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當天下午,他們三個人跑到正在施工的地下隧道裏撿廢鐵,被一次意外的塌方堵在了裏麵。開始的時候三個人還很鎮靜,躲在鋼筋水泥板子下麵等著人來救援。可是隨著時間慢慢推移,小五先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埋怨自己不該偷人家的東西,結果報應來了。丁瑞成和賈宏南勸了半天也止不住。黑暗中,賈宏南劃亮了一根火柴,說趁著現在明白抽支煙吧,要不然過會兒真的死了多冤啊,見著閻王爺連給他老人家點火兒都不會。小五哆哆嗦嗦打開煙盒,從裏麵掏出煙卷,卻被丁瑞成攔住了。丁瑞成指著賈宏南手中的火柴說,火苗這麼亮,說明氧氣足夠用,三個人都抽煙才是真不想活了呢,點一支輪著抽。就這樣三個人點燃了一支香煙,輪流品味著他們作為男人的感覺。幾個小時後,施工人員將他們救出,三個人又一次看到了天空上的繁星點點,又一次看到皎潔的月光,他們湊到一塊兒,發誓為了紀念大難不死,以後不管高低貴賤,就抽這個牌子的香煙。但是有一點賈宏南和小五都不知道,一個月以後,丁瑞成悄悄地去了小賣部,用省下來的早飯錢還了煙錢。
“你的腰下雨陰天時還疼嗎?”丁瑞成問。當年那次塌方,小五被石塊砸傷,落下了這個毛病。
小五無所謂地擺擺手:“都習慣了,要不是當年你和宏南拉我一把,估計我就坐輪椅了。現在能站著和你說話,我挺知足的。”
“賈宏南這個資本家的醜惡嘴臉算是暴露無遺了。你這老傷經不起累,總這麼支應著前台肯定吃不消,得讓他給你調換個輕鬆點兒的事做。”
“沒事,沒事。這活兒不錯了,又不是挖河扛包下力氣,我扛得住。”說著話小五還不停地扭動著身子,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體很強壯似的。
可是小五越說丁瑞成仿佛越是疑惑:“真沒事?沒事你走兩步。”
小五嗬嗬笑著站起身,先在原地跺了跺腳,然後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你看看,我這身板還行吧?”
丁瑞成臉上笑著,心卻如墜入深淵一般。從小五走路的姿勢和特有的略微傾斜的背影上看,他幾乎可以確定,那個在鐵路醫院裏自己似曾相識的背影,那個穿白大褂進入急救室的大夫,就是喬小五。一陣強烈的頭痛猛然襲來,丁瑞成強忍著疼痛,緩緩站起身:“吃好了,不打擾你了。哦,來的時候忘記帶煙了,把你的給我吧。”
小五連忙掏出“中華”遞過去,丁瑞成搖搖手拒絕了,他指著桌子上的“鬱金香”:“好煙你留著招待領導用吧,我就要這個。”
丁瑞成離開賈府酒樓向前走了不到一個街口,邱毅的車就靠了上來。丁瑞成拉開車門坐進去,掏出手機撥通了馬馳的電話。“老馬,忙什麼呢?”
電話裏傳來馬馳開朗的聲音:“忙著學習業務呢,你不是說我想改行幹刑偵嗎?”
“你真想改行呀?好,我現在就給你個機會,和昨天車站那個案子有關。我收集了個指紋要比對,可是這個案子市局接手了,所有的東西都在人家那邊,我和市局技術部門的人不熟悉,所以請你幫個忙。”
“老丁,你這是拿我當槍使,還不給磨損費。”
丁瑞成哼了一聲:“老馬,以後你就不找我辦事了嗎?這話說得多生分呀。”
“開個玩笑,看把你急的。你把要比對的東西拿過來吧,我去找人辦。”
丁瑞成放下手機,從口袋裏掏出那盒“鬱金香”,用塑料袋裝好遞給邱毅:“你開車給馬處長送過去,然後回公安處等我的消息。”
“那您自己一個人去哪兒呀?”邱毅不放心地問道。
“我這麼個大活人還能走丟了嗎?”丁瑞成說完打開車門下了車,目送著邱毅的汽車轉過街口,剛要回身,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回是範廣平打來的電話。
“師傅,我們去煙草公司調查了,人家說這種煙已經停產了,目前隻有四個地方還在賣,賣的是存的庫底子,一般都賣給熟客。我們按您說的嫌疑人條件,又去這四個商店走訪了一遍。市東區煙酒專賣店的老板說,有個人經常來買‘鬱金香’……”
張雨田和戰奇走到樓道拐彎處時,被蹲在牆角的劉剛嚇了一跳。
劉剛急忙站起身:“師傅,我蹲這兒等您半天了,一直都沒敢進屋。”
張雨田有些不耐煩:“你不去公安段上班了?跟我耗了一天一宿,精神頭兒還這麼大?”
劉剛不好意思地笑著,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他們兩人身後。戰奇回身拉住劉剛:“是不是還想跟著我們出任務?去把你的汽車加滿油,再仔細檢查一遍車子的性能,確保開出去不拋錨,然後在公安處對麵的街上等我們。”
“行,我馬上就去!”劉剛像接了聖旨似的答應著跑下樓去,轉眼就沒了人影。
張雨田和戰奇輕輕推開內勤辦公室的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牧園放在窗邊的一盆百合花散發出來的香味。張雨田走到窗前,輕輕地撫摸著花盆,心中又泛起說不出的痛楚,這種痛楚讓他欲哭無淚。“老大,你注意到了嗎?咱們早晨在這間屋子的時候,百合花還沒開呢。可是現在,牧園走了……它卻開花了。”
戰奇知道張雨田是觸景生情,歎息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前我在辦公室裏養過盆死不了,覺得這個花好伺候。牧園來了以後說死不了太憋屈,要養個更好看的花,所以才換了百合。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送給我這塊雨花石,勸我平時少抽煙多磨磨性子。離開刑警隊的時候我偷偷還給她了,可是昨天她又把它交回到我手上。”說到這兒,張雨田拿出雨花石在手中不停地摩挲著。
“咱們幾個人去濱江道十字街的事情牧園知道,可她當時並沒有表示要跟著去,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兒?這和雨花石有什麼聯係?”戰奇問。
“我仿佛有點兒明白她的意思。”張雨田翻著桌子上的書籍,“牧園的內勤業務是跟我學的,我了解她的做事風格。她整理公文和案卷,製定索引時愛用阿拉伯數字或英文字母,標注重點事項時愛使用三角、方塊等圖標,設定密碼時從不用自己的生日,而是喜歡英文或姓名縮寫。咱們按照雨花石的字母縮寫和筆畫對照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發現。”
兩個人按照這個思路查詢,找遍了所有的檔案、書籍、案卷和零散的簡報,一無所獲。張雨田讓戰奇繼續查閱牧園使用過的工作記錄,自己則打開電腦看裏麵的文件。看著看著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以牧園細膩嚴謹的風格,就連作廢了的材料也會扔進碎紙機裏銷毀,她是不會將重要的文件或信息放在外麵的。即使在這台不與外界聯網的電腦上處理文件,她也會進行加密。如果這樣想,“雨花石”會不會就是打開某個文件的密碼呢?
