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冤屈(2 / 3)

馬罪人跨出醫院正大門,臉上氣乎乎地低著頭信馬由韁地躑躅前行。他邊走邊發出一聲聲長歎。

後來知道,馬前腳還沒跨出醫院大門檻,布負浪後腳就毅然決然地抄起床頭電話機,從醫院裏跟市計委紀檢組長查信品和尚沒出國的人事處副處長加汐家掛通了電話。

布終於要大打出手了。這次既不是一隻拳頭,也不是兩隻拳頭,而是三隻拳頭、或許多隻、無數之鐵拳同時出手了。他一定要“給馬罪人一個徹底明白!”

“趕快以‘偷’的名義給市委、市府有關部門起草一份市計委黨組通報,將馬罪人的罪行通報給上級領導和部門。一定要先發製人!我讓他告,看市計委黨組厲害,還是一個小小的馬罪人厲害!”

“砰——”,布負浪放下了電話筒。

他臉上現出陰笑,算是這次住院對馬罪人的明確“答複”。他臉色有時又會氣得發紫,快步走回床邊躺下休息。他滿頭大汗,心裏燃燒著火,臉上紫裏透紅。布負浪瞪著眼,餘氣未消,手中仍叼著半截香煙,不時地抽上一口。他有時又會感到頭痛得厲害,全身像火球一樣。他激動地起身在病房中繞了一小圈,又坐回到了床邊。

布負浪對馬罪人這種“老虎屁股上拔毛”的冒顏犯上的大逆不道總算出了口悶氣。同時,從現在開始,布負浪也拉開了這場一時轟動半個島城的無頭官司的帷幕。

主子有令,奴才豈敢怠慢而坐失到手的“立功”、“進步”甚至“贖罪”的大好契機?不消問,自然會超水平、創造性地全麵發揮了。

當天下午,馬罪人獲悉市計委黨組即將出台一份由加汐家起草的有關通報馬罪人“偷”自行車的消息後,就立刻騎車四處奔波。先後到市計委另外4名副主任那裏核實。

結果,當時在家的幾位副主任都丈二和尚摸不找頭腦,都蒙在葫蘆裏。眾口一詞,都說“壓根就不知道和聽說過黨組會上有這麼個《處理意見》即通報,最近布主任住院後委內一直沒開黨組會!”雲雲。

馬罪人如同挨了當頭一棒,如夢初醒。他終於讓布負浪和查信品給上了一堂生動的“透明課”,赤裸裸的“明白課!”

現在,他受迫害染病在身,昏昏沉沉。有誰來看望他呢?除了大夫關心過他,單位上的溫暖尋不見,摸不著,招致的全是飛來的橫禍。他的枕頭被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馬罪人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市計委黨組就是布負浪一個人!布的化名就是“布黨組”!一句話,在老百姓原先心目中莊重而又神聖的黨組,如今在布的手裏竟被糟蹋成“變形金剛”,可以變成一個人,需要時更可以變成一級組織和集體。

“黨組”一詞算是被布負浪一夥如同“魔方”那樣,玩巧,玩熟和玩活了。賦與了“嶄新”的涵義。天哪,這不是在赤裸裸地踐踏黨的光輝形象嗎?!

馬罪人終於大徹大悟了,布負浪既然是市計委的化身和黨組的代名詞,那麼他用“黨組”和“市計委”的名義去袒護包庇違法亂紀的加汐家,去瘋狂殘酷打擊、無情迫害一名無辜的青年幹部、一名他謂之的“對市計委有貢獻的人”,又有什麼“不合法”、“不體麵”、“不公道”和“不仁義”的呢?!

因為一切都是在以“組織”的名義進行,加蓋的印章是醒目的“市計委黨組”而不是“布負浪”!誰敢說半個“不”字?!誰敢不“深信不疑”?!

誰敢去為小小的馬罪人、一文不值的小小老百姓,去惹翻權大氣粗、計劃體製下一切都由其說了算的“市計委黨組”呢?!

