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蒙麵槍手（連載）
法眼觀世
作者：陸洪生
1984 年初，我調任常州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到廣化區來接替我的是戚墅堰區公安分局局長範良生。交接班時，我陪同範局長到全區各公安派出所跑了一圈，告知：經過“嚴打”戰役兩仗打下來，犯罪分子受到震懾，確有所收斂，廣化區違法犯罪活動明顯減少，刑事案件大幅下降，但仍有極少數隱藏很深的犯罪分子漏網，有的長期潛逃在外避風，還有的負隅頑抗，頂風作案，務必保持高度警惕。
誰知不久，果然發生了一起震驚常州、神秘而又恐怖的蒙麵持槍搶劫商店大案……
雨夜槍聲
1984年6月18日午夜，常州城區閃電霍霍，雷聲轟鳴，風急雨狂，坐落在市中心東大街唯一一家24小時營業的“星光糖煙酒商店”燈火依然明亮，八扇玻璃窗式店門同往常一樣敞開著。至淩晨3時許，雷停了，瓢潑大雨仍不停地傾瀉，真像俗語說的“天漏了”。
突然，“砰……砰、砰！”三聲槍響劃破夜空。
頓時，“救命啊！抓壞人啊！”兩個女人的呼喊聲接連而起。
當附近聞聲驚醒的人們趕到星光糖煙酒商店時，隻見店內一男營業員倒在血泊中，犯罪分子已在茫茫雨簾中神秘消失得無影無蹤……
案發5分鍾後，廣化區公安分局、南大街派出所幹警率先趕到星光糖煙酒商店，保護現場，搶救傷者。
3時45分，常州市公安局總值班的副局長蔣玉春接到報案，當即指令值班的局辦公室副主任曹衛國，通知全市各公安分局、派出所和治安聯防隊迅速出動，分赴13個車站、碼頭和30處交通要道卡口攔截堵控，注意發現和盤查嫌疑對象，力將犯罪分子圍堵在市區以內。同時，蔣副局長帶領刑警大隊副大隊長馬盤方、刑警二中隊副隊長李發達和技偵人員趕到現場。
當夜，星光糖煙酒商店值班的有三人，一名男營業員江智龍，被槍擊中胸部，已送醫院搶救；兩名女營業員張文琴、王仁龍，含著眼淚向公安人員敘述了案件發生的過程：
淩晨3點多鍾，因大雨如注，無一個顧客進店，王仁龍、張文琴坐在店堂櫃台內靠著房柱閉目養神，江智龍緊靠錢箱旁坐著，正想打個盹，突然一個神秘的蒙麵男子從室外雨中闖入店堂，將一隻豎式雙襻黑色人造革拎包扔到櫃台上，操著常州口音大聲嚷著說：“把錢箱內的鈔票往包裏裝。”
三名營業員被這突如其來的蒙麵人吃了一驚，初以為是癡鬼（精神病患者），定神一看，蒙麵人身著藍色中山裝，額部貼著果綠色布，左手用一塊淺灰色方格手帕捂著麵部，僅露出一雙閃著凶光的眼睛，立即覺察到來者不善。
聰明機靈的張文琴佯裝若無其事地說：“開什麼玩笑，我要到樓上廁所方便一下，你們男人別上來嗬！”她想借口上廁所到樓上打電話報警。
不料張文琴剛一起身，蒙麵人從衣袋裏拔出烏黑發亮的手槍對準了她，惡狠狠地說：“不準動！”迫使張文琴回到原來的位置上。隨後，蒙麵人把槍口轉向坐在錢箱旁邊的江智龍，大聲吼道：“拿100塊錢來，我喊‘一、二、三’，不給就打死你！”
100塊錢，在整天與錢打交道的營業員眼裏根本算不了什麼，與三位年青的營業員生命價值更無法相比。然而，蒙麵人得到的回答卻是“公家的錢，我們怎麼能給你呢！”
蒙麵人威脅道：“再不給，就開槍了！”三位營業員互相看了一眼，江智龍麵對陰森森的槍口，凜然地注視著蒙麵人說：“隨你的便吧！”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槍響，一顆罪惡的子彈射進了江智龍的左胸膛。
