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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曉重
上期內容提要:
兩個歹徒在火車站挾持人質,向警方索要天價贖金。事發突然,警方沒有合適的談判人選,能言善辯、綽號“大嘴”的鐵路民警張雨田迫不得已當了一回談判專家。“大嘴”嘴大,心卻細。在與歹徒周旋的過程中,“大嘴”感覺這個劫持事件處處透著邪門——歹徒在屋裏,警察在屋外,可警察的所有行動都瞞不過屋裏的歹徒。更不可思議的是,最後談判破裂,“大嘴”準備放手一搏,卻被歹徒占盡先機,就在他性命危在旦夕的關頭,兩個歹徒莫名其妙向警方投降了!“大嘴”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勝利衝昏頭腦,他相信這案子背後一定另有玄機。但領導們隻想著迅速結案,“大嘴”人微言輕,他的話沒人在意。“大嘴”不想就此罷手,他聯絡幾個和他想法相同的民警暗中調查,希望能有所發現……
十
幾乎就在同時,丁瑞成一行也從看守所趕到了鐵路醫院。在路上他們得知了一個糟糕的消息,王寶祥死了。
丁瑞成站在急救中心的走廊裏,心裏有股莫名的怒氣。他感覺自己像隻猴子一樣被人耍來耍去,從醫院趕到看守所,又從看守所長途奔襲回到醫院,結果卻是兩手空空。
王處長和萬政委前後腳趕來了。王處長衝身後的醫院保衛股幹部說:“給我們找間安靜點兒的辦公室,我們要研究案情。”
保衛幹部拿鑰匙打開醫生休息室,幾個人走進屋裏,王處長對跟在身後的邱毅和張雨田說:“你們在外麵守著,誰也不許進來。”
關上門,王處長把手機重重地朝桌子上一摔:“丁支隊長,誰讓你不經請示就把嫌疑人越獄逃跑的消息通報給市局的?你眼裏還有沒有領導!我昨天下午剛剛向市裏領導和市局的領導彙報完案情,還大言不慚地誇獎了你們刑警隊,說你們反應敏捷行動迅速處置得體,不到三個小時就抓獲了匪徒解救了人質,向廣大市民和新聞媒體展示了公安民警的風采。我還準備給你們請功呢,可你們倒好,那邊中午抓的人晚上就跑了,這邊還不明不白死了一個,這不是他媽的打我的臉嗎!”
萬政委示意王處長冷靜一下,然後對丁瑞成說:“老丁啊,王處的意思不是不讓你向市局通報,而是說咱們自己先采取些補救措施,至少也得內部先商量一下吧。你這麼一搞,咱們公安處的壓力就更大了。”
丁瑞成誠懇地說:“王處,您的苦心我能理解。可是發生這樣的事是瞞不住的。我個人認為越早通知市局的各個口卡單位,就越有利於盡快抓獲徐振虎。當時我的確有些急躁,沒考慮周全,如果給公安處造成了不良的影響,我作檢查。”
“算了,今天上午還要開處務會和黨委擴大會,都先回去再說。”王處長甩手走出了房間。
丁瑞成跟著萬政委和王處長走了,邱毅和手下的幾個人又是詢問又是查監控錄像,把張雨田和劉剛晾在了一邊。張雨田拽拽躍躍欲試的劉剛,兩人走出急救中心的大門來到院子裏。一天一夜的連續工作讓張雨田感覺有點兒疲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劉剛輕聲問道:“師傅,您累了吧,要不我送您回家?”
張雨田搖搖頭說:“天都快亮了,回家進被窩還得鑽出來。咱倆去你的車裏眯瞪會兒。”
劉剛忙跑過去打開車門,兩人鑽進車裏並排靠在椅背上。張雨田活動活動脖子,用力呼出一口長氣,問旁邊的劉剛:“你知道什麼叫舒服嗎?”
劉剛搖頭。
“就是有案子的時候,你吃不上喝不上,頂著太陽數著星星,累得跟警犬似的吐著舌頭。終於能有個地方讓你坐會兒,還能靠著伸個懶腰,這他媽的就是舒服……”
劉剛被逗笑了:“師傅,您這要求也太有點兒……有點兒……”
“有點兒慘不忍睹是吧。早就說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哪有那麼多刺激的事呀,飛車追劫匪,滿街的長短家夥亂噴,那都是瞎編的。你看,咱倆不正搞著案子嗎,這不忙活到現在連口水還沒喝上嗎?”
“敢情真是這樣呀。”
“寶貝兒,才一天你就含糊了。告訴你吧,這算好的。趕上過去我師傅‘一根筋’帶著我們搞案子的時候,連著好幾天床鋪都挨不著,你這樣的還不得累散架了。”
“您說的‘一根筋’是丁支隊吧?那丁支隊就是我師爺了。可是,我看他對您冷冰冰的。”
劉剛的話勾起了張雨田的心思,不由自主歎了口氣。他心裏清楚丁瑞成為什麼看不上自己。如果不是當初為了躲開牧園,他也不會選擇離開刑警隊,不會三番五次拒絕丁瑞成的挽留,自我放逐一樣把自己發配到看守所。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從此斷了念想,可是昨天綁架人質的案件使他很自然地又站到刑警的隊列裏,就像他無法忘掉牧園,無法釋懷以前的日子一樣。張雨田無奈地聳聳肩膀:“腳底下的泡,自己走的。不說這些事了,咱倆都閉會兒眼,養養精神……”
張雨田閉上眼睛,腦子卻沒閑著。他極力想把自己的發現捋清晰,可是卻朦朦朧朧的,像罩了一層紗。他揉揉眼睛向車窗外望去。路邊的一片草地上坐著幾個抽煙的工人,望著他們嘴裏若明若暗的煙火,他下意識地摸索著自己的口袋,摸了幾下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戒煙好多年了。他索性打開車門走過去,想聞聞久違的煙草香味。突然,他看見牧園微笑著站在自己的眼前,望著他說:“想抽煙了?我送你的手撚兒呢?”他急忙從口袋裏掏出那塊雨花石,在手裏反複摩挲著。牧園笑了:“想抽煙的時候就磨磨它,連戒煙帶磨性子,挺好的。”他點著頭想說話,可嗓子發幹說不出聲音來。牧園繼續說:“雨花石是我送你的禮物,千萬別弄丟了,你保重身體,我走了。”他連忙伸手去攔阻,卻被牧園輕輕躲開。他想問牧園去哪裏,可喉嚨裏依舊說不出話,急得他緊走幾步想衝上去抓住牧園。
“咣”的一聲,張雨田感覺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撞到了鐵板上。他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車窗外麵已經一片大亮,旁邊的劉剛正疑惑地盯著自己。原來自己剛做了個夢啊。他想起夢裏牧園說過的雨花石,忙摸摸口袋,雨花石靜靜地呆在裏麵。
“冷雨淒風不可聽……”一陣京韻大鼓的曲調在汽車裏響起,這是張雨田的手機彩鈴。他接通電話,“喂”的一聲沒說完就被對方的聲音驚出一身冷汗。
“是張警官嗎,我的聲音你能聽出來吧?”