馬罪人長籲了一口氣。他像受到驚嚇的兔子,待將一切都看明白後心中反而不安起來。他感到手足無處可擺,不知今後如何生活下去。

他似乎太累了,徑自一人躺在病房的沙發椅上閉目遐思。一隻手夾著香煙送到嘴邊,好半天竟忘記了吸入,良久不動。他手中的報紙落到了他的腿上,其他病號進來時才打斷他的思路。

“活見鬼,布和查能將自己怎麼著?!”

生性倔強的馬罪人埋怨地拉長了語氣,怪自己不知又想到哪兒去了。此時此刻,年輕氣盛的他橫下一條心,誓與布、查等拚個魚死網破!

天哪,馬罪人竟敢不聽“組織”的話!竟敢去惹翻“市計委黨組”!簡直是狗膽包天,不知天高地厚了!

一霎間,市計委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認為馬罪人不是精神病患者至少也屬於“半標子”!(即半傻子之類的地方俗語)。

生活的經曆似乎在堅貞地遵循著墨菲法則:如果事情既可以向好的方向發展,又可以向壞的方向發展的話,那麼它多半會向壞的方向發展。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1989年9月,迎荷市委、市府主要領導階層發生了較大的人事變動。

原市人民政府格拉克市長擔任迎荷市委書記。原雲台市市長盧卡西調來擔任迎荷市人民政府市長。

看到報紙上的頭版頭條刊載的這一消息,馬罪人和埃召雲都感到由衷的喜悅。眾所周知,早在雲台市,盧卡西就是以抓“機關廉政建設”而蜚聲全國的市長。

“他娘的!這次上邊再不管,不僅連咱倆的事一塊告著,必要時將人逼急了,把市計委內部少數人的腐敗問題連窩端!人就不怕豁出去了!鬼也怕惡人!咱就讓上邊看看究竟誰的事大!”

“豁出去了!”

馬罪人把平日心中的悶氣向埃召雲全部傾瀉出來。突然,他又沉默起來。他分析,加汐家詭計多端,查信品狡猾如狐,一貫為自己的青雲直上而無原則地討好上級,披著正人君子的外衣,骨子裏卻是一壇子發黴的酸水。這種人在布眼裏紅得發紫。在新的利益驅使下,肯定更善於看風使舵、腦子急轉彎的。

這時,馬罪人和埃召雲正走在同一條罹難受屈的死胡同裏。命運——不,說得更透徹點不是命運而是布負浪、查信品將他們逼上了“打官司”這條聽起來無不令人毛骨悚然的苦路、絕路上來。

那些深陷囹圄但眼望星空的人,心靈應像天空一樣遼闊。

任何時候都不要氣餒都不要傷心。當然,有時候大哭一場也是必要的,但那無非是為洗刷懦弱和委屈所排放的積鬱的苦水。

果不出所料。加汐家緊緊抓住討好查、討好布、自己能順利出國的絕好時機,玩弄字眼,超水平發揮,不顧“破自行車”一案的事實真相,硬是給馬罪人強按上了個“偷”的惡心人的罪名,專揀對查和布有利的話說,甚至心虛地連加和查、布幾次向馬親口傳達的“礙於市長指示”的麵子才調走馬罪人的字眼以及“假市長指示”隻字都未敢提。更可笑的是,《處理意見》的黨組通報甚至連馬以“市計委”名義修好車子、報銷了7.5元發票、領導簽字報銷歸公的這一鐵板釘釘、最基本的事實都“忘”了,幹脆來個自欺欺人,滿文胡說八道、斷章取義和謊言連篇,專揀對他們有利的情況添油加醋地“通報”。

這樣,布負浪的“市計委黨組處理意見”在事前事後絕大多數黨組成員都一無所知的實情下風風火火地出籠了。末尾規規整整蓋著鮮紅的黨組大印。

——

關於馬罪人同誌私自撬用他人自行車的情況及市計委黨組的處理意見

馬罪人同誌,男,現年34歲,1988年10月從市科學技術情報研究所調我委辦公室擔任秘書工作。

去年12月,馬罪人同誌私自撬開市府辦公廳達錚友同誌的大金鹿自行車自己騎用,被失主發現。後馬罪人同誌又製造偽證,給組織上查清此事帶來一些障礙。現將有關情況及市計委黨組的處理意見說明如下。

