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懸疑推理
作者:【美】巴郎尼斯.奧克茲/著 孫四孟/編譯
一
那天下午,莫利夫人有種預感,攝政街上可能要發生什麼不幸。我們在特裏拜看完午場電影後,便來到攝政街上的萊昂斯水吧小憩一會兒,一個臨街的雅座吸引了我們的注意,以致我們不約而同地坐了上去。很快,侍應生便送來了鬆餅和鮮榨果汁。街對麵是本地有名的麥斯司咖啡館,我們沒有去那兒,主要是那邊早已客滿,這還令我們好是遺憾了一會兒。
大約六點多鍾,鬆餅和果汁漸漸被我們消滅幹淨時,街道華燈初上,攝政街上的各個休閑場所基本都是賓客盈門。忽然,一陣騷亂傳來,街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聞聲而動。
隻見兩個侍應生匆匆跑出麥斯司咖啡館,一兩分鍾後他們領著一位街邊巡警跑回來。在倫敦,這樣的情景常常會引起人們的強烈好奇。不一會兒,從四麵八方趕來湊熱鬧的人便亂哄哄地聚集在麥斯司咖啡館外麵了。從別的街區匆匆趕來的兩三個警察立即把守住咖啡館的門,並維持周邊秩序。
我親愛的夫人莫利急忙付清賬單,一言不發小跑過去,敏捷地穿過街道,不一會兒,她那優雅的身姿便消失在人群中了。
待我追過去時,她已擠進人群,我從窗戶外看到她已找我的同事問詢起來。咖啡館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探頭朝裏看,想知道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原本恬靜、輕鬆的氛圍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唏噓不已的猜測擾得大家人心惶惶。我向正在門外維持秩序的警察說明了身份,便在他們的幫助下順利地進入咖啡館。
屋外人頭攢動,屋內卻安靜許多,壓抑的氣息撲麵而來。在房間的一處角落裏,戴著精致花邊帽、圍著圍裙、把手疊在肚子前的女侍們都被老板叫到牆邊等待著警察的詢問。她們唧唧喳喳,麵帶驚恐地小聲議論著,眼睛時不時瞅瞅那間雅致的茶室。
一個同事拿出鉛筆和記錄小本,像往常一樣站到一名年輕、英俊的金發男侍應生麵前,他總想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博得大家的讚許。可是,這一次,男侍應生並沒有如他所願,而是比其他人更加膽小無措地講了一大堆毫不相幹、亂七八糟的話。顯然,他被這種令人窒息的場景給嚇壞了。
一名警察例行公事地記錄下客人的姓名、地址後,便讓他們一個個地散開了。其他的警察則一邊細密地查看現場,一邊派人通知檢察長桑德爾斯。
案發現場是咖啡館的一間地上鋪有紅毯、布置考究的小茶室。一個中年男子伏在大理石桌上,胳膊筆直地伸展開。我和莫利夫人還未來得及進一步了解死者的情況,桑德爾斯便乘著出租車趕來了,看見我們便急速走了過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驗屍官唐森醫生。
“頭兒正派人去請你呢,”桑德爾斯說,“我出來時,他還在給你掛電話。沒想到,你們來得比我還快。這邊的情況你都知道了麼?這回又要仰仗你了。”
“情況還不太清楚,我們也剛到。”我親愛的夫人早已迫不及待了,她那美麗的大眼睛充滿著疑惑和焦盼,對於這件隻需要她給予意見的工作表現出異常的興奮和期待。
“我隻聽到些零星的情況,”桑德爾斯回答道,“主要的目擊證人是站在最裏邊的那個卷發女侍應。現在你們可以問問她,另外,唐森醫生出來後也會給你們一些幫助。”
我們望了望茶室裏正伏在屍體身邊調查取證的驗屍官唐森醫生,他好像聽到了我們的議論,知道我們正等著他的檢驗結果。不一會兒,他便脫下手套,轉過身來,對我們嚴肅地說:“整個事件非常簡單,依我的判斷,死者的飲料裏被放入了一種叫嗎啡製劑的劇毒,毫無疑問,他是喝下飲料毒發身亡的。”隨後,他指著桌上的半杯飲料點點頭。
桑德爾斯聽後,轉過身問那個卷發女侍應:“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我說不好,”她回答道,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懼,“這位先生同一位女士很早就過來了……嗯……大約四點左右。他們也沒多說便直接走進這間茶室……後來……後來我們這兒便陸陸續續地坐滿了客人,音樂也響起來。”
“那位女士什麼時候走的?”