有了這個想法,張雨田不停地點擊著鼠標查看電腦裏的文件。果然,在電腦E盤裏,一個新建文件夾的創建日期正是今天上午。文件夾設置了密碼,張雨田先試了雨花石的英文字母縮寫,沒打開,又嚐試了筆畫輸入、數字輸入,還是沒打開。他和戰奇絞盡腦汁,結果依然被這個密碼無情地擋在門外,急得張雨田用拳頭狠狠敲打著桌麵:“撞邪了,該試的都試了,怎麼就是打不開呢?”
戰奇說:“咱們試了這麼多次都沒打開,說明牧園放棄了以前使用密碼的習慣,也說明她是有意規避熟悉她工作習慣的人。密碼如果能這麼輕易破解,我們就太小瞧牧園的智商了。”
“你說得對。”張雨田抖擻精神,微微閉上眼,竭力將自己置身於牧園當時的環境中,他假設自己就是牧園,在那個緊張的時刻,牧園該如何設定這個密碼?他仿佛看到牧園焦慮的眼神,雙手飛快地敲打著鍵盤,保存文件,關閉電腦,穿上外套,戴上那個彩線編織的小帽,像風一樣飄出屋子。
張雨田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口中喃喃自語:“她應該是在匆忙中留下這個秘密的,是什麼事讓她這麼著急呢?這件事肯定和咱們有關。她會不會有預感,咱們的行動要受到幹擾,所以才會趕到十字街?牧園擔心她離開辦公室後有人會偷偷查看她的電腦,所以才用‘雨花石’設置了一個全新的密碼。我們假定牧園把雨花石作為密碼,那麼她就要用與之有關聯的東西作參照物。可這個參照物是什麼呢?”
“會不會是窗台上的花?”戰奇指著那盆百合花說。
張雨田搖搖頭:“人在匆忙中隻會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尋找,不會費勁地轉身看後麵的窗戶。比如現在,我坐在電腦前猜這個密碼,有幾次回頭去看身後的你呢?我想牧園肯定是看到某個東西,然後受到了啟發。”說完他緩緩移動目光,掃視著麵前的景物——辦公桌、檔案櫃、大門、門邊的書架、書架旁的保險櫃……張雨田的目光最終聚焦到保險櫃上,不錯眼珠地盯著這個深灰色的鐵家夥。
保險櫃,密碼。能觸動牧園的也許就是這個帶密碼鎖的保險櫃。保險櫃裏放的什麼呢?機要文件、會議記錄、重要的物證、警衛密碼本……張雨田忽然覺得眼前一亮,牧園在車站貴賓室裏的情景猛然閃現在眼前。她麵對匪徒的槍口,用佯裝顫抖的手有頻率地發出暗號。“警衛密碼!”張雨田脫口而出,“我猜到了!牧園用的是警衛密碼!”
“什麼?”戰奇高興得連聲音都有點兒變調了。
張雨田抓住戰奇的胳膊:“老大,是你的話提醒了我。你說牧園可能放棄以前使用密碼的習慣,臨時設置了一個。我想她如果用雨花石三個字作密碼,就一定要有一個參照的範本。這個屋裏所有的書籍、檔案、卷宗、簡報都達不到這個要求,唯一能立即上手使用的,還能牢記於心不被忘記的,就是警衛密碼。”
戰奇猛地拍了下桌子:“那你還等什麼呀!”
張雨田拿起桌子上的紙筆:“雨、花、石,這三個字在密碼裏都有相應的阿拉伯數字對應,我隻要按照前後順序排列,也許就能打開這個文件。”很快,張雨田就在雨花石這三個字的下麵,寫出兩組阿拉伯數字。
戰奇有些納悶兒:“一組是九個數,一組是十二個數,到底用哪個?”
“三位數的密碼是我在四位數密碼的基礎上簡化出來的,雨花石是三個字,與之相應的就應該是三組數字,我把正規的和簡化的都寫出來,兩個都試一下。”張雨田先敲入了九位數字,屏幕上的顯示仍舊是密碼錯誤。他搖搖頭長長呼出一口氣,重新輸入了十二位數字的密碼。
文件夾果然打開了。屏幕上呈現出一個名為“百合花”的文檔。張雨田急忙雙擊鼠標打開文檔,映入眼簾的是一封開頭沒有稱呼的信。從語氣和遣詞造句上看,是牧園寫的。
如果今天我沒回來,能在第一時間打開這封信的人恐怕就是雨田了。作出這個決定是我在瞬間的選擇,因為我想用這樣的方式驗證一下,他向罪惡滑得有多遠。也許這有些殘酷,但如果能檢驗出一個人的真偽,對於我個人和整個集體來說還是值得的。
戰大隊,雨田,你們剛離開這間屋子他就來了,不停地追問你們到底幹什麼去了,說他很擔心你們的安全。看著他那張麵露焦急貌似真誠的臉,我突然間感到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不真實。聯想到這幾年來他私下做的許多事,更讓我無法解開心中的糾結,他還是那個我深愛著的人嗎?他還是那個渾身洋溢著朝氣,真誠率直、勇敢無畏的刑警嗎?
我將你們和徐振虎見麵的時間、地點告訴了他。他的表情先是驚訝,繼而有些手足無措。他借口要趕去支援你們匆匆離開,我沒有阻攔,因為他這些表現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目送他出門以後才留下這封信,我想我必須趕到現場,必須親眼見證一下,哪怕結果是我不想看到的。如果他真能趕去支援戰友,抓獲嫌疑人,我則無比欣慰。如果現場發生不測,則能證明他卑劣的行徑,我將向領導檢舉。
倉促中無法盡言,我必須留下這個證據。如雨田能打開,請記住我宿舍電腦裏的日記,密碼是百合花。時間不多了,我得趕緊走。牧園。
“唉……牧園啊。”張雨田的眼眶濕潤了。
戰奇用顫抖的手指著電腦上的信件:“大嘴,這個他,他,他是不是……”
“是老疙瘩邱毅!我真沒看出來,原來埋在身邊的釘子會是他。這個王八蛋,我饒不了他!”張雨田抹去淚水,猛地站起來就往門口衝。
戰奇一把將他按回椅子上。“你想幹什麼去?想去找他拚命嗎?枉你幹了這麼多年的警察,腦子怎麼還總短路呢?”