“你是……徐振虎,大虎!”張雨田差點兒一頭撞到車頂棚上。“你真是大虎?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張警官你太健忘了,昨天上午你給過我警民聯係卡。”
“你找我是想來自首嗎?這樣做就對了,你不可能跑出平海的。”
“別一張嘴都是警察術語,我不想跟你繞圈子。我要見你,我有重要的情況要舉報!你得保證我的生命安全!”
張雨田懷疑自己聽錯了,愣了幾秒鍾才明白過來。“好,我會保證你的生命安全。你在哪兒?我們去接你。”
“我不相信警察,因為你們裏麵有宋林的人。你自己來!”
這話氣得張雨田差點兒罵街:“徐振虎,你跳牆把腦袋摔壞了是嗎?你不相信警察找我幹嗎?我就是警察!”
“別誤會,咱們交過手,我相信你是個好警察。別的我不多說了,上午十點在市中區濱江道十字街口,我等著你。記住了,你自己來!”
電話掛斷了。張雨田回撥過去,聽筒裏卻傳來陣陣忙音。他拍了一下正在愣神的劉剛:“想什麼呢,快點兒!趕緊開車去公安處……”
昨天晚上丁瑞成讓戰奇去國星大廈實地勘查,他本想把牧園送回家再去現場,可牧園非要給他當個幫手。兩個人將大廈裏外轉了個遍,回到車上畫草圖。戰奇笑嗬嗬地說:“小牧,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呀?”
牧園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戰大隊,你就這麼喜歡喝酒呀?怪不得人家告你酒後駕駛還打人呢。”
這話噎得戰奇直往下咽唾沫。他愣愣地看著自己身邊的女孩兒,心裏生出個不好的念頭:難道牧園和邱毅出問題了?
戰奇在刑警隊裏睡到天亮,一上班就跑到內勤辦公室找牧園,兩人正照著晚上行走的路線在電腦上製現場圖,張雨田和劉剛氣喘籲籲跑進辦公室。
“老大,這個事很重要,你無論如何要幫我。”張雨田把大虎打電話的事說了一遍,“他約我上午十點見麵,我想趁這個機會勸他自首,即便他不自首我們也能當場抓住他。徐振虎當過特種兵,咱們這幫人裏隻有你是搏擊高手,你一定要幫我捉住他!”
戰奇問:“這件事你向領導彙報了嗎?”
“哎呦我的師兄,你不就是領導嗎,我這不是向你彙報了嗎?”
戰奇搖搖頭說:“我是說你應該向處領導彙報這個情況。再說,我現在是停職檢查期間,和你一樣也是個大頭兵。”
張雨田急得直搓手:“徐振虎電話裏說咱們裏麵有宋林的人,這個線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你也應該讓師傅知道吧,難道你連他也不信?”
“師傅正在開黨委會呢,一大屋子人坐裏麵你怎麼跟他說?即使向他彙報了,他也會向各位處長、政委通報情況。萬一走漏風聲,我們可就失去了最佳時機呀!”
屋裏的幾個人麵麵相覷。
“時間來不及了,老大,趕緊動手吧。”
戰奇沉默了一會兒,猛地一拍桌子:“幹!劉剛,你去一大隊把範廣平和邢更年叫到這兒來。牧園,你馬上準備四部帶耳機的電台,要體積最小的那種,再把市中區濱江道的平麵圖找出來,要快!”劉剛和牧園分頭去準備,戰奇對張雨田說,“大嘴,咱們這次是擅自行動,拿不出槍來,哥兒幾個也不能離你太近,如果有突發情況……你自個兒可得機靈點兒。對了,要不要我通知老疙瘩,讓他叫上特警隊?”
張雨田看著牧園的背影:“算了吧,老疙瘩的脾氣你清楚,前腳告訴他,轉臉保準就彙報給領導了。”
濱江道是平海市最著名的一條馬路,與另一條步行街交叉,分為南北、東西兩條功能齊全的商業街。放眼望去,街道兩邊商賈林立,前來購物逛街的人絡繹不絕。徐振虎選擇這個地方和張雨田見麵,就是看中了這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無法掌控的周邊環境。
劉剛把掛著民用牌照的汽車停在濱江道的入口。戰奇把手中的平麵圖往座椅上一扔:“我再重複一遍各自的位置。大嘴,你站在濱江道標誌物馬拉洋車的旁邊,那個地方最顯眼,視野最好,是十字街的正中,如果徐振虎在附近肯定能看見你。狗熊,你在路西邊的精品鞋店裏呆著,從側麵觀察接近大嘴的人。駱駝,你在路北飯店門口找個高台階,還幹你的老本行,東西帶了嗎?”
邢更年拍拍掛在腰間的腰包說:“放心吧,我還指著它蒙人呢。”他的包裏裝的是些鑰匙鏈、小手電、小飾品之類的東西。每次行動邢更年都會扮作小販沿街兜售,隱蔽性強不說,竟然還做成過幾筆小生意。
戰奇繼續說:“我在路東邊的商場門口,路南這邊的街口狹小,藏不住人也很容易暴露。咱們人手少,就不設瞭望哨了,大家都留心,發現情況及時通氣。”說完把手裏的電台遞給劉剛。
劉剛說:“戰大隊,我師傅還沒有電台呢,給他吧。”
“徐振虎是特種兵出身,你師傅戴著耳機和咱們通話,他如果發現就沒戲了。有情況打手機發短信倒顯得很正常。你帶著電台,隨時準備接應我們。”
劉剛說:“您不是說人手不夠嗎,讓我跟你們去吧,我保證能行。”
沒等戰奇答話,張雨田眼睛一瞪:“新人別總是瞎摻和,能帶你來就不錯了,老實看好車等著我們。”
戰奇看看表:“還有半個小時,咱們麻利快脆提起點兒精神。徐振虎不來便罷,來了就得留住他。到時候都看大嘴的信號。幹活兒!”
宋林正打發手底下的人滿世界尋找大虎的蹤跡。他不敢告訴老板大虎找過自己,更不能說自己失手讓他溜掉的事。當老板將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顫抖了一下。老板說得很清楚,已經越獄的大虎要與警察見麵,地點在濱江道十字街口,讓宋林徹底阻止他們接觸。他問老板警察怎麼辦,老板冷冷地回答說:“如果你以後還想過安穩日子,就別碰警察。”
十字街口臨街的商家都被宋林安插了手下的弟兄,幾座高層建築物的廣告牌子後麵、流動的行人裏也有他的手下。宋林自己則站在電影院旁邊,和三三兩兩的觀眾一起瀏覽海報。他很清楚自己這張網的範圍,雖然人不多,但足夠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麵。況且他的手下都是經常砍殺搏命的人物,在暗處實施突然襲擊十拿九穩。所以當他看見張雨田氣喘籲籲地跑到馬拉洋車旁邊時,並不怎麼擔心。
街上人群中的異常沒有逃過幾個警察的眼睛。
“老大,有點兒不對勁呀,你還找別人來了嗎?”在鞋店裏觀察的範廣平用電台悄悄聯係戰奇。
“沒有,就咱們幾個人。”戰奇回答。
“那就怪了。我這邊有倆人路數不對。”
戰奇悄悄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周邊,發現商場門外有兩個壯年男子。這兩個人既不進商場,也不隨著逛街的人群走動,而是靠在門邊,眼睛直盯著十字街口的張雨田。“有麻煩,我這邊也有倆,駱駝,你那邊怎麼樣?”