去年11月份,馬罪人同誌將原單位公用自行車交回後,向計委辦公室領導提出要求分配一輛公用自行車,因當時社控較嚴,又無法調劑,暫時沒有配上。後馬罪人同誌在市府後院車棚,撬開一輛標有“市府”字樣的舊大金鹿自行車,將原車牌扒掉,換上了團市委丟失車子的牌子(據馬講是在市府車棚子拾到的),又將車瓦上的“市府”字樣用黑油墨塗蓋,並換上了車鎖,自己騎用。

此車原係市府辦公廳公用車,後作價處理給達錚友同誌。達發現車子丟失後,到處尋找。12月20日下午3~4時,達在市府後院西側發現該車,即在旁等候。5點10分左右,馬罪人取車時,當場被達抓住,將自行車扣下,並讓馬和他一道去市府政保處。馬說馬上要去幼兒園接孩子,答應第二天自己到市府政保處去。第二天馬未去政保處,也未向機關彙報。後來政保處的同誌和達錚友同誌到計委辦公室認人,馬矢口否認此事,硬說達認錯了人,兩人發生爭吵。計委辦公室負責人找馬談話,馬也不承認。23日,市府政保處通知計委人事處了解此事。委領導十分重視這件事,經與市政府政保處協商,組成了由查信品(計委紀檢組長)、加汐家(計委人事處副處長)、考夫曼(市府政保處幹部)參加的三人調查小組。在調查過程中,馬對調查人員不說實話,製造障礙。26日上午,馬罪人讓與其模樣極相似的雙胞胎哥哥馬大憨(迎荷建築設計院幹部)到市府政保處作證稱:“車子是我在雲山集市上買的,老達抓住的是我,與我弟弟無關”,並寫了偽證材料。經過調查小組多次工作,28日馬罪人同誌承認了私自撬車的事實,並寫了檢查材料。

事情查清後,計委黨組專門研究了這個問題,認為,馬罪人同誌私自撬用他人車輛,是錯誤的;事發後,又串通其兄製造偽證,欺騙組織,是錯上加錯。此事在機關影響是很壞的,馬罪人同誌不宜繼續留在機關工作。黨組決定將馬罪人同誌調離機關,暫時安排到計委下屬單位市信息中心工作。通知本人後,馬罪人同誌不服從組織決定,並多次到委主要負責人和其他領導同誌家裏糾纏,至今已四個多月,一直未來機關辦理調動手續。對此,黨組又做了幾次研究,一致同意維持原決定,並由組織將馬罪人同誌的關係直接轉到信息中心。現將情況通報有關領導及有關部門。

中共迎荷市計劃委員會黨組

(加蓋印章)

一九八九年八月三十日

——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加汐家手中掐著煙卷,兩臂交叉,自鳴得意地圍繞著沙發椅走了一圈,然後猙獰地大聲喊道。他另一隻手拿著自己的傑作《處理意見》哈哈大笑。在多次斟酌沒有發現破綻後,加汐家恭恭敬敬去向布、查獻花。一副“立功贖罪”的哈巴狗嘴臉。

查信品放下加打來的“表功”電話,查打心眼裏感激加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仍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超水平發揮,為自己的宏偉仕途鋪就和蕩平了險路。加肯賣力,查自然很高興。加竟得意忘形的當著查信品的麵,蹺起了二郎腿子。

加汐家立了頭功(因為別看查有一大批“小兄弟”,亂起哄和咋咋呼呼的還可以,一旦形成文字東西,他們一個都不傻,都會明哲保身、退避三舍的,以免給自己製造麻煩),深受布負浪和查信品的賞識,被歡宴送往北京去學習德語、繼而出國。前景和仕途一派輝煌。這些都是埃召雲和馬罪人所永遠無法給他的。但不爭氣的加汐家卻因為愚笨,幾次培訓後的出國考試總不及格,後來又是布和查挽救了他,使加終於圓了出國夢。

