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將話題引向“正軌”和達到叫馬來的目的,查信品恬不知恥地自我委屈地表白起來。他的自感懷才不遇使人感到,他在說到自己的過去時既興奮又留戀,歎息既往不再回頭。流水無情,落花已去啊。
“你的工作關係轉走,不是我姓查的決定,而是黨組書記布負浪一手操辦的!人事大權握在一把手手心裏,這你還不知道?我這個人隻是個擺設、牌位!隻是個算盤珠,人家怎麼撥弄咱就怎麼動。你的事與我毫無關係。你想想,小馬,你還年輕,我這麼把年紀還能幹幾天?我吃飽了撐的平白無辜得罪你、賺你個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又有什麼意思呢?!說白了,我隻是個執行指令的機器人,任人擺布,上邊叫咱怎麼幹咱就怎麼幹!一點自主權都沒有!你有意見隻管去找黨組書記布負浪,你的一切我基本上沒插手、沒過問、沒任何關係!”
善於耍兩麵派的查信品兩手擺動,滿臉通紅,失望而自憐地表白自己。他慢慢解釋著,表情淡漠,說話支支吾吾。最後他又抬高嗓門補充了幾個“沒”字,仍舊一字一眼,說得慢吞吞的。
兩麵三刀的查信品用“三沒”將其罪孽抖擻得一幹二淨。查一看馬的火被激怒起來,馬上將“以攻為守”轉成“以守為攻”,換了副麵孔,皮笑肉不笑地黑著良心和人格說了些不貼鋪襯的話,放了些沒味的屁!
後來,隻是在查多次念叨“隻管去找黨組書記布負浪”這句一語雙關的話時,才引起馬罪人的注意。
“找布負浪?你說得倒是容易!到哪找他?!自從他出院上班以來,我到他的辦公室來過五、六次,到他家去過好幾趟,連布的影子都看不到。他白天不著班,晚上不著家,我找他確實是太困難了。那麼,你倒是整天呆在辦公室裏,你見到布幾次?”!
馬罪人沒好氣地盯著反問查信品。豈知,查正等著這句問語來巧中自己的下懷哩!
“你可以直接去海軍療養院療養四科去找嘛!怎麼你不知道?!不過,小馬,咱們可是有言在先,立下君子協定,任何時候不能對任何人說是我告訴你的!”
馬罪人被查信品故弄玄虛的神態和一驚一詐的套話給弄得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查的聲音很輕,生怕別人聽了去。邊說還故意走到門口突然開開門,看看是否隔門有耳。他邊往回走,邊瞪大眼睛,邊搖著不可思議的腦袋。最後,他還神秘兮兮地衝著馬特意叮囑了一句。
查信品一邊裝模做樣地玩弄著手中的茶杯蓋子,一邊故作漫不經心狀望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窗外,一望無際的藍色海麵上,白色的遊艇在自由遊弋,層層波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的礁石。一隻隻海鷗忽地來了個內裏翻身映日,白羽襯青天。岸上的草坪上,是年輕的遊客在悠閑地嬉鬧。
查微笑著,舉杯喝了一口茶。他一邊裝出一副苦相在怨天尤人,一邊想用一些套話來打動和誘惑馬罪人上鉤。
這時的查,心中委實也捏了一把汗。自己的撒謊把戲若再被人戳穿,自己會更沒有好日子過的。他偷眼望望馬罪人,心裏直打鼓。
“什麼?去哪找布?難道布主任經常去那裏開會?我怎麼不知道那個地方?!真的,到市郊的海療四科去找誰來著?”
馬罪人像傻子般癡問著。問時,他噘著嘴,緊縮著眉光。
告狀無門的馬罪人在內心裏對查的話仍心存疑竇,因為查平時撒謊撒慣了,“一個屁十個謊”,十句話有九句半不沾邊,這在全委都是出了名的。但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能得到神出鬼沒的布負浪的信息是難能可貴的。馬在神態上裝做一副十分欽佩查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神通廣大,於是就非常動真的盯著查信品問。
馬罪人急切的心情早被查洞悉的晶瑩剔透。
“找-誰-來-?唉,你看我這個不中用的記性!就在嘴邊的話剛才還念叨哩,怎麼一瞬間竟忘得精光?!別急,讓我再好好想想!”
查信品煞有介事地摸著鋥明瓦亮的大禿頭說。他欲言又止,故作為難樣,聲音幾乎顫抖起來。他故意說開了頭,又假裝忘了尾,兩隻朝天金魚眼滾來滾去,然後直勾勾地死盯著窗外遠處的碧海藍天和霧靄中時隱時現的漁島,故作一副苦思冥想、拚命搜刮記憶的碎片的痛苦狀。
“對了,我總算想起來了!去找一個名叫朱莉婭的人!隻要到海軍療養院稍一打聽,可以說是路人皆知。隻要找到朱,保管能找到布主任!對,沒錯,我記得很清楚,印象特別深!”