“我這邊站著一個坐著倆,眼神不對,路子不正。”邢更年回複。
戰奇的神經驟然繃緊。這些人是幹什麼的?難道他們也是衝著大虎來的?他急忙撥通張雨田的手機:“大嘴,風向不對,見到徐振虎不要耽擱,就近從南街口走,我讓劉剛把車開到南邊。”
“我這裏很正常,沒發現什麼情況。”張雨田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等等……站在南街口那個人……牧園?牧園怎麼來了?”
戰奇朝南街口望去,看見牧園穿著休閑裝,頭上依舊戴著彩線編織的小帽,帽簷下的頭發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誰讓她來的,這不是添亂嗎?”戰奇對著手機壓低聲音,“大嘴,你趕緊讓她走!”
張雨田不敢高聲喊叫,隻能揚起手臂衝牧園示意。牧園的眼神被他吸引過來,她分明看懂了張雨田揮手的含義,卻沒有移動腳步,反而揚起頭衝張雨田的方向笑了笑。
“大嘴,你快過去讓她走。這個地方太危險!”戰奇焦急地說。
“來不及了……我看見大虎了。他就在牧園身後,朝我這邊過來了。”電話掛斷了。
戰奇抻出別在衣服裏的話筒:“狗熊,駱駝,不等了,都往前靠。盡量圍住目標,保護他們的安全!”
牧園看見張雨田直奔自己走來,可眼神卻盯著自己的後方。她下意識地回身望去,正與大虎四目相對。
大虎也是一愣,這不就是昨天在火車站貴賓室裏那個被小寶用槍頂著的女警察嗎?
就在這時候,高層建築上麵的廣告牌猛然倒塌,巨大的鋼骨鐵架拖帶著某個女明星舉著牙膏齜牙咧嘴的笑臉,裹挾著飛散的磚塊與鋼絲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鋼絲崩斷的聲音與廣告牌墜落時發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音,強烈地刺激著人們的耳鼓。大虎猛然驚醒,像隻受驚的耗子似的,蜷起身子就地向旁邊滾去。牧園也感覺到頭頂上的風聲,立即判斷出自己處境危險,正準備像大虎一樣找地方躲避,忽然看見一個抱小孩兒的婦女站在自己身邊。婦女緊緊抱著懷裏的孩子,大張著嘴,瞪著驚恐的雙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被嚇傻了。
牧園本可以縱身跳出這個危險地帶,但眼前的情況讓她突然改變了發力的方向。“快躲開!”牧園向中年婦女撞了過去。在這生死瞬間,牧園的爆發力短促而強烈,中年婦女被牧園連推帶撞,像斷線的風箏似的跌倒在危險區域之外。然而,沒等牧園站起身,巨幅廣告牌像山一樣“轟”的一聲把她砸在了下麵。
張雨田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在自己麵前,鐵架子砸落在地麵上揚起一片塵土,劃過石板路冒出一道道火花,飛濺起的沙石碎塊濺到他的臉上。他甚至都沒能喊出一聲“牧園快躲開”,悲劇就在眼前發生了。張雨田顧不上大虎,瘋了似的向廣告牌子衝去。此時,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救自己心愛的女人,要把牧園從坍塌的牌子下麵扒出來!
宋林沒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這麼廢物,不但沒砸到大虎,反而把個女警察砸個正著。他清楚襲擊警察的罪責和後果,既然如此,索性魚死網破,不惜一切代價擊殺大虎,畢其功於一役。宋林把手指含在嘴裏打了個響哨,埋伏在十字街口的同夥得到指令,紛紛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刀匕首,一股腦兒向大虎撲去。
從地上爬起來的大虎還沒站穩,就看見迎麵刺向自己的匕首,他匆忙中邊躲閃邊脫下外衣裹在手上抵擋:“兄弟,兄弟,你們認錯人了吧。”
這幾個人一句話不說,手中的家夥卻刀刀向致命處招呼。大虎再傻也明白了,人家根本沒認錯人,就是來要他命的。
十字街口亂套了。伴隨著驚聲尖叫,人們紛紛四散逃離。戰奇招呼範廣平和邢更年,讓他們去保護處境危險的大虎。範廣平和邢更年高喊著:“警察!放下刀,不許動!”可是這些人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圍攻大虎。戰奇腦中立刻閃過一個念頭,對方這是有備而來呀。這種形勢下,單憑他們幾個人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大虎,更擋不住數倍於己的對手的凶狠攻擊。隻有盡力纏住他們,讓大虎再次逃脫,才能保住這條線索,否則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形勢緊急,容不得細想,戰奇猛衝上去擋住撲向大虎的殺手,回頭對大虎說:“快走!快走!”然後朝範廣平、邢更年大喊,“狗熊,駱駝,給我打!”兩人立即加入戰團。
眼前的情景把大虎搞懵了,他鬧不懂這幾個警察為何拚命保護自己。但求生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風,他轉身撒腿就跑,不想迎麵撞上了兩個持刀的殺手,又被逼退到戰奇的身旁。混戰中,戰奇用力拽了下大虎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退向自己身後的胡同,自己則奮力擋住正麵三個人的攻擊。憑借著戰奇的掩護,大虎鑽進胡同裏轉眼沒了人影。
戰奇高超的搏擊本領在短兵相接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麵對三名持刀的殺手依然不落下風。他發力踢倒一個要追擊大虎的殺手,猛然感覺到一股來自側麵的風聲。情急之下他揮臂格擋,緊跟著抬腿就是一個側踢。
從側麵偷襲戰奇的正是宋林。他看見手下幾個人和戰奇糾纏在一起,大虎已經跑進胡同裏麵,他順手奪下身邊弟兄的匕首,衝戰奇刺了過去。但他沒想到戰奇會使出同歸於盡的狠招,刀刺中戰奇胳膊的時候,他的小腹也挨了戰奇重重一腳。戰奇這個動作與張雨田在貴賓室裏同大虎搶槍時如出一轍,但力量和速度遠非張雨田可比。宋林被一腳踢翻在地。
刺耳的警笛聲響了起來。宋林知道不能再繼續糾纏下去了,否則他們這幫人肯定會讓聞訊趕來的警察連鍋端。他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鑽進四周的人群裏。老大一跑,剩下的這幫烏合之眾便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丟下戰奇幾個人滿處亂竄。範廣平死死抱住一個長頭發的家夥,任憑對方踢打頂踹就是不鬆手,邢更年上去照準這小子腰眼就是一腳,兩人將他按在地上。
對於發生在身邊的這場驚心動魄的搏殺,張雨田充耳不聞。他手腳並用,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壓在牧園身上的牌子,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牧園被巨大的鐵架攔腰拍在地上,一根斷裂的角鋼紮進她的後背,鮮血順著衣服滲透出來。張雨田伸出手輕輕把她攬在懷裏,嘴裏不停地喊著:“牧園!牧園!你挺一會兒,沒事,沒事啊!”
