親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我們一起去找她,好麼?”這是句騙小孩的經典台詞,但那時的林影還不懂。林逸說這話時,神情哀傷,臉上卻帶著笑,早已收拾好的包裹裏除了一套準備給林影做嫁妝的紫金軟甲,其餘全都是娘親的遺物。

爹爹讓林影也去收拾包裹,當5歲的小孩動作麻利地把營帳裏所有能拆的東西扔到了床上準備用床單裹著帶走時,林逸終於還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策,於是他改口道:“隻能帶三樣。”

“為什麼?”林影不解。

“因為背不動。”林逸解釋。

沉思片刻,林影最後拿了一盒龍須糖和一個用來訓鷹的竹哨子。

“還有一件。”林逸好心提醒她。

卻見林影突然拿著她的竹哨子吹了起來,哨音過後一眨眼的功夫,一個10多歲的男孩不知從哪突然冒了出來,林影一把抓住男孩垂下的腰帶,指著那男孩對自己父親說“他!一起!”

林逸愣了一瞬,直到林影再次重複“他!一起!”的時候,林逸才意識到,女兒要帶走的第三樣東西,竟是個男孩子。林逸記得這個男孩,好像是個孤兒,打小便被撿回來收養在營中,長到10歲連個名字都沒有。

林逸目光灼灼地打量起這個男孩,男孩緊抿嘴唇,眼睛卻一直盯著林逸。似是有些害怕,卻更多是崇拜。他指了指林影嘴邊的哨子解釋道:“我答應小妹妹,哨子一響,就來。”

男孩隻有10歲,卻有著一股軍旅生活才能磨出的韌勁,和一種言出必行的堅定,這讓林逸感到熟悉。又看了看已經自動爬進男孩懷中的林影,雖然一萬個不願意帶個拖油瓶,林逸還是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男孩回答。

“你爹娘呢?”林逸再問。

“也沒有。”男孩回答時,嘴唇抿得更緊了,還隱約透出些沮喪。

“長大後想做什麼?”林逸於是換了個問題。

“當兵打壞人!”男孩說著,偷偷瞄了一眼林逸,怯怯地補充道,“像將軍你一樣!”

略帶惋惜地歎了口氣,林逸對少年說:“今日你若跟我走,日後當兵估計是沒可能了,不過我會收你為徒,教你武功,帶你打壞人,你可願意?”

“跟你走?”少年先是一臉莫名,直到看見林逸桌上的包裹,才換上了一臉不可置信:“將軍你要走?走了就是逃兵,一輩子不能再進軍營!你……我……”本就不善言辭的男孩一下子有些語無倫次。

未說出口的話被林逸攔住,他隻問男孩:“走還是留?”

“走!”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帶任何猶豫。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重大的決定,他做得迅速,卻毫不草率。

林逸鷹隼般的眼犀利地掃過男孩,他必須承認,他其實挺喜歡這個男孩,指了指腳下,他命令道:“跪下。”

男孩跪。

“磕頭。”林逸繼續。

男孩不知道該磕幾個,於是在林逸說停之前,便一直磕。

這是林逸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徒弟,收徒的那些繁文禮節他其實也不懂,依樣畫葫蘆地隨便做了些,他覺得應該差不多了,便道:“叫師傅。”

頂著一個剛磕破的大額頭,男孩抬起頭,歪著嘴一邊笑一邊叫:“師傅!”,這情形看起來莫名有些搞笑,林逸的眉頭卻始終緊鎖著。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林逸的弟子,我賜你單名一個諾字,希望你成為一個重信守諾之人。”林逸補充道。

“林諾?林諾!我有名字啦!”受寵若驚的林諾高興得差點歡呼起來。

似是被林諾的喜悅所感染,林影也跟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叫著:“諾!諾!”

見女兒高興,林逸緊皺的眉頭也終於鬆了鬆,示意林諾抱上林影便要走。卻見林影突然從林諾懷中掙脫了出來,爬上床,一手舉著那盒龍須糖,一手指著床上的“寶物”,口齒不清地喊道:“諾!諾!全部!打包!帶走!糖糖!賞你!”

“……”

雖然林影最終並未如願帶走她的全部寶物,但這件事卻被當成趣聞一談再談。林影那個自稱見過大世麵的表哥更是犀利總結:“三歲看大,五歲看老。這小鬼不僅知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道理,更是明白情報(哨子)和糧草(糖)在戰爭中的重要地位,將來必是一代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