說到這,查湊近馬低聲咧嘴抬眉道。說著,他抬高頭,看著對方,翹著下巴,拉寬著嘴驚喜若狂。他邊說邊咧嘴冷笑,隨後下意識地喝了一口茶。盡管他在說話時左盼右顧,站起來,又坐下,顯得悵惘而神色不定,但他為他的目的即將達到還是難以自持地掩飾不住興奮的喜悅。查現在對馬的手腕是盡量拉攏、利用,但不放棄往死裏整!他現在很欣賞馬慢慢上鉤和激動以及追根問底的舉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嗬嗬地望著馬說。他對馬始終不理解他的話中話和雙關語倒也不生氣,表現出罕見的忍耐性。
為了表示自己的堅強記憶力,這位當影視演員可以說連鏡頭都不必去試拉來就上戲的狡詐人物、天生善於故弄玄虛的查信品忽然間找到了“靈感”,右手狠狠地拍了自己的大額頭一掌,隨後做了一個沙俄彼得大帝慣常使用的“肯定”手勢,一口斷言後,又用右拳興衝衝地往左掌裏狠命地一擊,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靈感”沒錯位,是經得起驚濤駭浪的考驗的。
不過,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是我泄露的天機!
查輕聲地叮囑馬罪人。說完,他淡然地笑了笑,聳聳肩,似乎顯得很不安。
“謝謝!必要時我不得不跑遠路到海療去找找布主任了。要不,我的問題猴年馬月才能解決?”
馬罪人向查信品這位紀檢組長和機關黨委書記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像當年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中的走投無路的受壓迫的吳清華被黨代表洪常青營救後指引了光明大道而深深地鞠了一大躬的感恩之情那樣,馬罪人的這一躬同樣也含有報答查“知遇”之恩和指點迷津的情愫。
查暗中向馬使眼色,並詼諧地向馬抿了抿嘴。他因興奮過度,卻打起嗬欠來了。
俗話說,沒有設防的情感是最容易被傷害、被愚弄的。
如果你是強者,無論精神上物質上都應當努力使自己活得好些。這樣,你才會擁有足夠的自信,別人也會重視你的自信,你的祝願和承諾才會令人珍惜。
然而,人生不同於戲劇,因為它無法提前進行導演和彩排。
不知為什麼,查的“推心置腹”反而使馬感到由衷地反感和警覺起來。查一反常態,一直陪著笑臉將馬送到門外下樓梯出口處才回。而且馬罪人的第六感覺意識到查一直在目送著他從視覺消失才扭身回屋。坐穩後,查想起了那半天工作半天在醫院裏“養病”的目空一切的布,忽然又感慨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喝水,想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從查信品那裏回到醫院,馬罪人躺在病床上一直在琢磨著怎樣去海軍療養院找這個朱莉婭(他當初一點也不曉得這裏麵戲中有戲,根本不知道朱是位女士,更不了解朱莉婭是個‘交際花’!),因為是年那個地腳屬於偏遠的市郊。再加上海軍療養院與地方又沒有什麼業務往來,一時半載難以接上茬。
怎麼去找布?他有小汽車,我有什麼?真令馬罪人犯愁了。
此時此刻,“踏破草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至理名言突然間顯靈了!看來,世界上有些事情往往就像上帝故意安排的那樣珠聯璧合!那麼水乳交融!
僥幸的困擾往往比失敗的打擊所帶來的慣性和摧殘更大,更可怕。由於人們對後者還能持有警戒意識,而對前者則易於喪失警惕,從而導致故步自封或畏葸不前。
在馬罪人住院的病房對門,正住著一名民政局的幹部、病友,名叫拉落興,40來歲。拉落興生性愛熱鬧,平時喜歡沒事串門玩玩,聊天侃大山,以此來打發最不值錢的時光。
馬罪人當時正值出版一部20萬字的譯著《工程師之路》,一切都與出版社談妥,但若想出書,一定得預先支付1萬元的售書保證金。對馬罪人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數額,他一直在為這筆款項犯愁。
閑聊中,馬從另一位女病友路易莎那裏知道,她跟拉落興較熟,她知道拉落興家人有好幾位在作生意,她暗示馬找拉落興幫幫忙,先給借墊上,賣書後還債,路易莎自告奮勇當保人。後來一接觸才知道,拉還開著家飯店,經濟上似乎挺寬裕。
囊中羞澀的馬罪人趕緊找到不太熟悉的拉落興,講明了借點錢暫用一下的意圖。
萬萬沒有想到,還沒等馬將具體情節說完,拉落興就接過話茬詭秘而又惡作劇般地眉飛色舞道,“你不是市計委的人嗎?這簡直太好辦了!找你家的布老板(指布負浪主任)去要,保險能要準!布在海軍療養院養了個小老婆!她叫朱莉婭!堵他一下被窩,掖他一把,到時就不怕沒有錢花!”