牧園微睜著雙眼,費力地對張雨田吐出幾個字:“大嘴……你幫我,幫我動一下……我手麻……”
張雨田立即意識到情況比想象的更加嚴重。被重物砸倒的傷員說手麻,那就表示她的頸椎遭到重創,脖子以下很快就會沒有知覺了。他連連朝牧園搖著頭,盡力說著安慰的話:“牧園,別說話,別說話了。戰奇去叫救護車了,我們馬上去醫院……馬上去,你不會有事的。”
牧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她嚅動著嘴唇,仿佛要積蓄起最後的力量:“大嘴……雨花……雨花石,是……”後麵的話被嘴裏漾出的鮮血淹沒了。
張雨田忙伸手摸索著從褲袋裏掏出那塊磨得鋥亮的雨花石。“雨花石,你送給我的,我收著呢……你別說話了。”
牧園使勁地咬住嘴唇,衝張雨田搖搖頭:“雨花石,是,是……”沒等說完,就合上了眼睛。
張雨田抱著牧園聲嘶力竭地大喊:“叫救護車,快去叫救護車啊……”
嫌疑人打電話要求和張雨田見麵,停職反省中的戰奇未經請示調動警力去抓捕,在繁華熱鬧的市中心演出了一場全武行,嫌疑人再次逃脫,一名警察身負重傷,生命垂危……這些消息傳到平海鐵路公安處會議室裏的時候,幾名處領導包括丁瑞成在內,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在去醫院的路上,丁瑞成狠狠地掐著自己腦後的風池穴,隻有這樣才能緩解陣陣襲來的頭痛。他想不明白,這麼大的事情,張雨田為什麼不請示領導。即便是張雨田無組織無紀律,可戰奇應該有這個意識啊,就算是不告訴別人,也得告訴自己呀。
此時,醫院那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張雨田、戰奇幾個人將牧園抬進醫院急救室後,都站在門外等消息。戰奇打電話叫來刑警隊的人,把在現場抓獲的嫌疑人先行押解回去,然後一屁股坐在急救室門口的椅子上,瞪著眼睛掃視著周圍的幾個人,語氣裏帶著一股肅殺的冷意:“這件事就咱們幾個人知道,你們說,誰走漏的消息?”
範廣平也瞪起眼睛:“老大,我還想問你呢。十字街口出現的那些家夥可是我最先發現的。再說了,從你把我們叫到牧園的辦公室到現在,大家不都是在一塊兒嗎?”
邢更年也不住點頭:“就是,你讓小劉把我和狗熊找來後咱們就在一塊兒。就算在十字街的時候互相也能看見呀,這段時間大夥鼻子對鼻子眼兒對眼兒,誰也沒走單呀。要說走單,也就是小劉自己在車裏了。”
這話可把劉剛嚇壞了,小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一個勁兒搖著雙手:“幾位師傅,我和任何人也沒說過這事呀,你們可別懷疑我啊。”
張雨田按住劉剛的肩膀:“老大,你其實心裏最清楚,咱們這幾個人誰也不會走漏消息,也沒有那個時間。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想法?”
戰奇輕輕“嗯”了一聲,卻沒說話。
張雨田說:“是不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徐振虎和宋林設個苦肉計的局讓咱們鑽?”
戰奇歎口氣:“如果是這樣,咱們現場放走徐振虎的行為就是他媽的愚蠢。”
張雨田說:“這個問題好解決,狗熊和駱駝不是抓了個人嗎,審審他就清楚了。可牧園是怎麼回事?咱們誰也沒讓她到現場呀。”
“你不會是懷疑小牧吧?這怎麼可能?她人都躺在急救室了。”
張雨田連連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昏迷前一個勁兒地跟我說雨花石雨花石,雖然我鬧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這裏麵肯定有事。我們得想辦法進急救室問問她。”
這時急救室的門打開了,一個戴著眼鏡的醫生拉開口罩露出半拉臉問:“你們誰是病人家屬?”
幾個人異口同聲:“我是。”
醫生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傷員情況很不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張雨田一把抓住醫生的胳膊,“大夫,您讓我進去看看她……”
醫生齜牙咧嘴地掙脫開張雨田的手:“我是跟你們通報病情的,你們不能進去,這樣會影響搶救的。”
戰奇說:“大夫,我們都是警察,裏麵躺著的是我們的同事,我們的小妹妹。她現在還掌握著案件的重要線索,您行行好,讓我們進去跟她說兩句話吧!”
醫生被幾個人糾纏得沒辦法,隻好無奈地搖搖頭:“你們進來吧,但動作一定要輕,如果問不了話不能勉強。”
幾個人千恩萬謝地應承著,隨著醫生輕手輕腳地走進急救室。牧園渾身插滿了各種導管,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嘴角還掛著沒擦拭幹淨的血痕,她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頭發仿佛也沒有了生氣,散落在耳邊。
張雨田緊走幾步,俯身到牧園的身邊,輕聲呼喚著:“牧園,牧園,你醒醒,你聽得見嗎?我是大嘴呀,我和老大、狗熊、駱駝來看你了。”
也許是強烈的心理感應,昏迷中的牧園竟微微地睜開眼睛。張雨田握住牧園的手,嘴裏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醫生說的話都是騙人的,他們說你有危險,你看你不是好好的嗎?等你好了,我們大家還一起打球,還一塊兒參加公安處的晚會,我們還一起唱歌……”
牧園看著張雨田,艱難地笑了笑,好像彌留之中的人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她的嘴唇動了動,輕輕吐出了幾個字:“花……好……月……圓……”
張雨田拚命克製住要溢出眼角的淚水,控製住顫抖的身子,朝牧園使勁兒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我給你唱。”
他知道老天留給牧園的時間不多了,她是想聽著自己熟悉的歌聲離去。雖然此刻張雨田還不清楚牧園說的雨花石的含義,但所有的一切此刻都不重要了。他不想知道答案,他隻想用這首歌送心愛的人一程。張雨田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劇烈的心跳,抹抹眼角的淚水,俯下身對著牧園的耳朵輕聲唱了起來:“我說你呀在爬山,腳踩石頭頭頂天,磕磕絆絆你往前走,流的是血淌的是汗;我說你把心放寬,你掉眼淚我心酸,我不流血誰流血,我不流汗誰流汗……我隻盼花好月兒圓,淚臉伴笑臉……”
歌聲中,牧園慢慢地閉上眼睛,輕輕地從嘴裏吐出一口氣,停止了呼吸。
“咣”的一聲,急救室的門被猛力撞開,邱毅像失控的汽車一樣衝了進來。當他看到躺在床上已經停止呼吸的牧園時,先是“啊”的一聲愣在那裏,繼而猛地推開床前的張雨田,趴在牧園的身上:“牧園!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是邱毅呀!我來看你了呀……”
隨後趕來的幾個特警隊員急忙上前攙扶悲痛的邱毅,不讓他去晃動病床。邱毅甩開攙扶他的人,回身衝張雨田咬牙切齒地喊道:“張雨田,我他媽的跟你沒完!”說著迎麵就是一拳。
這一拳把張雨田打得眼冒金星,沒等他反應過來,邱毅衝上去又是一腳,張雨田“哎呦”一聲倒在地上。範廣平和邢更年急忙抱住邱毅:“老疙瘩,這事怨不得大嘴呀,你別動手!大嘴你還不趕緊躲開呀,你傻了嗎?”