加汐家出國心切,他絲毫沒有因自己的違法亂紀而愧疚、老實和歇腳,相反,為報答查的莫逆之交,加不惜花樣迭出、顛倒黑白地來為查、布鞍前馬後地效勞。

加汐家春風得意,踐踏了“實事求是”的組織原則,坑害了埃召雲,筆殺了馬罪人,立了奇功。就這樣,在布和查的陣陣褒揚聲中加汐家堂而皇之地走了。他走得雖然心猿意馬,但仍裝作一副風光凜凜,仿佛是在戰場上立了大功的英雄在瀟灑地凱旋形象。

臨走前,加汐家狂妄地對人事處的同事張言道,“讓埃召雲和馬罪人去告吧,看看市計委黨組厲害還是他倆厲害!”

他得意地笑著,別人是看不見他這種肮髒的笑臉的。他咬著牙,豎著眼,倒著眉暴躁地狂喊道。

迎荷市計委黨組的《通報》立刻發往市委、市府、市紀檢委、市監察局、市計委信息中心、市科委、市科技情報研究所(強行調馬去的單位和馬以前工作的單位)、市建築設計院和市某醫院(馬罪人的哥哥及母親的工作單位)等20多個部門。總之,發到了布負浪和查信品凡能想象應該得到和不應該得到的單位和部門,至於這些單位和部門與市計委有否業務關係,那就是另當別論了。

就這樣,布負浪還覺得不過癮,又把誹謗性惡毒的這份《通報》發到了馬罪人父親的工作單位——市委宣傳部,這才鬆了口氣,感覺好極了。

市計委黨組《通報》發足後,布負浪心頭上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心裏默默地想,“這下子對查信品夠意思了,對得起老查了吧?”布同時十分自信地認為,這一著一定會使查信品一夥充分滿意的!

布的眼睛左右轉動了幾下。他殺氣騰騰地自言自語道。他望著窗外,忽然覺得查信品十分可愛起來。忽然,他又改變了臉色翻著眼珠罵起加汐家來。他罵加光顧自己,不給他姓布的著想。罵完後,他停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又尋思著新的伎倆。

布負浪的自信和“胸中確有實權百萬”的氣魄也不無道理。

憑著他手中的權大氣粗,憑著他在市委、市府幹了30多年的各種上層及無處沒有的關係,憑著他那張“死人也能說活”的巧八哥嘴和那副給人“很實在”直觀好感的胖圓圓的麵孔、樸實的再也不能樸實的大大的眼睛,你馬罪人即便有三頭六臂告到哪兒他都不怕。他手中的“三節鞭”(人,材,物)稍微一舞,足可以令萬物生畏、鬼神喪膽!

“哼-!”

想到這裏,布負浪放下手中剝好了的柑橘,吐出核來吱了一聲。隨後,他粗著嗓門,擺著腦袋又亂嚷了一通。

馬罪人那顆敏感、脆弱的心,本早已無法承受布、查、加等滅絕人性的殘暴,卻又不甘心啞巴吃黃連、不忍於真相被混理長久地埋藏。於是,他用羸弱的肩膀扛起了內心最深處的苦難。他內心底處從未放棄過對人性的渴望和寄托,但當殘暴赤裸裸地展現在麵前時,他再也無法承受了。

馬罪人針對所謂處理意見下的《通報》上的胡言亂語,逐字、逐句以事實為依據予以有力的駁斥。譬如,《通報》上的關鍵字眼“私自撬用(即偷)”,馬罪人在駁斥材料上質問:布負浪讓馬編發《計劃信息快報》,一直發到幾裏遠的相關部門,這是辦私事?再說馬用破車子之前跟辦公室領導打了招呼、報了銷,辦公事進出停放在市政府大院裏,怎麼能和“私自撬用”沾邊呢?再如,《通報》中提到的馬罪人哥哥出來為了保住市計委“文明單位”的牌匾而出頭攬事,也是吉文衝、查信品造謠後給逼出來的“熊”辦法;退一萬步講,就算馬罪人“欺騙組織”,那麼,加汐家的行為怎麼解釋?查信品假冒“市長指示”、搞公報私仇、事實大白於天下後為何不做任何處理呢?等等。