“我不短路怎麼著,難道還按部就班和他理論嗎?”張雨田的臉憋得通紅,“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三年前的那個黑鍋我為什麼背,那場大火為什麼燒得那麼蹊蹺,為什麼偏偏跑了重要的人犯宋林,為什麼刑警隊的檔案裏唯獨沒有宋林的資料,為什麼查危措施如此嚴密的車站,徐振虎和王寶祥能帶進來手槍和爆炸物,為什麼貴賓室裏的宋林能知道外麵的信息,指揮徐振虎和咱們對抗。這從頭到尾就他媽的是一個局。邱毅就是通風報信的內鬼!”
“就算你說得都對,你也要冷靜一點兒。”
“牧園把命都搭進去了,我冷靜個屁!”張雨田掙脫戰奇的雙手,再次站起身。
戰奇真的急了,一手按住張雨田的胸口,一手拍在張雨田的腦袋上。張雨田瞪著眼:“你打我?”
“我打你是讓你清醒點兒。虧你平時還吹自己是發現專家、分析大師。什麼狗屁腦子!邱毅算什麼角色?他也許隻是一個棋子,真正的幕後推手是隱藏在他身後的人。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出來,你小子是氣迷心了。我告訴你,你敢現在掐邱毅這個線頭打草驚蛇,你他媽的就是他們的幫凶!”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張雨田不再掙紮了:“老大,你說怎麼辦?”
“去牧園的宿舍。小牧早就對邱毅有懷疑,也許我們從她的日記裏會有更重要的發現。有了證據你還怕指證不了他?”
十三
還是幾年前,他們這幫師兄弟跟隨著丁瑞成偵辦“刀客”團夥案件的時候,一個偶然的發現,讓邱毅掉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當時他和張雨田一起負責案件的分類與涉案金額的核實,張雨田是師兄,平時總是支使邱毅幹活,再加上他的心思都用在訊問嫌疑人上麵,梳理工作自然就落到了邱毅的頭上。邱毅很想在丁瑞成麵前多表現一下,引起師傅更多的關注。同時他也懷揣著一個夢想,就是和幾個師兄弟暗地裏較較勁,把他們比下去,自己最好能快速走上領導崗位,體現出自己的人生價值。
有了這個想法,他不言不語地埋頭工作。果不其然,在審查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受“刀客”團夥盜竊侵害最嚴重的有三家貿易公司,他們都對鐵路運輸的貨物進行了大額保險,而且維權意識還相當強烈。隻要發生了案件,丟失了貨物,他們公司的律師就會在第一時間向保險公司提出索賠。但邱毅卻對此產生了懷疑,他想起了一句老話,“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如果引申一下,這句話就變成“為什麼被盜的總是你們”。
他調閱了案卷,發現許多嫌疑人隻知道某年某月某天,在鐵路的某個地方盜竊了貨物,但對具體盜竊了什麼,盜竊以後這些貨物的流向卻不甚了了。他又仔細查看了刑警隊的繳獲物品清單,發現許多東西根本對不上號。這個現象當然可以解釋為嫌疑人把盜竊來的物品倒賣後,花天酒地將贓款揮霍一空。但是他再查看這些被盜物品時,疑問又出來了。這三家貿易公司投保的貨物不是高檔煙酒、名貴藥材、保健品、名牌服裝,就是天價的外國奢侈品。這些東西對於盜竊團夥的人員來說,是應該有印象有記憶的。打個比方說,一個人經常吃白菜燴餅不加肉,雖然能填飽肚子但不解饞,別說突然間讓他吃滿漢全席了,就是正經八百吃一回四菜一湯加燒酒,他也會對這頓飯記憶猶新。可邱毅翻遍了被審查人員的筆錄,涉及此類的記錄卻寥寥無幾。但這三家貿易公司申報的損失卻是數不勝數,賠付的款項是又多又快。綜合這些現象進行分析,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斷。這三家公司要麼是利用運輸物資被盜大肆騙保,要麼壓根兒就是和這些犯罪嫌疑人沆瀣一氣,他們在瞞天過海空手套白狼。
發現這個情況後,邱毅本想立即向丁瑞成彙報。但轉念一想,如果丁瑞成認定這個線索的價值,增派人手開始調查的話,那麼他的發現就會變成集體智慧的結晶,等於是自己做好了飯給大夥吃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先慢慢調查,等有結果後再公布。這樣不但可以獨攬功勞,還能獲得領導的青睞。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他對三家貿易公司悄悄開展了調查。
一天,他送牧園返回宿舍獨自走在街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通電話後對方很客氣,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說有個重要的事情要麵談,約他在街口拐角處的一個酒吧裏見麵。他猶豫了一下,去了,噩夢也開始了。
與他見麵的中年人很有親和力,上來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他正在調查的三家貿易公司之一的老板。中年人開門見山承認了自己的公司有騙保行為,並對邱毅的能力表示欽佩。對方的坦白讓邱毅很是驚訝,作為正在被調查的對象,敢這樣和警察說話簡直是與虎謀皮、膽大包天。邱毅站起來甩手想走,就在他起身的瞬間,職業的敏感讓他發覺周圍鄰座、門邊上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動了一下。這是要幹什麼?難道想綁架自己不成?邱毅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中年人示意旁邊的人不要動,請邱毅重新落座,然後擺出個推心置腹的架勢說,你想去報告你的上級領導我不攔著,但請你聽我把話講完。中年人介紹了另外兩家公司的背景,這兩家公司一家是平海市市領導控股的買賣,一家是鐵路上領導幹的三產。鑒於如此的後台,別說你一個小民警,就是你們公安處的王處長、丁瑞成又能如何?聽到這些話,邱毅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幾分怯意。
中年人話鋒一轉,你偷偷調查我,我也在詳細調查你。你老家在農村,雙親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上麵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哥哥是殘疾人至今未婚,姐姐家裏的生活條件很一般。你從小頭懸梁錐刺股發奮念書為了什麼?找到個好工作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孝敬父母,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還不是想更好地體現個人價值?所以不要因小失大,把自己的前程毀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能這樣跟你講話,就表明我已經把事情擺平了。如果你執意繼續調查下去,就由我的公司來承擔全部責任。先不要說你們能否處理得了我的公司,治得了我的罪,就說這件事一捅開,你可就把整條線上的人全得罪了。你好好掂量掂量值不值。
對方的話讓邱毅感到莫名的恐懼。自己孤身一人來到平海,沒朋友沒靠山,為了出人頭地,平時隻能壓抑自己的個性,盡力迎合周圍的人群,加班加點不知疲倦地工作,想盡一切辦法引起領導的關注。這期間雖然獲得了上下一致的好評,但離大展宏圖的目標卻相去甚遠。假如此次陷進這個泥潭中,未來的日子吉凶未卜。