張雨田真像被打傻了一樣,呆呆地望著牧園的遺體一動不動,急得邢更年抱住他就要往門外推。邱毅掙脫開範廣平,又衝到張雨田麵前:“都是因為你,都他媽的是因為你!要不然牧園不會死!”邱毅像瘋了一樣,順手抄起急救室的輸液架向張雨田砸了過去,而張雨田竟然愣愣地看著牧園,絲毫沒有要躲避的意思。範廣平和邢更年急忙衝上去,一個伸出手攔阻邱毅,一個使勁地拉扯著張雨田。
“住手!給我把東西放下!”從門口傳來低沉短促的喝斥,丁瑞成陰沉著臉站在那裏,像個門神似的瞪著裏麵的人。“這裏是醫院,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成什麼樣子了!戰奇,你帶頭,都給我去門外等著,沒有命令不許進來!”
邱毅被戰奇和範廣平抱著掙脫不開,衝著丁瑞成喊道:“師傅,我不出去,我要陪著牧園,我得陪著她啊……”
丁瑞成心裏湧起陣陣酸楚,但他知道這不是宣泄情感的時候。他伸出手拍拍邱毅的肩:“聽話,先出去,我和大夫們說兩句話。”
邱毅被戰奇連拉帶拽地拖出了急救室。丁瑞成轉回身向躲在牆邊的醫生們道歉:“真對不起,我是他們的領導,我代他們向各位道歉。”
一位年長的醫生說:“沒事,沒事,我們能理解,你們警察也不容易啊。這位女民警……我們……真是盡力了啊。”
“剛才那位年輕人是她的未婚夫,昨天兩人還好好的有說有笑,今天就陰陽相隔了,擱在誰身上也受不了啊。我請你們幾位幫個忙,簡單裝扮她一下,別讓她……別讓她走得這麼難看,行嗎……我謝謝你們!”說罷丁瑞成對著滿屋子的醫生護士抬手敬禮。
十一
刑警隊的小會議室裏,戰奇、張雨田、範廣平和邢更年四個人分坐在寬大的桌子四邊,像四個門神似的運著氣。他們的麵前放著寫檢查用的筆錄紙和鋼筆,但上麵連半個字都沒有。除了張雨田以外,其他三個人拚命抽煙,把個不大的會議室弄得煙霧彌漫。沉默了半晌,範廣平終於忍不住了:“老大,你說咱們這事幹得窩囊不窩囊啊。原本以為能抓到逃犯露個小臉兒,誰想到徐振虎沒抓到,還把牧園搭進去了……真憋氣!”
邢更年撚滅手裏的煙頭:“誰說不是呢。早知道這樣就該向領導彙報,讓他們安排統一行動。這下完了,咱們四個人都得挨處分,而且還輕不了。”
戰奇立即把眼睛瞪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叫你們幫忙的時候已經說清楚了,沒人逼你。你看看你這個德行,雨點還沒落到你腦袋上呢你就找地方躲。行,你現在就寫檢查,你就說是我強拉著你去的,省得耽誤你以後成長進步。”
邢更年苦著臉:“老大,你這是幹嗎呀。我發兩句牢騷你也不至於這麼損我吧。”
範廣平說:“你們哥兒倆別再吵了,依著我的想法,咱們真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事太蹊蹺。”
戰奇和邢更年同時把目光投向範廣平:“琢磨什麼?”
“琢磨琢磨毛病出在哪兒呀。你們想想,徐振虎約大嘴見麵這麼秘密的事,當時可隻有我們四個人和牧園、劉剛知道,怎麼泄露出去的呢?不把這件事弄明白了,老疙瘩恨死大嘴不說,咱們就是有一萬張嘴也解釋不清楚呀。”
戰奇瞥了眼始終沉默不語的張雨田,掉過頭對範廣平道:“說說怎麼想的。反正惹禍的都在這個屋裏呢。”
範廣平壓低嗓門:“事情擺在這兒呢,宋林的人可是比咱們先到十字街設伏的,而且準備得很充分。你們想想看,這個王八蛋連街口商場樓頂上都設了人,這是咱們慣用的手法呀。這說明他們有消息來源,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也印證了徐振虎的話,有人給宋林通風報信!”
邢更年吃驚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咱們這兒真有內鬼?”
範廣平肯定地點點頭。
戰奇疑惑地說:“知道這件事的人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你、我、駱駝和大嘴咱們四個人始終在一塊兒,你該不會是懷疑牧園和劉剛吧?小劉當時也和咱們在一起,他根本就沒有時間,牧園……牧園已經犧牲了,更不可能是她。”
範廣平歎口氣:“我想不通的就是這個,知道內情的就咱們幾個人,可宋林是怎麼知道的?所以我才說,咱們這裏真有內鬼。這個人不僅清楚徐振虎給大嘴打過電話,清楚他們見麵的時間和地點,還有充裕的時間通知宋林做好準備,還能掩蓋自己不露痕跡,這孫子可真不簡單。”
“哥兒幾個,我倒覺得現在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雨田突然說話了。從醫院出來後,張雨田就跟夢遊似的,大家都當他是悲傷過度,誰也沒有去打擾他。他突然間冒出的這句話,讓幾個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他。
張雨田環顧身邊的幾位戰友:“從昨天上午徐振虎、王寶祥在車站劫持人質到他們繳械投降,從我們發現疑點逐步得到證實,認定宋林隱藏在人質當中,到徐振虎越獄,王寶祥在醫院離奇死亡,從我們得到信息去和徐振虎見麵,到十字街口被宋林截殺,牧園犧牲……綜合這些線索可以肯定,這是一個經過周密計劃的陰謀。雖然我無法說清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但是我能感覺到,在宋林的背後還有一隻手在操控。內鬼也許隻是其中的一個環節。他們是在極力掩蓋罪惡,阻止我們發現他們更大的陰謀。”
“你是說,劫持人質這個案件後麵還隱藏著更大的黑幕?”戰奇若有所思。
張雨田說:“昨天我們剛剛發現了潛逃多年的宋林,就在我們要繼續查的時候,卻發現檔案裏他的資料空空如也,隻有一張網上通緝的表格。”
“這個情況我知道,當時我也在場。”戰奇接話。
“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幾年前是我製作了宋林的全部材料,包括訊問筆錄等等都成卷交給了內勤。為什麼找不到了呢?”張雨田將臉轉向戰奇,“你還記得當時我對牧園發火嗎,可過後我冷靜下來想,牧園不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事後我想明白了,那是有人動了她的電腦和檔案,刪除了有關宋林的全部資料,還抽出了存檔的案卷。”
範廣平不由得吸了口涼氣:“大嘴,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內鬼由來已久?”
張雨田肯定地點點頭。
戰奇、範廣平和邢更年麵麵相覷。戰奇說:“大嘴,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啊。”
“所以我才要小心求證。”張雨田從口袋裏掏出那塊雨花石,“牧園在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的時候,用盡力氣兩次跟我說雨花石。我想她肯定是在暗示什麼,而這個暗示又肯定和她為什麼出現在十字街口有關。我想牧園也許察覺到一些問題,是和這個案件有關的線索,隻是她沒來得及說就……我離開刑警隊好幾年了,不像你們天天和牧園在一起工作。我想讓哥兒幾個幫我回憶一下,牧園平時的工作中,生活的細節裏,有什麼能和雨花石聯係上的。”
屋子裏一片沉默。過了會兒邢更年才慢慢地說:“牧園是個好孩子,不愛塗脂抹粉,穿著打扮也很簡單,和她同事這麼些年,真沒見她用過奢侈品。我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能和雨花石聯係上。”
範廣平接著說:“駱駝說得對。牧園不愛打扮,不過平時唱歌倒是很時髦,流行歌曲會得多。可是這能和雨花石聯係上嗎?”
