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蠻夷美人(2 / 3)

餘以為,目今日本之政治家,覺朝鮮難治,其故者,蓋因現代之日人勿讀《外史》,亦勿教之於學生,而覽杜威教授之實用哲學及實用政治學,且教之於學生,其果也,忘其祖訓已涵蓋上文所引之實用政治學之本質。

與此同理,不列顛“無名戰士”,新近葬入英國西敏寺,驅走惡魔,封建德國狂怒之條頓人。目今英國之不列顛政客,覺愛爾蘭及印度難治,其故者,蓋因今日現代英人不知,大不列顛帝國,能有成者,既非不列顛之民主,亦非不列顛之政體或議會製度,而乃不列顛或英格蘭文明蘊有“溫良”及其理想之故也。簡言之,今日大不列顛帝國,能有成者,非不列顛群氓之功,而乃不列顛或英格蘭溫良秉性之士之功也。

此當題外之話。

餘嚐雲,一民族,唯其有精神財富或實現之理想者,方可謂之曰文明之民族。既然,美國若可稱之為文明之民族,其“實現之理想”為何?其精神財富為何?於美國文學響慕人物之中,餘唯一所聞者,愛默生也。然即或愛默生,如馬太·阿諾德所言,亦非文學中之響慕之人物。且不曰荷馬、維吉爾、但丁及莎士比亞,即或柏拉圖、西塞羅、培根及伏爾泰,與其相較,愛默生概不能稱文學之響慕人物。

以詩歌為例。詩歌,如音樂,乃一民族精神生活之至高表現形式;美國詩人所作之詩,餘所銘記而未忘者,唯一首而已。此詩堪稱真正之詩也。所謂真正之詩者,純粹之詩也,而非他者是也;乃成一民族之精神財富,且成其文明之重要部分也,如格雷之《墓畔哀歌》,彭斯之《地久天長》。詩歌,如英國麥考萊勳爵之詩,雖有格有韻,然非詩也,純屬華麗之辭藻而已。即或美國之著名詩人,如朗費羅、惠蒂埃,其詩亦多屬華麗之辭藻,詩非詩也,非真正之詩也;此類之詩,如彭斯之《地久天長》,亦可成一民族之精神財富。確然如是,如餘嚐雲,美詩人所作之詩,餘所記而不忘,且唯一能成一民族之精神財富者,愛倫坡之《安娜貝爾·李》是也。

餘新近寫有一文,曰,讀威爾士人泰菲所作之英語童謠,有益於教化人之心靈。覽此文者,多以為,此乃玩笑而已。然餘以為,吾所言甚為嚴肅,而非戲謔之言。蓋因諸如英語童謠之詩,乃真正之詩。當然,此乃兒童誦讀之真正之詩也;真正之詩,必生奇異之魔力,如馬太·阿諾德所言,荷馬之詩,可使人脫胎換骨。如若疑之,可叫日本藝伎誦讀日文之中國著名詩句“月落烏啼霜滿天(Tsuki ochi karasu naite shimo ten ni mitsu)”,則可見,其眼突放異彩,如醉如癡,忘其所以;此時此刻,儼然已成另一女人,較先前之狀,更美也媚也。

換言之,諸如英文童謠之類,於一定程度,乃一民族之精神生活之真實寫照,且成其文明之部分。今日之美國,乃無童謠之民族;此事實,餘以為,足可證明,美國乃無精神生活之民族,若稱之為一民族,則如餘所謂之無任何文明之精神財富。

最後,若有朝一日,美國被毀,餘欲問曰,美國民族有何種偉大精神之作品留諸後世,而示其乃文明之民族?依鴻銘之見,美國民族唯一之精神財富,亦即美國民族留諸後世之唯一之真正精神財富者,乃愛倫坡之《安娜貝爾·李》及美國黑人移民音樂是也;若美國他日被毀,唯此乃世代可銘記於心也。

或問餘曰:“威爾遜總統之《十四要則》,其如摩西之《十戒》,可成一新宗教,以保世界各民族之安全,益享千年,若何?”餘答之曰,威爾遜總統之《十四要則》,僅成於兩年前;即或喬治先生亦全然忘焉!

最後,言及威爾遜總統,餘憶起,餘未曾問此問題曰,美國民族可出真正之偉人乎?其誰何也?當然,人人齊呼,喬治·華盛頓;然即或冒險得罪餘所有之美國朋友,餘亦必曰,依鴻銘之見,喬治·華盛頓,於諸多方麵,令人敬佩,然如美國清教徒之父輩者,其人道德,或多或少令人生厭,故概不能成真正之偉人,如法國巴亞德或英國之沃爾特·拉雷爵士及菲利普·錫德尼爵士一般之偉人。確實,言及美國清教徒之父,正如馬太·阿諾德所雲:“清教徒之父輩遠渡重洋,盡管其意義重大,然若想想相伴而行之莎士比亞及維吉爾,想想莎士比亞及維吉爾難以忍受之旅伴,則可對清教徒之父輩及其完美之標準,作以正確之決斷。”是故,依鴻銘之見,若於莎士比亞時代,行至樂土英國,或於現代,行至日本,餘決不會擇喬治·華盛頓之流伴行。其故者,在於無人欲擇此類人等為伴,行至溫莎之“嘉德飯店”,且引薦於福德太太、培琪太太、巴道夫、比斯托爾、尼姆[269]及其他快樂旅伴,亦不欲擇此流人等伴行至日本藝伎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