邱毅複雜的心理活動沒能逃過對方的眼睛,中年人依舊擺出一副老大哥的姿態,推過來一個厚厚的信封,也不管邱毅是否接受,又附上一張印刷非常精美的名片,指著上麵的名字說,這件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事盡管給我打電話。現在你來考慮,如果你選擇先我一步離開,你盡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我保證他們不會阻攔你。如果你能讓我先走,那麼以後我們就是朋友。說完,中年人靜靜地等了幾分鍾,然後站起來拍拍邱毅的肩膀,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出了酒吧。邱毅隻記得自己當時有點兒傻,思忖了好久,他才用顫抖的手拿起信封,像逃跑一樣離開了酒吧。回到住處他打開信封數了數,裏麵整整三萬塊錢。
以後的事情讓他提心吊膽不堪回首。張雨田可不是吃素的,他隱約也察覺出保險的事情有蹊蹺,還背著邱毅翻查過案卷。邱毅暗地裏像拔河一樣使著反勁,盡力彌補此中的漏洞,幾經曲折才讓這件事情涉險過關。事後中年人很快得到了消息,馬上打來電話對他表示感謝,並告訴他去查一下自己的賬戶,裏麵又多了五萬塊錢。還透露了公安處要進行競聘的消息,承諾會幫助他達成願望,競爭上這個職務。
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在他要和張雨田競爭副隊長這個職務的時候,宋林被抓獲歸案。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上了賊船,不想辦法把宋林放走,最後他自己也脫不了幹係。他悲哀地發現,自從伸手摸錢那一天起,自己已經拴在這根繩上了。他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猛然間看見張雨田端著茶壺、叼著煙卷從窗外走過,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陰損的念頭。如果能假借一場事故讓宋林逃走,又給自己的競爭對手張雨田下個絆馬索,豈不是一舉兩得?他撥通了老板的電話……
轉天晚上,看守所的車庫著火了,火借風勢,異常肆虐。看守所裏的值班人員匆忙中不是投入到救火之中,就是忙著轉移監室裏的人犯。邱毅則趁著混亂溜到訊問室,給宋林扔去一串鑰匙和一身警服。事後的調查中,邱毅一口咬定看見張雨田曾在車庫門前扔過煙頭,這等於是把張雨田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又過了一段時間,公安處開始競聘幹部,十幾個副科長、副所長、副大隊長的位置擺在那裏讓大家競爭。初試的時候邱毅有師傅丁瑞成的支持,再加上他科班出身的招牌,紮實的理論基礎,出色的應變能力和口才,使他的排名一路領先。但最終結果出來後他竟然名落孫山。懊惱之餘他打電話質問老板,沒想到老板卻笑嗬嗬地說,涼手抓熱年糕容易燙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靜下心來等著,好戲在後麵呢。果然,在競聘結束宣布任命時,萬政委宣讀了一個消息:鑒於目前形勢的需要,按照上級領導的指示精神,公安處成立特警大隊,隊長由邱毅擔任。這下好了,他跳過副職這個門檻直接幹了獨當一麵的差事。也是通過這件事,讓他更加佩服老板的能力,和老板的關係也越來越密切了。
徐振虎和王寶祥在車站劫持人質,勒索贖金和警方對峙,事情的起因邱毅並不清楚,他隻是個間接的參與者。案發之前,他利用巡查的機會偷偷在公共洗手間內暗藏了一個包裹,這是老板的兒子交給他的。雖然他不知道裏麵還有炸藥,但是當他從醫院趕到車站時,卻被這麼大的陣勢驚呆了。他有些慌張,急忙偷偷地給老板打電話:“這不是事先說好的呀,怎麼開打了啊,事情鬧大了沒法收拾呀!”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隻能將錯就錯了。相持一段時間我會讓他們投降的,這樣就皆大歡喜了。但是你要及時和裏麵聯絡,把外麵警察的所有動向告訴他們,免得真把車站變成墳地。”
“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來了,很快就能截獲周邊的手機信號,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在國星大廈上設置了觀察點,他會不停地發送信息擾亂警方,以此來掩護你。”
邱毅隻能照辦。這樣做的後果他很清楚,他已經徹底背叛了自己的職業,背叛了自己身邊這些曾經同甘共苦的戰友們。內奸,這個字眼對於邱毅來說是痛苦的。他內心裏也曾拚命掙紮過,但是出賣別人與暴露自己這兩者權衡起來,他還是選擇了前者。
每每想到這些,邱毅總是忍不住對張雨田咬牙切齒,痛恨這個看似吊兒郎當,實則縝密細膩的偵查員,痛恨他為何總是這麼較真兒。這個劫持案本可以當成一場鬧劇,當成兩個窮凶極惡的歹徒為了謀財不擇手段製造的案件。就算是徐振虎逃脫王寶祥死亡,也可以解釋為犯罪團夥內訌,殺人滅口。但張雨田卻窮追不舍,讓他渾身發冷腦袋後麵直冒涼風。
最讓邱毅憋氣的是,戰奇還極力援手。他心裏早就把戰奇當成了競爭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的最大障礙,早想給戰奇使絆。當他得知戰奇和幾個師兄在酒店吃飯時,頭腦中立刻冒出個餿主意,他急忙請老板的兒子幫忙,設計了個酒後駕車肇事的陷阱誣陷戰奇。既可以抹黑戰奇達到打擊競爭對手的目的,又可以讓他失去權力無法幫助張雨田。他又成功了,戰奇被停職檢查。在邱毅看來,失去權力的戰奇不可能再給張雨田有力的支援了。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在巨大的壓力麵前,這幫人都跟師傅丁瑞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置自己的榮辱得失於不顧,像一群獵犬,對著貌似強大的獵物窮追猛咬,把一個周密的計劃撕扯得千瘡百孔。要不是他暗地裏監視著張雨田的動向,從牧園的嘴裏套出他們和徐振虎會麵的時間地點,及時通知了老板進行截殺,等待他們的將是滅頂之災。可是邱毅萬萬沒有料到,牧園竟獨自去了十字街。他忽然有種如臨深淵的感覺,他發覺牧園不信任自己了,牧園是在以孤身犯險的方式來求證他的真偽……邱毅有種末日將近的感覺。
牧園犧牲了。這個結局對於他來說真不知是喜是悲,好比坐過山車一樣,忽地被猛力拋向天堂,忽地又被使勁拽回到地獄。各種複雜的情感糾集在一起,讓他欲哭無淚。
邱毅緊張地盤算著。牧園一定會給張雨田和戰奇留下線索,但他也熟悉牧園的習慣,知道牧園肯定會在電腦和重要文件上設置密碼,有了這個屏障,也許能阻擋張雨田前進的腳步。聯想到平時張雨田和戰奇使用電腦的笨拙,邱毅不停地禱告:“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此中的秘密。”
手機響了。短促連續的鈴聲打斷了邱毅的夢魘,他忙伸手揉搓一下自己發木的臉,咳嗽幾聲清清嗓子,然後接聽電話。
電話裏傳來丁瑞成關心的聲音:“老疙瘩,怎麼嗓子有點兒啞,是不是不舒服呀?”
“師傅,我沒事,您放心……”
“要檢驗的東西送到了嗎?”