戰奇說:“大家再開動腦筋多想想,也許雨花石真是牧園留給我們的一個謎呢。”
範廣平拿起桌子上的煙盒,伸手掏了兩下沒掏出煙來,懊喪地將煙盒團成一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轉頭對邢更年說:“駱駝,我扛刀了,給根煙抽。”
邢更年指著桌上的煙盒沒好氣地答道:“我的煙也沒了,都讓你抽了,自己買去。”
範廣平又把頭轉向戰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隻好歎口氣,用手扒拉著煙灰缸,想找個能抽的煙頭。
張雨田看他急成這個樣子,下意識地伸手摸口袋。這一摸還真有收獲,原來在口袋的最裏邊,還有一支揉搓得有些變形的香煙。張雨田順手掏出來遞給範廣平,“給你,煙鬼。”
範廣平連忙接過來捋直了點著火:“真新鮮,怎麼跟變戲法似的,你不是戒煙了嗎?”
張雨田不耐煩地搖搖手,那意思是說抽煙都堵不上你的嘴。範廣平舉著煙卷猛吸了兩口,吐出的煙霧很快就彌漫了整個房間。趴在桌邊正愣神的邢更年忽然抽了抽鼻子,順著煙霧飄來的方向不錯眼珠地盯著範廣平。“狗熊,你抽的什麼煙?”
“你管不著,反正不是抽你的。”
“你再抽一口……”
“瞧你個饞樣兒,至於的嗎。我抽一半給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邢更年站起身來,“我讓你再抽一口,把煙全噴出來。這個煙味我聞著有些似曾相識。”
範廣平看著邢更年不像開玩笑,連忙猛抽了兩口香煙,向著邢更年的方向噴了出去。邢更年用手在空中虛劈了兩下,讓煙味變淡,然後再使勁抽鼻子。停頓了片刻,他說了一句話,讓滿屋子人的神經立即繃緊了。“這個煙味,跟國星大廈望遠鏡上的煙味一樣!”
範廣平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手中的煙卷。戰奇問:“大嘴,你的煙是從哪兒來的?”
張雨田此時也有點兒茫然:“是昨天上午師傅給我的呀,我放在口袋裏一直沒抽。”
戰奇伸手接過煙卷,好在範廣平隻抽了一半,香煙尾部的字跡依舊清晰可見。“鬱金香,這煙還真是師傅常抽的那種。駱駝,你不會聞錯了吧?”
“不會,這種牌子的香煙有股特殊的味道,是在煙草熏製的時候加進去的工藝,是當初生產這種煙卷的煙廠為了創牌子特意加工的。”
“可是各種煙味在屋子裏時間久了都會融合,就是咱們常說的煙油子味道。就拿現在來說,屋子裏你們三個人抽的煙牌子都不一樣,你怎麼就能確定是哪一種煙呢?”張雨田問。
邢更年說:“國星大廈頂樓是個健身房,那是個禁煙場所。加上我們去的時候還沒到開放時間,所以各種氣味還沒混合到一起。”
“你當時怎麼沒說出來是哪種煙呢?”
“沒參照物呀。”
“誰和師傅抽一個牌子的煙呢?”
這個問題縈繞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屋子裏出現了暫時的寂靜。張雨田不禁圍著桌子溜達了起來,這是他平時思考問題的習慣。當他轉悠到會議室桌子上的電視旁邊時,忽然看見平時用於召開電視電話會議的擴音設備被扳到了開啟狀態。張雨田不由得把眼睛瞪了起來,這說明在他們進這間屋子之前,有人事先打開了會議室的擴音設備,這就意味著在這座樓裏的任何一個辦公室,隻要打開開關就能收聽到他們的談話,問題是你還無法確定是誰在監聽。
張雨田咬著牙把探出去的手縮了回來,衝戰奇比畫了一下,衝範廣平和邢更年做了個繼續的手勢,意思是抓緊說話。多少年一起的弟兄,範廣平和邢更年心領神會,兩人就像對口相聲似的一人一句說開了。
“駱駝,我看你這鼻子沒譜,屬瞎驢的淨撞槽,有準兒沒準兒呀?”
“我沒說自己多準呀,不也得分時候嗎。”
“分什麼時候?進飯店聞泔水桶的時候你準行……”
趁著兩人高聲說話,戰奇輕手輕腳走到張雨田身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也愣住了。張雨田衝門口指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戰奇明白了他的意思,張雨田是想悄悄地出去尋找。可是偌大的辦公樓,怎麼才能找到誰在偷聽呢?總不能逐房逐屋推門查看吧,再說時間也不允許。還沒等戰奇表達出心裏的想法,張雨田已經輕輕將屋門拉開一道縫,側身鑽了出去。戰奇忙示意範廣平和邢更年繼續表演,自己則緊跟著張雨田走了出來。
張雨田的目標很明確,他是奔著丁瑞成的辦公室去的。此刻他說不清內心裏是憤恨還是冤屈。這個房間是丁瑞成讓他們反省用的,也是丁瑞成讓刑警隊員帶他們進來的,可是現在這個房間裏用於電視電話會議的設備卻運轉著,準確無誤地向外界傳送著屋裏的聲音。
他猛地推開辦公室的門。丁瑞成戴著老花鏡,正在閱讀手裏的文件,電話機老老實實地窩在那裏,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大嘴,你找我有事?”丁瑞成抬眼看看麵前的張雨田,放下手裏的文件,“風風火火的,踩電門上了?”
張雨田隻好支吾著:“師傅……不是,丁處。我是……我是想過來看看您忙什麼呢。”
丁瑞成摘下鼻子上的老花鏡:“大嘴,你沒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張雨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尷尬之時,戰奇從後麵一把將他推進屋裏。戰奇緊跟著走進屋裏,順手關上門,拿起桌上的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調整到內部頻道。電視畫麵上呈現出範廣平和邢更年的圖像,兩個人還在那裏擠眉弄眼地說著對口相聲呢。
“師傅,有人把會議室裏的設備打開了,一直在監控著我們的談話。”戰奇說,“我們幾個停職反省的人還用得著這麼重視嗎?是不相信我們,還是另外有別的意思呀?”
丁瑞成沒搭理他,轉頭看著張雨田:“我明白了。大嘴,你風風火火地跑到這兒來就是想看一下,偷聽你們說話的是不是我,對嗎?”
張雨田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吭哧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戰奇連忙說:“師傅,您別生氣,大嘴沒這個意思,他就是想過來跟您彙報這件事……”
“你給我閉嘴!你們倆穿一條褲子當我不知道?”丁瑞成的音聲漸漸高了起來,臉色更不好看了。“我還沒說你呢!你是老大哥,還是個中層領導,怎麼腦子也跟進了水似的沒個準譜兒?出動警力抓嫌疑人,這麼大的事你不請示不彙報,這是典型的無組織無紀律!”