開始,馬罪人申冤的語氣很低落,但每個字都清楚,含笑而有禮節。有時激動時,忍不住淚水欲滴。後來,他氣極了,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嗓門啞了。

馬罪人先後拿著這份《通報》找了市委副書記2次;找了市委組織部3次;找了市級機關黨委3次;找了市紀檢委信訪處3次;找了市監察局監察二處2次;找了市長公開電話辦公室1次;找了市政府辦公廳政保處1次;找了市府信訪處1次;找了市委信訪處1次;——

令人遺憾的是,諸多“執法”部門都被布負浪的權大氣粗和“黨組”這顆威力無比的鮮紅大印給震懾的五體投地,誰也沒有“時間”和鬥膽來正經八百地管管這件“小小老百姓”的雞皮狗蒜的“瑣事”。

每上訪一次,馬罪人的心都會驀地深沉一回。他的心微微地顫栗,仿佛渾身都在散發著寒氣。他上訪的狀子,並沒有那種滿眼的辛酸淚。字裏行間帶給執法部門的是麵對苦難的一種無奈和超越的力量,是對黨和政府充滿美好憧憬的動魄驚心,是對生命和最起碼的人類道德、人格尊嚴的摯愛和堅守,甚至體現出對人性的深入探究和對原則性的執著癡迷。

正當事態的發展不斷激化、複雜、劍拔弩張,朝著布的勢力一邊倒、上邊對此事互相“踢皮球”的時候,對官場上這套鬼把戲玩得熟透了的自鳴得意且對查信品掉以輕心的布負浪,壓根就不曾想到他對查的“以馬報怨”,竟然還會使查感到“不滿意”、“不知足”和“貪得無厭”。

布負浪更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現在的新盟友和手下人查信品胃口大得令人難以置信,更更沒有充分意識到查的最終目光和目標“不僅是項莊舞劍”、歹毒之心“意在沛公”。沛公就是布負浪。

查雖然已將加汐家牢牢抓在自己的手心裏,但又感實力不夠,有些力不從心,他感到心煩意亂,急於搜腸刮肚尋思詭計。他躺在沙發椅上抓頭搖腿,一副似笑又似哭的模樣。

查信品城府之深的可貴之處還在於,他不會像布那樣容易被勝利衝昏頭腦而得意忘形和忘乎所以。他既善於委曲求全,又擅長捕捉上級領導的心態,更敏銳於不放過任何一個對己有利的良機。查的專業告訴自己,隻有趁熱才能打出好鐵來。查也深諳怎樣痛打和巧打“落水狗”和“借刀殺人”的秘訣。

毀謗,源於掩藏在黑暗中一顆苟且卑下的賊心賊膽。因為自己無才,所以貶損別人的才華;因為自己無德,所以嫉恨別人的崇高。

法律能約束人的行為,但卻無法造就人的道德。有道德素質的人在沒有法律約束的環境下仍能自檢自律。無道德修養的人即便有法律的隨時約束也仍會犯罪。這就是人的本性。可見,道德的作用是無人監督時的“自控”,法律是在有人監督時的“他控”。前者主動,後者被動。所以說,用道德約束一個人比用法律約束一個人要可靠得多,成功得多。從某種角度上看,法律更多的是在道德失範的人那裏最起作用,最能顯現出威力。

老奸巨滑的查信品是不受任何約束的,他又在構思和盤算著蓄謀良久的下一步更絕妙的“棋術”了。這一回,查要打布一個“人仰馬翻”抑或“措手不及”。

一天,查信品忽然“心血來潮”,特意派人把馬罪人從醫院叫出來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查的悶葫蘆裏又在賣什麼迷魂藥呢?既然有請,咱就必到。

一進門,查正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前海灣上的美景。

臨窗俯瞰,眼下是湛藍色的海水,上麵遊蕩著星星點點的船隻。棧橋和小迎荷好象伸向大海的一條巨龍、宛如漂浮在水上的一艘巨輪。從岸上看去,似乎還在搖動。湛藍的海水,瓦藍的天空,翠綠的小島,三色合一,構成了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妙圖畫。

馬罪人的到來,將查信品的遐想從夢境中拉回。

談話一開始,查信品裝腔作勢拉開紀檢組長的架子,做賊心虛但又狐假虎威地一個勁矢口否認他曾在多次公開場合傳達過的“市長有指示,馬罪人這樣的人不能留在市計委機關工作”的流言蜚語,等等。

哦!鬧了半天老查想賴帳!想否認他一手炮製出的“假市長指示”的謠言!想賴掉他認為“與己不利”的屁話和所幹的缺德勾當!