“送到了,是馬處長親自接收的。”
“哦,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本來不想打擾你的……”
“師傅,我扛得住。您有事就吩咐。”邱毅抬高嗓門果斷地回答。
“那好吧,回來後你到刑警隊小會議室來一趟,咱們商量點兒事。”
放下電話,邱毅連忙發動汽車向公安處方向駛去。回到公安處,他先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檢查一下是否有人偷偷來過,翻看過自己的東西。這個毛病自打他出賣自己的那天起就落下了。確定一切正常後,他收拾起桌上的東西,直奔小會議室。
推開會議室的門,邱毅看見丁瑞成和範廣平、邢更年三個人已經坐在那裏,正圍著一張地圖指指點點。他輕聲說:“師傅,我來了。”
丁瑞成抬頭看看麵色有些蒼白的邱毅,眼裏露出關切的神情:“老疙瘩,不如……你還是回去休息吧,這次行動別參加了。”
邱毅忙上前一步:“我既然來了就沒問題,有什麼任務您說吧。”
丁瑞成凝神注視了邱毅一會兒,好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好吧。咱們這次行動的地點是鐵路醫院。你們幾個人都知道,在醫院裏的嫌疑人王寶祥已經死亡了。凶手更換了輸液用的藥物並加速了輸液的頻率,通過這種方法導致王寶祥猝死。但是,這個消息被我們嚴密封鎖了,對外仍然宣稱王寶祥正在搶救當中。”
“您的意思是下鉤釣魚?”邱毅問道。
“對。今天淩晨咱們離開鐵路醫院的時候,我曾發現一個大夫模樣的人很可疑,因為當時要趕到看守所去勘查現場忽略了這個線索。王寶祥死後,我突然意識到此人就是凶手。從該人作案的手法上分析,他熟悉鐵路醫院的環境,懂得醫療常識,心理素質非常好。醫院裏的監控錄像已經查看了,沒有拍攝到嫌疑人清晰的容貌,狗熊和駱駝還在查,進展不大。考慮到醫院裏有可能埋伏著嫌疑人的內線,所以我們才把王寶祥沒死的風聲通過各種渠道放了出去,目的就是為了誘使嫌疑人再次出手。”
丁瑞成打個手勢,讓大家圍攏到地圖前。“鐵路醫院地形複雜,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手布控。老疙瘩,你用最短的時間召集特警隊的人參加行動,能叫多少叫多少,每組不能少於兩人,在東、西、北、偏北的岔路口蹲守。狗熊、駱駝,帶你們的人在南口和另一個岔路口布控,我帶著戰奇和大嘴在醫院裏麵,發現嫌疑人的蹤跡立即抓捕。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邱毅,你需要的人手最多,趕緊去布置吧。”丁瑞成囑咐。
邱毅答應著轉身走出門外,就在他推門出去的瞬間,聽見身後的範廣平對丁瑞成說道:“師傅,大嘴和戰奇還在牧園的宿舍呢,說是要在電腦裏找個重要文件,到現在還沒消息。還叫他們嗎?”
丁瑞成說:“都什麼時候了還鼓弄電腦,叫他們回來先執行任務,找文件的事以後再說。”
今天晚上月朗星稀。在這樣的夜色裏,邱毅的心卻始終無法安定下來。他調集完人手,分配好布控崗位,獨自回到車裏,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是害怕晚上老板的殺手會鑽進這個口袋裏,因為他沒有發出任何信息,根本不會有人來。丁瑞成費盡力氣布設的這個陷阱,結果隻能是徒勞無功。他擔心的是範廣平說的那句話。
“牧園留下什麼了?到底和我有沒有關係呢?難道牧園留下了對我不利的資料,她手裏有我什麼把柄嗎?”這個念頭一產生,邱毅不禁將所有的悲痛之情化為了怨恨,他怨恨牧園,怨恨這個自己曾經深愛過的戀人。他想起了他們之間的爭吵,想起了近一年來兩人冷戰的局麵,他突然萌生出一種恐懼感,並急切地想知道文件的秘密。
邱毅沒有馬上駛離醫院門口,此時不是離開的最佳時機,還需要再觀察一下動靜。過了一會兒,一輛汽車飛快地開進了鐵路醫院。邱毅所在的位置離停車地點很近,不用借助紅外線望遠鏡就能看清楚下車的人。他看見張雨田、戰奇和劉剛下車後走向台階上的丁瑞成。張雨田對丁瑞成說著什麼,從神情上看很沮喪。旁邊的戰奇也是一臉的愁雲慘淡,看來他們並沒有發現牧園留下的秘密。這讓邱毅很是興奮,他突然有些得意起來,現代化的電腦對你們這些隻知道破案,隻知道法律神聖的“老爺車”們來說就是一堵牆。想解密碼,憑張雨田和戰奇你們兩個豬腦子,談何容易呀。
夜色漸漸深了,邱毅看了看手表,時針已經指向午夜時分,現在是時候動手了。邱毅知道丁瑞成在醫院裏麵的設伏點,那是兩間靠近急救室的病房,雖然視野很寬闊,但隻能監視大廳和急救室的大門,看不到外麵的情況。醫院的監控探頭有幾處,但也照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這裏是個死角。他輕輕地下了車,關車門時沒有用中控鎖,因為鎖車的聲音會在深夜裏傳得很遠。他貼著牆邊走到醫院的旁門,這裏是為了方便病人家屬夜間進出留下的小門。在安排布控崗位的時候他故意遺漏了這個地方。他穿過小門,向醫院對麵的樓群裏走去。樓群裏有他事先停放的一輛汽車,這是他為自己準備的,他要爭取時間趕到牧園的宿舍,銷毀裏麵可能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牧園居住的地方是老式的磚混樓房,裏麵住的幾乎都是鐵路職工。牧園的住處在六樓頂層,是一套麵積不大的單元房。邱毅輕手輕腳地摸黑往樓上走,他怕觸動樓道裏的聲控燈,他怕那驟然間閃亮的燈光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他屏住呼吸來到房間門口,掏出鑰匙輕輕地打開門。這把鑰匙是他很早之前偷偷配的,連牧園也不知道。
電腦就在屋裏靠窗的位置上。窗台上擺著盆盛開的百合花,邱毅知道這是牧園最喜歡的花。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小手電,淡紫色的窗簾沒拉上,電腦顯示器沒關,桌子上堆滿了寫著潦草字跡的紙張,看來是張雨田和戰奇猜測密碼時留下的,隻不過這種方式太老土了。邱毅輕蔑地笑笑,伸手打開牧園的電腦,從口袋裏掏出皮夾,拿出一張光盤放進光驅裏。“和我用的解密軟件比起來,你們的方法就是老牛拉破車。”他迅速找到了牧園留下的文件,快速點擊鼠標,運轉解密軟件。當屏幕上提示文件夾已經打開時,他抑製住內心的興奮,忙用鼠標點擊那個名為“百合花”的文檔。
文檔打開了,映入眼裏的幾個大字讓他不由得“啊”的一聲喊了出來,整個身子像觸電似的猛地顫抖了一下。屏幕上出現的字跡是:“邱毅,你真來了,恭候多時!”他驚恐地回過身,他好像看到牧園就在身後注視著自己。
房間裏的燈驟然亮了起來,邱毅慌亂中抬起手擋住射在臉上的光線,透過指縫,他驚訝地看見張雨田站在自己麵前。
“邱毅,沒想到吧。”張雨田咬著後槽牙說道,“你這個內鬼終於現身了!”