戰奇和張雨田都傻眼了。師傅怎麼變這樣了?在他們的印象裏,師傅嚴厲不假,但很少這麼急赤白臉地訓斥過誰。看來師傅是真著急了。他倆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屋門卻從外麵被推開了,萬政委腆著肚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老丁,幹嗎發這麼大的脾氣呀,我在隔壁都能聽見你的聲音……”
丁瑞成看見萬政委進來,火氣不降反升。他繼續數落戰奇:“滿腦子的大油!這麼簡單的事情,連剛入警的學員都知道,你倒來了個撒手閉眼。我看就應該停你的職!”說著話把萬政委讓到窗邊的沙發上。
萬政委跟著丁瑞成坐了下來,嘴裏勸道:“老丁,不要發火嘛,戰奇他們犯了錯誤是應該批評教育,但也別搞得這麼緊張……”
“政委,我不能讓別人說我護犢子,這樣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丁瑞成指著戰奇說,“你現在跑步去會議室,把範廣平和邢更年給我叫來。當著萬政委的麵,你們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事情的原委。”
戰奇連連點頭正要出門,忽然看見丁瑞成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擋住了身後萬政委的視線,衝自己眨了眨眼,“快去,跑步!我和萬政委在這裏等你們。”丁瑞成又轉過身衝張雨田說,“你現在就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
戰奇出來後轉身將門關上,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萬政委的辦公室前,回頭看看空曠的樓道,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特製的鋼條,對著鎖眼捅了兩下,推開屋門鑽了進去。跟著丁瑞成多年,戰奇敏銳地察覺到,師傅也許早就發現有人在屋外偷聽,他借題發揮訓斥自己和張雨田,逼出門外偷聽的人。丁瑞成的暗示戰奇也明白,那是讓他檢查一下萬政委的屋子,雖然此舉很冒險,可是對身經百戰的戰奇來說,卻是應付自如。
不一會兒,戰奇、範廣平和邢更年像排隊一樣進了丁瑞成的辦公室。他們進來時,萬政委早就被張雨田的長篇評書說得不耐煩了。最煩人的是他中間也不換氣,你還不能插嘴問問題,一問反而給他提了醒,順著這個問題他又會展開一段。把個萬政委給膩味的,直用眼瞟丁瑞成。可丁瑞成仿佛沒看見,全神貫注地盯著張雨田唾沫橫飛地白話。戰奇三個人一進屋,算是給了萬政委一個台階,他急忙從沙發上站起身:“老丁,你的人都來齊了,我就別跟著摻和了,說清楚事情經過,寫出深刻檢查就行。”
送走萬政委,丁瑞成關嚴了屋門,嚴肅地注視著麵前的幾個徒弟,最後把目光落在戰奇的臉上。“怎麼樣?”
“我進去時電視關著,但打開以後卻是內部頻道。而且電視機是熱的,說明曾經長時間開著。”
丁瑞成先是朝張雨田投去個肯定的眼神,然後揮手示意幾個人湊近些:“把你們在會議室裏分析的情況再詳細跟我說一遍,不許有半點兒遺漏。”
戰奇嗯了一聲,從頭到尾將幾個人的對話原封不動複述了一遍。當說到邢更年聞出香煙的味道時,丁瑞成的眉毛不自覺地擰到了一處,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鬱金香”,抽出一支煙放在鼻子底下來回聞著。
沉默了一會兒,丁瑞成問張雨田:“徐振虎約你見麵是什麼時間?”
“今天上午八點以前。”
“這麼說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就是你們幾個,再加上牧園和劉剛,範圍並不大。”丁瑞成揉搓著手中的煙卷,“你們時間上很匆促,也沒有集合起更多的警力支援。”
“是我怕走漏風聲,攔著戰奇沒讓他彙報的。”張雨田接過師傅的話。
丁瑞成衝張雨田擺了擺手:“我們現在嚐試著把所有的線頭順一下。首先我同意你昨天夜裏的分析,徐振虎冒險脫逃是為了找宋林,目的是什麼呢?錢。可是他為何要向我們自首,還說有重要情況舉報呢?”
“因為他沒拿到錢,或是宋林根本沒見他,再或者是……宋林要殺人滅口?”張雨田順著丁瑞成的思路說道。
“好,咱們繼續分析。徐振虎一個喪家之犬,從看守所逃出來,要錢沒錢要住所沒住所,他的活動範圍能有多大?他的持續活動能力能有多久?再加上我們及時通報了各個卡口,所以留給他的活動空間不會太大。”
“師傅,您是說十字街附近也許就有宋林的窩點?”
丁瑞成滿意地看了眼張雨田,這小子真是機敏異常,總能舉一反三。“徐振虎跟你約定的地點是市中心商業區,時間是上午十點。這說明他對這裏很熟悉,甚至預先踩過點。反過來說,宋林的人也在此預先設伏,這又說明了什麼?宋林在附近不僅有窩點,而且還能在短時間內召集人手。同時也說明,徐振虎要想獲得你的信任,求得你的援助,他第一時間能作為立功表現的舉動,就是指證宋林的藏身之所!”丁瑞成從抽屜裏找出平海旅遊地圖,攤在桌麵上,用鉛筆在市中心的標誌上畫了個圈,“就算他徐振虎是神行太保,案發前短時間內也跑不出十字街方圓十裏的範圍,所以應該把偵查的重點放在這塊區域內。再說牧園犧牲前留下的話,不管是暗示還是有所指,一定要落實。如果真有內鬼,他得知這個消息後也會千萬百計獲取這個秘密,毀滅這個證據。”
話說到這個份上,戰奇、張雨田幾個人很自然地聚集到丁瑞成周圍,像往常等師傅分派工作那樣,做好了奔赴現場的準備。這一刻他們又有了主心骨。
丁瑞成點燃了手裏的煙卷,指著地圖上的圓圈:“這個地區歸平海市局市中區分局,我會跟劉局長聯係,請他們協助,在這個範圍內開展清查。戰奇,你叫上一大隊所有在隊裏的便衣民警,對火車站和貨場重點布控,協助車站的執勤民警和貨場的內保民警審查可疑人員。我叫二大隊的人去長途客運站,三大隊的人去城鄉接合部的重點部位,和當地公安機關一起聯合清查。”
戰奇有點兒不明白:“師傅,咱們這麼幹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我就是要把徐振虎或者是宋林轟出來。讓徐振虎沒有藏身之所,他又不能回頭去找宋林,很可能再次找大嘴。隻要對方露頭,提出見麵的條件,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大嘴可以先行答應下來。至於宋林,不把他逼急了他是不會跳出來的。他跳出來就會找內鬼和其他的關係人聯係,我們正好順手牽羊給他來個連根拔。”
戰奇說:“師傅,這樣幹好是好,可保密性就差了。”
丁瑞成緊皺著眉頭:“就對手而言,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秘密了。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扯開嗓門直接喊出來。如果有人問,就說是我安排的工作,目的就是抓捕平海火車站暴力劫持人質的犯罪嫌疑人徐振虎、宋林。核心的機密隻限於這屋子裏的人知道,誰傳出去我就叫誰滾蛋!至於牧園在彌留之際給大嘴的暗示,我想提醒你們一句,閉門造車出門不合轍。發現線索找到線頭,就要一查到底。”
張雨田立時反應過來:“師傅,您的意思是去牧園的辦公室或者宿舍實地查看一下?”