多麼卑鄙無恥的惡棍和社會痞子!

馬罪人沒時間和精力跟查爭辯,跟一個政治流氓和道德無賴有什麼可計較的呢?他隻是十分冷靜地掏出筆記本:

X年月日,在市計委黨組會上怎樣傳達的“市長指示”。時間、地點、證人俱在。

X年月日,查先後4次親口向馬傳達的“市長指示”!

X年月日,查到市科技情報研究所傳達的“市長指示!”

X年月日,查去市科委要求退人時傳達的“市長指示!”

X年月日,查先後幾次找當初要馬回科教處工作的巴倍衛處長談話,傳達的“市長指示”!

X年月日,查向市計委下屬單位即信息中心的歐軍卓主任和在市計委黨小組會上傳達的“市長指示!”

等等,等等。可謂不勝枚舉。

查的翻臉不認這壺酒錢的赤裸裸的厚顏無恥的嘴臉著實令人吃驚和咋舌。

天哪,光馬罪人手頭掌握的第一手材料就多達十幾份。馬邊數落,邊將筆錄亮給查看。

查認真核對了一番,看來想賴帳是不可能的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說穿了,隻不過是人世間原本難以兌現的一種空洞虛擬的信條而已。它之所以能長久被人信奉,不過是用來表明人們的一種善良的願望和精神皈依。

無端受迫害、受淩辱的馬罪人盡管心中燃燒著一團憤怒的烈火,但他還是有理、有利、有節的反擊著。不卑不亢,不慍不火。

查信品惱羞成怒,立刻撕下笑麵虎的外表,把臉一翻,“我說的市長指示,就是假的你又能怎樣?我就是這樣說的,你沒有現場錄音錄象,你就沒有真憑實據!你去告吧,告到市委組織部我也不怕!我說了我負責!看你有何招!”

查每次耍無賴、胡謅亂扯時,總是一副流氓自傲相。他坐不住了,站起來在屋裏踱了幾步,回頭激動而暴躁地朝馬狂喊著。

查信品內芮色厲那副瘦驢不倒硬架的派頭不知底細的人著實會被唬得一個愣一個愣的。

“你這個人道德品質太惡劣了,共產黨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如果黨員幹部都像你這樣,這個國家早就完蛋了。幸運的是,幸好像你這樣的敗類不多,極少。像你這麼無賴的人真不多見!你的德行怎麼與你的身份那麼水火不容?”

馬罪人毫不氣餒,衝著查信品厲聲責問。他比誰都知道,自己微不足道和可憐兮兮的絕望呐喊從中也流露出悲淒的無奈。

查信品陰沉著臉,拖著兩腿,垂頭喪氣,遲緩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儀態。他拖著肥胖的臃腫的身軀,兩片薄嘴唇半張著,最近走起路來顯得有些左右搖晃。盡管他的頭發已經略白,但依然眨巴著充滿殺機的眼睛。

“嗨-,小馬,你怎麼還在生我的氣?!真是燒香引來鬼莫名其妙啊!來,有話咱們慢慢說,好商量!你幹嗎把火都泄到我頭上?這簡直是場誤會,大誤會,天大的誤會哇!說實話,我是愛護幹部特別是部下的,尤其是有文化的青年幹部!咱倆過去素不相識。這麼說吧,叫做前世無仇,後世無冤!”

查信品為表示自己也是“昧著良心”幹工作的“受製者”抑或“跑龍套人物”,謙尊地佝僂著腰,但肥胖的身材仍遮攔不住他那挺起的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