邱毅倒吸一口涼氣,用陰冷的目光盯著張雨田,突然伸手從腰間拔出手槍:“張雨田,我真小看你了。你他媽的設計陷害我。你才是通風報信的內鬼!”
“到現在你還狗急跳牆反咬一口,真是難為你了。”張雨田冷冷地看著邱毅,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這裏麵裝的才是你要找的東西,這是牧園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證據。它足以撕爛你這張讓人惡心的嘴臉,讓你把牢底坐穿!”
“好啊,那我就先打死你,再把你手裏的東西銷毀,到時候看你一個死人還怎麼說話。”
“有種你就開槍,讓我們看看你個王八蛋的槍法。”隨著張雨田話音落地,戰奇、範廣平、邢更年推開房門站在邱毅的麵前。
邱毅握槍的手不住顫抖,他猛地轉身一把推開窗戶,撲麵而來的冷風直衝進他的衣領裏,讓他渾身冰涼。
“這是六樓,跳下去摔不死你也得落個殘廢。我現在正式向你宣講政策,就一句話:繳槍投降!”張雨田厲聲嗬斥。
邱毅回身看著張雨田,又猛地將身子探出窗口。可當他向下望去時,禁不住一陣眩暈。
“跳吧。你跳下去的時候,迎接你的將是冰冷的水泥地麵。你能聽見自己的骨頭瞬間撞擊地麵時碎裂的聲音,你能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被震得四分五裂,運氣好的話,你的頭部會最後著地,讓你體會到整個痛苦的過程。你應該試一下,因為這是你的報應!跳啊!你敢出賣戰友當內奸,就他媽的敢跳下去!”
“你別再說了……”邱毅腳下一軟,順著窗台邊出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槍滑落到了腳下。
房門被推開了,丁瑞成走了進來,迎麵就看見蹲坐在牆角裏失魂落魄的邱毅。邱毅也看到了丁瑞成,他瞪著驚恐的眼睛,費盡力氣從地上爬起來,顫著嗓子喊了句:“師……師傅。”
丁瑞成擺了下手,順勢拉過一把椅子坐到邱毅的對麵:“老疙瘩,事到如今,我不想問你為什麼走的邪路,也不想說你如何褻瀆了這身警服。就衝你剛才還喊我一聲師傅,說明你的良心還沒死幹淨。你心裏還記著有一個曾經讓你驕傲的職業,有一幫曾經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師傅……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大夥……我……”邱毅滿臉痛苦的表情,雙手不住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在你們這幫年輕人當中,我曾對你寄予厚望,也教過你很多東西。”丁瑞成盡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同事這麼多年,再加上師徒一場,你應該最清楚我的工作方式。我不願意也不想對你使用任何訊問程序和技巧,更不願意看見曾經的同事、戰友隔著一道鐵欄杆進行你問我答式的對話。這些你都明白嗎?”
“我明白……”
“那好,所有的繁文縟節我都沒興趣,咱們開門見山吧。我隻問一個問題,誰是你的幕後主使?”
邱毅惶恐地看著丁瑞成,似是在心裏還有些猶豫,但他最終下定了決心:“這個人……這個人您認識,他就是金晶集團的董事長……賈宏南。”
十四
金晶集團的董事長賈宏南是平海火車站劫持人質案件的主謀,這個消息對於丁瑞成來說像是在耳邊炸響了一個悶雷。他雖然對幕後老板這個人做了多方猜測,也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但這個結果還是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得多,賈宏南這個名字的出現,迫使他推翻了之前許多的假設,他需要重新排列起那些看似毫無聯係的片段,重新審視這個案件,重新衡量自己的對手。
說實話,丁瑞成這些年裏並沒有完全信任過賈宏南。就拿盜竊鐵路運輸物資的“刀客”團夥來說,他曾經懷疑“刀客”團夥主要侵害的兩家公司有詐騙嫌疑,所以他在審查嫌疑人的同時不動聲色地讓邱毅和張雨田調查取證,但結果卻與他想象的南轅北轍,這兩家公司的所有資質和保險單據、貨運業務的程序均屬合法,並且與賈宏南沒有半點兒聯係。
按理說這種調查結果應該讓丁瑞成如釋重負,可他仍舊無法排除對賈宏南的懷疑。於是在將要結案的一個晚上,丁瑞成獨自來到賈宏南的家,兩人麵對麵聊了很久。丁瑞成至今還記得兩人當時的談話。
“你與這兩家公司有聯係嗎?”
“有呀,我們經常有生意上的往來。”
“我是說你有沒有參股或是投資,他們的生意很大,以你的經商觀念,會放著錢不掙嗎?”
賈宏南嘿嘿笑著說:“有的錢能掙,有的錢不能掙,有時候就算我願意跟人家合夥做生意,人家還不願意帶上我呢。生意場就是這樣,起伏錯落有賠有賺,哪有永遠的贏家呀。”
“你的買賣做得不小了,難道還真想造就一個商業帝國嗎?”