“她隻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進來後,她給自己點了杯茶,給先生點了這杯巧克力飲料,還要了一份鬆餅和蛋糕。大約五分鍾左右,再經過這兒時,我偶然聽見她對這位先生說,‘我很著急,現在,我得去了,否則傑伊商店要關門。你先喝著,我用不了半小時就回來,你在這兒等著我吧。’”
“這位先生當時是什麼狀態?”
“他沒有回答……”女侍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繼續說道,“那位女士抓起手套和小提包往外走的當口,這位先生抿了一小口飲料說‘再見’。”
“她回頭了嗎?”
“沒有。”
“你是什麼時候感到這位先生有什麼不對勁的?”莫利夫人問。
“哦,”女侍應支支吾吾地說,“我再過來給旁邊的客人點餐時,那位先生就已經癱成一堆了。一開始,我以為他睡著了,還跟經理說了此事,因為今天客人很多,有許多還站在外麵等座呢。但經理認為,應該允許客人休息。後來因為太忙我也就沒再注意他。直到六點左右,喝下午茶的客人走了一撥,我們開始收拾桌子準備晚餐時,我意識到這位先生可能出了什麼問題,因為他始終是那一個姿勢。這時,我再次給經理掛了電話,她讓我們立刻通知警察。”
“同他在一起的女士長什麼模樣?你能認出她嗎?”桑德爾斯詢問道。
“我不知道能否認出。”女侍應說,“你知道,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喝下午茶的人身上,不可能留意到每個客人。況且,她還戴著那種蘑菇狀的大帽子,誰也看不見她的臉——頂多隻能看到她下巴——除非伏在她帽簷下往裏看。”
“你能認出那頂帽子嗎?”莫利夫人問道。
“能——我想能認出來。”女侍應說,“那是頂天鵝絨質的黑色帽子,上麵插有好幾根羽毛,帽簷很大。”接著,她發出一聲長長的讚歎,那是她見過的最大、最華麗的一頂帽子。
旁邊的警察一邊聽女侍應敘述,一邊著手搜查死者的衣服口袋。幾封給馬克·考萊頓先生的信吸引了我們的注意,信址是菲茲瓊林蔭道的隆巴德街。那就是說,死者就是馬克·考萊頓先生,其家在菲茲瓊林蔭道。
菲茲瓊林蔭道這個名字不由得使人想起那裏的一幢幢大型豪華別墅。就在桑德爾斯和其他人查看這個死者的遺物時,莫利夫人已緊皺眉頭在憂慮死者的家人了,他肯定有孩子,或許還有妻子、母親,唉,誰知道呢?
無疑,這將是一個幸福家庭的解體,他的家人該是多麼悲痛呀,他們很可能正等著自己的父親、丈夫或兒子回家。誰能想到,他卻在一個公共場所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殺害他的人不是什麼令人恐怖的殺手,就是和他約會的那個陰險惡毒的女人!
正如我的一位摯友曾說過的,案件中隻要牽涉女人,那麼凶手一般都是女人。也就是說,戴頂大帽子、陪同這個不幸的受害人來的女士就是為此目的來的,因為,她走後再也沒有出現,為不被人發現,還特意戴頂大帽子。
如何將所有這些事實講給正等待他回家的妻子或母親聽呢?