蒙麵人見江智龍仰麵倒地，抓起黑包奪門而逃。張文琴、王仁龍無所畏懼地追出門外，冒著大雨，一邊追趕，一邊呼救，蒙麵人又連放兩槍。
清晨3時55分，市公安局黨委副書記、常務副局長丁學南聞訊，不顧重感冒，抱病趕到了現場，與蔣雨春副局長並肩指揮著現場勘察、走訪群眾、追查蒙麵人……
無情的暴雨不停地衝刷著現場，給現場勘察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幹警們在勘查時格外認真細致，一絲不苟，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分別在物堆裏、馬路邊和店旁弄堂裏找到了3枚彈殼，在店內牆縫裏挖出了一顆沾滿江智龍鮮血的子彈頭。經技偵人員當場檢驗證明，子彈為六四式手槍發射。
東方吐白了，雨也停了，而現場勘查仍在緊張地進行。
市公安局刑警二中隊副隊長李發達蹲在地上，躬著腰，靠劃火柴照明，在鄰近星光糖煙酒商店西邊的向陽綜合修理門市部門前地上，發現一塊長15厘米、寬3.3厘米的果綠色布，上麵粘著透明膠紙，經王仁龍、張文琴一眼看出：“就是蒙麵人額部貼的那東西。”
調查訪問的幹警經過走訪營業員和附近的個體攤販、三輪車夫等21名群眾，較快地刻畫出了蒙麵人的體貌特征、發型、膚色、口音、年齡、身高、衣著等，為排查犯罪分子提供了有價值的參考依據。
6月18日早晨，仿佛從天而降的神秘蒙麵人持槍夜襲日夜商店的消息不脛而走，最先在菜市場、茶館和公交車上傳開，而後流言四起，人們普遍感到震驚和恐慌。
當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孔慶良聽取丁學南、蔣玉春兩位副局長的案情彙報後，雙目噴射出冷峻與憤怒的光束。他要我立即通知有關部門和各區公安分局主要領導幹部參加早晨7時15分的緊急會議，並強調任何人不得請假。
我發出通知後，緊急會議準時召開，無一人缺席。會上，孔局長激憤地說：“這是新中國建立以來常州絕無僅有的一起蒙麵持槍搶劫特大案件，犯罪分子連放了三槍，不僅打掉了‘嚴打’以來給群眾帶來的安全感，還會滋長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而且，犯罪分子手中的槍，還在時刻威脅著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孔局長聚斂眉頭，掐滅了手中的煙蒂，緊握拳頭敲打在桌子上。“此案一定要快偵快破！非破不可！”孔局長的聲音鏗鏘有力。他果斷作出決策：
“6·18”專案總指揮部成立，孔局長親任總指揮。
一條條“緊急排查指令”立即傳達到全市公安、保衛部門；一份份“緊急協查通報”及時電傳至全省各市、縣公安機關；一張張追查、抓捕蒙麵槍手的法網全麵撒開……
查槍串案
按照孔局長指示，我當天寫好了“6·18”案情報告，及時通過電傳報到了江蘇省公安廳和公安部刑偵局。江蘇省委政法委員會副書記、公安廳廳長陳文章得知後，立馬給孔局長打電話，指示“立即查明六四式手槍的來源，要盡快破案！”並派省公安廳副廳長淩福根帶領治安處處長任東援、刑偵處副處長顧建國等刑偵人員趕赴常州幫助指導破案。
市公安局緊急會議部署的三項破案專門工作正在同時有序地進行：
——迅速查驗六四式手槍，以槍找人。在查驗全市六四式手槍的同時，通過省公安廳協調，鄰近常州的無錫、蘇州、鎮江等市公安機關緊密配合，也全麵查驗六四式手槍。此外還特派市公安局副局長周順安率人驅車趕往製造六四式手槍的溧陽兵工廠核查情況。