“古今中外曆朝曆代,經商者要想成就宏圖偉業,除了百折不撓的勇氣、老天賦予的才智和機緣,無一例外的就是要和政府官員結合,有他們做後盾,才能乘風破浪無往不利。”
丁瑞成想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但躊躇片刻還是換了一句:“你既然意識到這一點,也可以找個靠山呀。”
賈宏南無奈地搖搖頭:“哥們兒,我是有心無力呀,咱一個買賣人上哪裏認識大官啊……”
這次的談話加上掌握的證據,讓丁瑞成徹底解除了對賈宏南的懷疑,所以當兩人分手告別時,丁瑞成對賈宏南對自己的叮囑還充滿感激之情。“一根筋,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跟我說的這兩家公司都有背景,盡量還是別招惹的好,省得弄一身麻煩影響你前途。”
事後,丁瑞成再想繼續調查時,果然有人幹預。理由很簡單,既然整個案件都已塵埃落定,就沒有必要再搞下去,作為為平海市經濟發展建設保駕護航的鐵路公安係統,更應該為投資者提供良好的環境,讓他們安心投資搞建設,繁榮平海經濟。
隨著邱毅的供述,雖然案情逐漸明朗,但丁瑞成清醒地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了自己所能控製的範圍。先不要說有著多重身份做掩護的賈宏南和他身後盤根錯節的已經滲透到鐵路公安處內部甚至平海市上層領導的關係網,單說眼下仍逍遙法外的宋林犯罪團夥,他們與賈宏南之間保持著密切的聯絡,如果處理不好,無論驚動了哪一頭,都會造成打草驚蛇的不利局麵,搞不好就會犯了刑偵工作的大忌,破案留根,不能將犯罪嫌疑人一網打盡。可是眼下如何才能做好保密工作呢?丁瑞成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眼下最關鍵的是邱毅怎麼處理,把他關進刑警隊?那還不如直接向所有人通報情況呢。換到鐵路看守所關押?不出幾個小時就會滿城風雨。這樣也就意味著無任何秘密可言,而且後續的工作將會極為被動。關在哪兒好呢?他猛然想起一個人。此時天還沒亮,但不能再拖延了,丁瑞成掏出手機。
鈴聲剛響了兩遍,聽筒裏就傳來馬馳的聲音:“老丁啊,你這電話也太早了吧……”
不到十五分鍾,馬馳的汽車就開到了鐵路宿舍的樓下。丁瑞成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簡明扼要把事情的經過說了說。“我也是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如果你覺得此事不妥,我不勉強。隻是請你務必要把牢口風,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
馬馳白了一眼丁瑞成:“我好像不需要你給我補習保密常識吧?我人都來了,還能不幫你?隻是覺得這事有點兒欠考慮。賈宏南的身份特殊,不能光憑某個人的指證就動他,這你想過沒有呀?”
“不瞞你說,那個煙盒就是賈府酒樓經理喬小五的,現在有邱毅的供述,已經是板上釘釘。我想盡快采取行動,免得夜長夢多。”
“你想怎麼幹?”
“我現在能調動的人手有限,所以我想打個短平快。先把宋林和喬小五控製起來,盡快突審掌握第一手的資料。同時對所有嫌疑人的住所進行搜查,找到犯罪證據。”
馬馳搖了搖頭:“這樣一來你就得兩線,甚至三線作戰了。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首先要考慮如何拿下喬小五,他很有可能是賈宏南前麵擋風的牆。攻下他,賈宏南會徹底暴露在你眼前,其難度不言而喻。你還要對付另一個重要嫌疑人宋林,此人是個慣犯,精明詭譎,攻下他的難度一點兒也不亞於喬小五。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你目前還不能求得更多更有力的支持,因為你懷疑你們內部仍然有賈宏南的耳目,對嗎?”
丁瑞成沉重地點了點頭:“這兩天裏發生的事情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們麵對的可能不是單純的刑事案件,也不是一個犯罪團夥這麼簡單。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們?”馬馳好像有點兒疑惑地插上一句,“你是說……我們?”
丁瑞成長長地歎了口氣:“老馬呀,我雖然虛長幾年歲數,可腦子還沒糊塗到一鍋粥的地步。平海站發案的當天,你和王處長、市局的同誌一起到的現場,當時我問你,你回答說正在車站辦事趕巧了。雖然我有點兒疑惑,但沒太往心裏去。可是在賈府酒樓開業慶典上,咱們又不期而遇,你還反複問我案件的進展。你一個安全部門的領導這麼關心刑事案件,這些都不應該是偶然的吧?所以我猜想,你也許很早就關注著什麼,現在我明白了,就是賈宏南。隻是我們偵查的方向不同,采取的方法不一樣罷了。”
馬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不愧是這行裏的高手。可是你想過沒有,單憑他賈宏南一介商賈,就算加上幾個明星企業家、政協委員等等的頭銜,就算他能操控犯罪團夥,如果沒有巨大的利益驅使,沒有保護傘,沒有某些上層人物給他撐腰,他敢明火執仗挑戰法律的底線嗎?現在我能跟你說的是,賈宏南不止與平海市的某些領導有關係,還和境外許多投資銀行有聯係,這些投資銀行本身就擔負著竊取我們經濟秘密的任務。這些境外利益集團越來越多地介入到我們的經濟決策中,嚴重威脅我們的經濟主權,而這些間諜行為往往跟政府官員、企業高管的腐敗現象牽扯在一起。”
丁瑞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難道賈宏南還有間諜行為?”
“確切地說,賈宏南是一名從事買辦活動的掮客。這些人和境外的利益集團形成日趨緊密的‘共生’狀態,遊走於境外利益集團和各級政府部門之間,獲取巨額利益。時下,考核政績主要是看當地GDP的增長,所以我們的一些政府官員紛紛衝向底部的‘割喉戰’,爭相過度引進,超前開放,給境外壟斷資本在中國跑馬圈地提供了條件。”
“我沒想到這個案件會有這麼深的背景。”丁瑞成喃喃地說。
“你應該知道平海市馬上就要修建高速鐵路了。這個項目投資巨大,涉及麵很廣,招標領域涉及的內容也很多。如果你往深層次想一想賈宏南與市裏的領導、鐵路上的官員和境外投資集團的關係,你還有勇氣去觸碰這個黑幕嗎?老丁,你和你的弟兄們,正在做著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不如到此為止吧。”
丁瑞成的頭不由自主地又疼了起來。眼前發生的一切,以及馬馳或明或暗的話,讓他更加感覺到事態的嚴重。自己豁出去拚了也就算了,可是他還帶領著屬下的一幫同誌們,戰奇、張雨田、範廣平、邢更年,這些人可都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為了這件事把他們的前程全搭進去,值得嗎?
馬馳歎了口氣:“老丁啊,權衡利弊,能放手就放手吧。況且因為這件案子,你們又死人又清查內部的,代價不小,動靜也不小了。還是留得青山在,不要再有更大的犧牲了……咱們民警的命也是命啊。”
丁瑞成注視著馬馳的眼睛,此時在他心裏猛然升騰起一股悲愴的情感。他清楚地知道對方話語的分量。這裏麵包含著勸告,但更多的是試探。他敏感地察覺到對方那稍縱即逝的眼神,那是在探尋著自己的決心,還是對自己的猶豫不決表現出的失望呢?他不由得向車窗外望去,不遠處的街道邊上,戰奇、範廣平幾個人也在向車裏張望。借著已經爬上樹梢的晨曦,丁瑞成看到他們臉上焦急的神情,他們在等待著自己作出最後的決斷。丁瑞成對自己說:“我應該相信他們!相信他們對職業對法律的忠誠!”