毫無疑問,這件事還得由莫利夫人來完成,就像你們剛剛看到的一樣,莫利夫人接過了這個案子。
二
我和她一起來到菲茲瓊林蔭道的勞波裏住宅,開門的是這個家裏的男仆。我們自我介紹後問,女主人是否在家。他彬彬有禮地對我們說,艾倫·考萊頓太太正在客廳。
我本不想參加這次會見。在我看來,它定會出現最令人悲切的情景。
考萊頓太太非常年輕——我敢說,還不到二十五歲——嬌小、脆弱,卻具有相當高貴的儀態、優雅的舉止,這給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她是愛爾蘭人,是大家熟知的奧賽維利伯爵的女兒。看來,她是在家族派係鬥爭失敗後嫁給考萊頓先生的。她丈夫是個極有前程的人,有好幾家大型商貿公司,隻是苦於沒有背景也沒有高層關係而已。她剛剛嫁過來六個月,據所有認識她的人說,她非常崇拜考萊頓先生。
莫利夫人委婉地將考萊頓先生遇害的消息告訴了她。對這麼一個年輕妻子來說——如今已成為寡婦——任何人都會同情她,然而,即使莫利夫人具有天籟般的嗓音、非常了得的口才及善於安慰人的本領,在殘酷的事實麵前也難以得到有效發揮。考萊頓太太憂傷地聽著,眼裏落下兩行淚,卻並不哭天搶地。我想,這可能就是貴族的氣質與教養吧。
當然,懷有濃烈好奇心的公眾都盼望著新聞媒體早日透露被害人的生平。事實上,還有很多人不會等著媒體報道自己就會前去窺探秘密,他們仿佛看到果園裏有個戴大帽子的女人——一個心懷嫉妒、狠毒可怕的凶手。
但是,即便庭審也沒有透露死者的私生活情況。聽說,這個年輕的寡婦始終盡到妻子的本分,與丈夫同進同出,連仆人們都暗自佩服她的忠誠。不過,宅子裏的仆人全是這對年輕夫婦蜜月回家後新換的一批,才剛剛在勞波裏住宅適應下來。
同考萊頓先生一同住在這幢大房子裏的還有他的老姑媽斯汀博格夫人。但是,她病得很重,由於慘案來得太突然,以致這位老人非常痛心,但她決不相信自己的侄子會金屋藏嬌。她堅持自己的看法,始終認為那個戴大帽子的女人就是令人發指的凶手。
她用莊重的語調強調說:“馬克·考萊頓是我最疼愛的外甥。為表示我的愛,我已將從斯汀博格先生那裏繼承到的一大筆財產留給他。他是誠實的化身,不像我那些毫不孝順、隻會啃老的侄兒侄女們。我之所以來這兒,是因為我恨所有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在我看來,那些都是放蕩形骸的偽生活。”
這位老夫人的話盡管很受用,但對馬克·考萊頓先生被害的案子一點兒幫助也沒有。然而,斯汀博格夫人談到她取消其他侄兒侄女繼承權的事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於是警方直接去他們各個的住處做了詳細調查,結果卻毫無收獲。
經過詳細調查,警方了解到,馬克·考萊頓先生除幾個兄弟姐妹外,另外還有一些遠親。他們各自不同程度地經常犯一些事——早引起保守的老夫人的憤怒。但在這個大家庭裏,並未因此出現過相互敵意、爭鬥的事。斯汀博格夫人是財產的唯一管理者,她曾依照大家的意思將總數中的一部分贈給了幾家醫院。為此,這一家其他人都感到十分高興。總之,巨額遺產肯定會保留在這個家庭裏,而不會扔到國外什麼地方。
隨著時間的流逝,有關這個戴大帽子的神秘女人的可靠信息越來越少,盡管我們再次對咖啡館裏的每個員工分別進行了詳細詢問、盤查,依然無一人能非常確鑿地描述那個女子的外貌,即那個災難性的下午同受害人一起喝茶的女子。
三個星期後,這樁神秘案件的唯一出口也被一個名叫凱瑟琳·哈裏斯的年輕女子封死了。在艾倫·考萊頓同丈夫蜜月回來時,哈裏斯是勞波裏住宅的客廳女侍。
這裏插一下,勞波裏住宅的人得知慘案的幾天後,斯汀博格夫人去世了。這個悲痛的消息對她原本衰弱的心髒打擊太大了。她在臨死前交給銀行經理二百五十萬英鎊,作為能夠為這起凶案提供有效線索的人的賞金。這筆巨款確實刺激了人們的神經,許多不知名的偵探與好事者拋開手頭的活兒來專門研究此案。凱瑟琳·哈裏斯就是在這個時候,重新認真回憶了當時的情景,也似乎發覺了一些不尋常的跡象。
莫利夫人在探長辦公室裏接待了她,她說起幾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那是男主人和女主人蜜月剛回來不久的一天,一位外國女士前來拜訪,那天艾倫夫人恰好不在,考萊頓先生在他的吸煙室接待了她。
“她是個清秀脫俗的女子。”哈裏斯說,“穿著打扮也非常入時。”
“她戴著大帽子嗎?”探長問。
“帽子?哦……好像戴了那麼一頂,但我記得不是特別大。”女侍若有所思地說。
“你還記得那位女士長什麼模樣嗎?”莫利夫人問道。
“是,差不多記得,她長得很漂亮,個子很高。”
“如果你再看見她,能認出來嗎?”我親愛的夫人再次問道。
“哦,是,我想能認出來。”凱瑟琳·哈裏斯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