丁瑞成點點頭:“大嘴,你的能力我清楚。你和戰奇一起去,有什麼情況立即告訴我。”
戰奇躊躇了一下,欲言又止。其實他心裏很想說,屋裏在座的四個人都停職反省寫檢查了,嚴格意義上講,目前已經失去了偵查員的資格。師傅你這樣派活兒,是要承擔責任的。
丁瑞成仿佛看出了他內心的顧慮,擺擺手說道:“我現在雖說不分管刑警隊了,但還是公安處的副處長,難道還調派不動你們嗎?趕緊去吧,出事有我頂著。”
看著張雨田和戰奇走出會議室,丁瑞成招招手,讓範廣平和邢更年湊到自己身邊,指著桌子上那盒“鬱金香”:“這個牌子的煙現在抽的人很少了,估計賣的地方也不會多。你們去煙草公司查一下,目前還有多少個銷售點賣這種煙,再查查經常有什麼樣的人買。重點是我這個年齡段的,體貌特征可能是這樣的……”丁瑞成向範廣平和邢更年耳語了幾句。
邢更年和範廣平走了。屋子裏隻剩下丁瑞成自己。此時,丁瑞成是很欣慰的,從這幾個徒弟的身上,他看到了一個刑警的執著和百折不撓,這不就是自己年輕時候的縮影嗎?丁瑞成伸手掐了幾下隱隱作痛的後腦,心裏輕聲叮囑自己,這個時候頭痛千萬別犯,好讓我能保持住清醒的狀態。他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您好,這裏是賈府酒樓,請問……”
“我找你們總經理喬小五……”
“喬總不在,有什麼事情我可以代為轉達。”
“譜兒還不小。你告訴他,我叫丁瑞成,讓他在酒樓門口等著我,我過去吃飯!”
掛斷電話後他又撥通了邱毅的號碼。“老疙瘩,你在哪兒?”說完這句話,他立刻有些後悔。牧園剛剛犧牲,這個時候去打擾邱毅,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太不近人情呢?可現在自己幾個得力的幹將都派出去了,眼下隻有這個沉浸在悲傷中的邱毅了。
邱毅開車將丁瑞成送到了賈府酒樓的門口。賈府酒樓就在丁瑞成畫的那個圈裏。對於這個敏感的地方,他不想叫別人來查,他要親自印證縈繞在腦際中的疑惑。
見到丁瑞成,小五連忙笑嘻嘻地迎上去:“你看你這人,直接打我手機不就得了,還非叫人告訴我……”
賈府的單間在起名上很有講究。按說酒樓的名字叫賈府,裏麵的單間就應該叫大觀園、怡紅院、瀟湘館之類。可賈宏南平時很喜歡唐詩宋詞,於是單間的名字就成了采蓮令、釵頭鳳、一剪梅、憶秦娥、鵲橋仙、如夢令、破陣子、滿江紅等等。小五帶丁瑞成進的這間是最豪華的大套間,門口上麵寫的三個字是“俠客行”。
進來坐定後,小五笑眯眯地對丁瑞成說:“老同學呀,不是我說你,你這是吃的哪頓飯呀?午飯過點兒了晚飯還沒到,當不當正不正的。”
丁瑞成蹺起二郎腿:“單位的事多,忙活了半天,抬頭看時間才知道過了飯點兒,要不怎麼能往你這兒來呢。怎麼著,我是吃你的流水席呀,還是等你開飯了再說?”
“什麼話呀,賈府就是咱老同學的食堂,隨來隨吃。你等著,我給你到後廚張羅去……”
丁瑞成伸手拉住小五:“你去了誰在這兒管我呀,整個兒單間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叫個服務員來隨便弄碗麵湯就得了,沒必要這麼麻煩。”
小五把臉一板:“咱這是酒樓,可不是狗食館,弄幾個小菜糊弄人哪成?你既然來了,就得聽我的。”說著拿起電話吩咐後廚,“先走幾個爆炒的菜壓住桌子,然後帶彎的帶刺的帶尖的帶殼的挨個兒上,再拿瓶五糧液過來,我和老同學喝兩口。”
酒菜很快就堆滿了一桌,小五剛舉起酒杯要說話,丁瑞成伸手攔住他:“小五,我現在是上班時間,要喝也得等我下班以後呀。”
小五連連點頭:“對,對,你們有禁令管得嚴。這樣吧,我喝酒你吃菜,咱們哥兒倆聊聊天。”說罷舉起杯喝了一口。
丁瑞成邊吃邊連聲稱讚味道不錯,同時關心地詢問賈府的生意和小五家裏的情況。小五像背書一樣歌頌著賈宏南的業績。丁瑞成吃了一陣,放下筷子,兩手在口袋裏上下摸索著。小五看在眼裏,笑著說:“煙酒不分家,抽我的吧。”
在小五的手伸向口袋的一刹那,丁瑞成的眼睛裏驟然閃過一縷亮光,他按捺住內心的衝動,緊盯著那隻拿著煙盒的手。然而,呈現在眼前的香煙讓丁瑞成不禁有些失望,但隨即又有些寬慰。小五掏出來的是一盒“中華”。
“鳥槍換炮啊。”丁瑞成說。
“我哪抽得起這個呀,是招待貴賓用的。”小五把手又伸向另一個口袋,“我平時抽這個,現在抽這個牌子的人可不多了。”
小五的手裏赫然舉著一盒精裝的“鬱金香”。
十二
小五見丁瑞成盯著自己手裏的煙盒,開心地笑了起來。他仰脖喝光了杯裏麵的酒:“怎麼樣瑞成,看著‘鬱金香’親切吧,咱們老哥兒幾個裏麵沒幾個人抽它了,我可是沒忘本呀……”
丁瑞成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寒冷的冬天,剛從學校畢業的丁瑞成、賈宏南和喬小五參加平海市地鐵工程建設的情景。三個人一來是響應政府的號召,為建設家鄉出把力,二來也是想掙點兒錢為家裏減輕負擔。於是他們三個人在街道居委會報了名,一起跟著帶隊的工人師傅來到工地。幾天的工作把他們累得齜牙咧嘴。賈宏南頭腦靈活,想出個歪點子,說幾個人湊錢給帶隊的師傅買盒煙,也許能分到個輕鬆點兒的活計。於是哥兒仨湊錢,小五買來一盒師傅經常抽的“大港”牌香煙,偷偷遞給了師傅。從工棚裏出來,小五像變魔術似的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鬱金香”。丁瑞成嚇了一跳,要知道那時候這個牌子的香煙價格是非常貴的,一般人抽不起。他連忙問小五煙是怎麼來的,小五開始說是撿來的,但經不住丁瑞成和賈宏南一通“審訊”,終於承認是自己趁賣煙的女售貨員不注意,從貨櫃上偷來的。這下可把丁瑞成氣壞了,拽著小五就要去商店將香煙還給人家,還是賈宏南勸住了他,建議等收工以後一起向售貨員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