丁瑞成深深呼出一口氣,對馬馳說:“老馬,我明確告訴你,這個案子我會追查到底的。不為別的,就衝著死去的牧園,衝著我幹了一輩子的這個職業,我得讓賈宏南這樣的人知道,法律是有尊嚴的,挑戰法律是要付出代價的!老馬,你不要試探我,同時也請你不要懷疑我對職業的忠誠,對法律的忠誠。與其偃旗息鼓窩窩囊囊地放過他們,不如擺開陣勢幹一場,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馬馳的表情如釋重負,他緊緊握住丁瑞成的手:“我就等你這句話呢。實話跟你說吧,我一直在調查賈宏南,調查這個案件。在比對完煙盒上的指紋後,我已經對賈府酒樓全方位監控了。我也需要你的支持。”
馬馳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按下免提鍵。“馬處,目標從家裏出來了,打了輛出租車直奔火車站。開出租車的是小李。”
“不要跟得太近了,別驚動目標。”
“好的,看樣子目標是要出門,怎麼辦?”
馬馳看了看身邊的丁瑞成:“是喬小五,他要跑。”
丁瑞成說:“我去會會這個老朋友。”
出租車開到車站廣場前停了下來,小五下車朝售票處走去,買好車票溜達到候車室,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他穿著幹淨利索的休閑服,配上頂棒球帽,一個簡單的運動背包,像個不起眼的旅行者。小五看看手表,離開車還有幾十分鍾,他把帽簷向下拉拉遮住臉,微閉著雙眼豎起耳朵傾聽著車站的廣播。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走到他身邊慢慢停了下來。小五在帽簷下斜著眼掃視著來人,這個人好像看到了他身邊的空座,移動腳步挨著他坐了下來。這個舉動讓小五很反感,可是他還不能表現出來,隻好聳聳肩朝旁邊挪了挪。旁邊的人絲毫沒有理會他的反感,相反還朝他身邊湊了湊。小五有點兒不耐煩了,伸手向上一把推開帽簷,剛想張嘴說話,卻像被電焊焊住了一樣,整個人都僵在那裏。他眼前坐著的人正是丁瑞成。
“小五,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去串親戚,不是……我臨時出趟門兒,瑞成,你,你怎麼也在這兒呀?”小五語無倫次。
“我是鐵路警察,火車站不就是我的一畝三分地嗎?”丁瑞成不緊不慢地說。
“你忙你的,我別打擾你。”小五說完話想站起身離開,但當他抬頭環顧周圍時,忽然發現剛才還有些擁擠的長條椅變得空曠了許多,那些背著包、帶著行李的旅客轉瞬之間已經沒有了蹤影。他和丁瑞成的周邊站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他們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自己。
丁瑞成伸手輕輕拉一下小五的衣襟,示意他坐回原處,攤開手掌,他的手裏有一枚硬幣。“小五,還記得我這個習慣嗎?多少有點兒迷信的色彩,但它是一種心理暗示。來之前我為你扔了三次,國徽是走字是留,你猜猜三次都是什麼?”
小五周身發冷:“這都是小兒科了,怎麼還記著呢。這就是個遊戲,代表不了什麼呀……”
丁瑞成不動聲色:“你怎麼就不敢猜猜呢?”
小五咬了咬牙:“我猜你扔的是字。”
“你猜錯了,我三次扔出來的都是國徽。老同學一場,又是多年的朋友,我不能騙你。”
“那麼說……你,你是想放我走?”小五的眼中立時閃現出希望的火花。
丁瑞成緩緩地搖了搖頭:“就像你說的,這隻是個遊戲,代表不了什麼。我有我的職責,我不能放你走!”
這一瞬間小五猛然明白了,他感覺自己受了侮辱:“一根筋,你騙我!”
“這話好像應該我來說吧,從始至終都是你和賈宏南在欺騙我。你們做的事不僅僅是欺騙我,你們還褻瀆了這份幾十年的交情。”丁瑞成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鬱金香”,抽出一支遞給小五,“這裏是公共場所,我不想弄得你很狼狽。你我朋友多年,我給你體麵!抽吧,抽完這支煙跟我走,車在外麵等著呢。”
張雨田、戰奇幾個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步驟,在上班鈴聲沒打響之前,又都回到了刑警隊的小會議室裏,擺出端正態度的造型,繼續停職檢查反省錯誤。
不一會兒,政治處主任推門進來了。“你們幾個人檢查寫好了嗎?”
戰奇拿起桌子上的一遝附頁紙說:“都寫完了,我覺得很深刻,也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您給把把關。”
政治處主任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份,又翻過來看下一份,毛病出來了。“戰奇,你們這檢查怎麼都一樣呢?”
戰奇抽抽鼻子:“沒法不一樣,犯錯誤時都在一塊兒。”
“那也得分出個主次,分出個責任吧。你看看你們寫的,張雨田說得到消息去十字街抓人,範廣平也說得到消息去十字街,到了你和邢更年這裏,還是這套話。你們這是互相抄的吧?”
戰奇不好意思地笑笑:“主任,您還真是火眼金睛。”
政治處主任把嘴一撇:“你們這是糊弄領導呀,萬政委、王處長一再強調讓你們寫出深刻檢查,你們這麼做根本交不了卷啊。”
戰奇不停地點著頭:“您批評得對,要不我們重寫?”
“肯定要重寫,而且要提高認識,不許再互相抄襲了。這關係到你們認識錯誤的態度,不能這麼馬虎。”
政治處主任前腳走,劉剛後腳進來了。“幾位師傅,趕緊趁熱吃點兒吧,煎餅果子老豆腐,我剛買的。”
範廣平邊吃邊說:“折騰一宿連口水都沒喝,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大嘴,這孩子不錯呀,還知道給師傅們買吃的。”
張雨田翻個白眼:“你別看著便宜就想占,他是我徒弟。”
劉剛邊給張雨田拿煎餅果子邊說:“師傅,我檢查抄得不錯吧。”
“嗯,看出來了,學沒白上。四份檢查抄得一模一樣,連筆跡都不帶換換的。幸虧政治處主任戴眼鏡,要不然又得來一通及時的思想教育。”
劉剛賠笑:“您看我都忙活這麼半天了,一會兒的行動可得叫上我啊。”
張雨田斜了劉剛一眼:“別光惦記著行動,那邊怎麼樣?吃的送過去了?”
“您放心,待遇跟您老幾位的一樣,他吃得特香。您叫我跟著一塊兒行動吧。”
“叫不叫你去得聽丁支隊的安排,要抓宋林可是得真刀真槍,不像昨天晚上帶著你去見大虎。”
其實抓捕宋林的計劃,在昨天晚上已經製定好了。
就在丁瑞成訊問邱毅的時候,張雨田又接到了大虎的電話。聽到大虎的聲音,張雨田渾身一震。
“徐振虎,你小子還算有良心。”
“張警官,啥也別說了,你們滿世界找我和宋林,不就是想讓我向你們自首嗎?我向你自首,但是自首以前我想立功贖罪,我要幫你們抓住宋林。我在平海火車站的西貨場等你。”
張雨田接完徐振虎的電話,立即將正在訊問邱毅的丁瑞成叫了出來,三言兩語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最後說:“我感覺徐振虎不像是在使詐,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丁瑞成沉吟片刻:“叫戰奇跟你一塊兒去,遇到意外也可以抵擋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