——全市戶籍警、治安警均下戶口段、責任區，經文保幹警和廠礦企事業單位保衛科幹部下車間、班組，全麵排查可疑對象，一個不漏，逐個見底。
——對現場遺留物證組織專業技偵人員進行查證、鑒定，為破案提供證據。
圍繞“查明六四式手槍來源”的信息很快彙集到“6·18”專案總指揮部。溧陽製造六四式手槍的兵工廠沒有丟失過槍支；常州地區和蘇州、無錫、鎮江等市現有六四式手槍經查驗，全部排除作案嫌疑；據公安部的資料顯示，1980 年以來華東地區隻有一支六四式手槍被盜，並未查獲。這支槍就是1983年9月22日常州市公安局交警大隊副教導員周春生辦公室被盜的。因此，基本上可以認定，蒙麵人作案的六四式手槍就是交警大隊周春生辦公室被盜的手槍，槍號是，子彈10發，同時被盜的還有現金150元、常州地方糧票70斤，在現場提取到徐海牌41碼電工鞋鞋印數枚。
當時經偵查、鑒定，9月22日盜槍案現場的鞋印與此案發生前的6月27日、9月15日市半導體廠銷售科辦公室和市財稅二分局辦公室被盜錢財案現場遺留的鞋印相同，撬盜工具均為鴨嘴式鋼窗拉杆。這三起案件不僅有物證相互引證，而且作案手段同為翻窗入室，戴手套，作案時間都在深夜，三起案件發生的地點都在武宜路上相距不到200米的範圍內，經串案分析，認定三起案件為同一犯罪分子所為。
那麼，“6·18”案件能否與上述三起案件串聯起來呢？
省公安廳淩副廳長和市公安局孔局長對案情作了全麵分析。他倆是多年的老戰友，早在孔慶良任蘇州市公安局局長時，淩福根是蘇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長，後任副局長。“文革”後，孔局長調到常州，淩福根擔任了蘇州市公安局局長。就在“6·18”案發前不久，淩福根提任省公安廳副廳長，主管刑偵工作。昔日的老部下如今成了孔慶良的上級，孔局長為此感到欣慰和自豪。
此刻，淩副廳長、孔局長兩位親密戰友，心心相印，配合默契，指揮破案有如虎添翼之感。他倆把犯罪分子在持槍搶劫時開口要100塊錢，喊“一、二、三”，以及開槍傷人後，即逃跑等不老練的表現，與另外三起案件中犯罪分子盜竊2小袋喜糖、1袋茶葉、1支鋼筆、2本雜誌、32張郵票等情況聯係在一起進行串案分析，認為作案者年齡不大，不像慣犯作案。
再從1983年6月27日、9月15日盜竊市半導體廠和市財稅二分局辦公室現場暴露的情況看，罪犯既自帶工具又就地取材，甲地作案取的工具又帶到乙地使用，硬撬辦公桌，亂翻物品，甚至竄到公安部門作案。到星光糖煙酒商店作案時，罪犯麵對三個營業員，持槍闖店搶劫傷人，還暴露了自己的常州口音、體貌特征等，均反映了罪犯膽大妄為，不計後果，有一定的盲目性、冒險性。
據此，可以推定四起案件的作案特點具有許多一致性。淩副廳長和孔局長異口同聲地說：“蒙麵持槍搶劫者有極大可能就是前三起案件的作案者。”我立馬記錄下了兩位領導的共識。
“四起案件串案分析，並案偵查。”我將淩副廳長、孔局長的這一決策意見整理成了孔局長在全市公安局長、刑警隊長會議上的講話稿。會上，孔局長和淩副廳長以敏捷的思維能力和嚴密的邏輯推理，解答了一些同誌提出的疑問和顧慮，統一了與會幹警的思想認識。這次會議精神很快貫徹落實到破案第一線的公安幹警具體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