拉落興口若懸河,扯到興頭上,索性站起來做著點鈔票的手勢。他談起這個朱來,神情很興奮,好象有著永遠侃不完的名人佚事。他手中叼著煙卷,走來走去,東歪西晃地、聲情並茂地演講著。講到“最最神秘”處,他還咬著馬罪人的耳朵笑得合不攏嘴。
接著,馬罪人又從拉落興的談話中知道,拉落興就住在海療四科職工宿舍,拉的愛人聖瑪麗就在海療四科工作,海軍文職人員,是名護士!
後來,喜歡熱鬧的拉落興一有空就來到馬的病房,攀談話題自然仍沒有逃出布與朱的趣聞醜事。拉落興手中端著一隻大茶缸子,一談起“布與朱”來便情致盎然,不僅以自己的“消息靈通”而自鳴得意,而且更為自己的“消息確鑿”引以為豪。
天公作美,這下子可找準了!拉落興不僅知道乘幾路車去海療四科,而且對四科馬要找的人更是了如指掌。
“有人讓我到海療四科去找一個姓朱的病號,你認識不?!”
馬罪人試探性地睜大眼睛問。
“姓朱的?是不是叫朱莉婭?說了半天,我說的布養了個小老婆就是她啊!你怎麼不早問?!她是不是位30多歲仍找不著對象的朱莉婭?老大嫚?機繡花邊總廠的一名廠醫?呸-,什麼廠醫,是以工代幹的工人!我剛才說的你們家布老板偷養了個小老婆,就是朱莉婭啊!你找她幹什麼?怎麼,你倆?”
喜歡熱鬧、尋找窮開心的拉落興馬上熄掉手頭的煙蒂,一個鯉魚挺身從黑皮沙發上跳將起來,眨著好奇而又詭譎的大眼,放低聲調追問馬罪人,好象從中窺見到什麼新大陸。那神態,似乎馬與朱也有什麼曖昧幹係。
拉落興此起彼伏地詢問著。問來問去,他先是默不作聲,後來急了虛張聲勢地大聲叫嚷起來。盡管他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但卻追問的十分認真。
“你可能給弄錯了,老拉!我找的這位姓朱的可能不是你說的那位與我們市計委布負浪主任關係很熟的姓朱的!或許你給張冠李戴了!或許並不是你所說的那位什麼機繡花邊總廠的女工!”
他也站了起來,麵對他說。馬罪人起初還真以為拉落興給“錯點了鴛鴦譜”,陰差陽錯了呢!再加上馬比較單純,受黨的教育多年,絕對不相信布負浪這樣級別和冠冕堂皇的領導幹部會幹這種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所以趕緊截住拉落興的話茬。
馬罪人的臉色因為冷靜而沉了下來,微笑在臉上一點一點地消失,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不慌不忙地用眼角瞄著拉落興。盡管他也被這條消息給吸引住了,給吸引的一驚一詐的。
“沒錯,一點都沒錯!我愛人就是朱莉婭的專門醫療護士!這回你相信了吧?!朱莉婭父母雙亡(母親才去世不久),朱的父親以前是染料廠布負浪的師傅。近30年來,布負浪官運亨通,聽說天生一副能說會道的好嘴。他先是在團市委幹了多年,後又在市經委幹了13年主任。去年搖身一變又去幹你們計劃委員會主任了!誰有這麼有出息的徒弟不感到光彩和展揚?小朱父親十多年前臨去世時,特意囑咐布負浪代他今後多多關照他這個體弱多病、他最心疼和最放心不下的最小的女兒朱莉婭。哈哈,布確實沒有辜負師傅的厚望,就是這樣如此‘關照’了十年!”
拉落興一聽馬的反問,更急了,嗓門抬得更高了。
他拉著洋洋得意的大嘴,興致盎然地繼續侃下去。說到這,他喝了一口茶,稍稍停下喘了口氣,又振振有辭地繼續下去。話頭一轉,他又裝作謙虛的樣子和口吻來表白自己的消息決非“空穴來風”。他埋怨地拉長了語氣,生氣馬罪人在聽故事的“精彩片段”時精力不集中,故意打岔。現在更是不跟著他的思路和談鋒走,不知又想入非非到哪塊“紅薯”地裏去了。他其實並不是在真生氣,他是在極力表白自己故事的真實性。後來,他的故事講得很慢,聲音又細又低,麵孔極力鎮靜,兩手交叉在腹前。
“我愛人與朱莉婭很熟,天天泡在一起聊天,無話不說!我住在海療宿舍,沒事也常去陪我愛人上夜班,所以跟小朱也混得很熟!通過朱莉婭找布負浪管保一找一個準!布負浪與朱莉婭的關係絕對不一般!其實布負浪我早就認識。以前曾在‘五七幹校’一塊呆過,隻是他這些年來官做大了,不認識咱了。可我認識他!布的小轎車我也認識。布經常來朱這裏午休,過夜!我一點也不胡謅亂扯!因為我愛人晚上值班時就碰到過布好多次!朱莉婭完全是布負浪私養的一個小老婆!有什麼難辦的事,隻要到海療四科218房間去找布,什麼事都能辦得成!你想想,朱莉婭包住的單人房間裏就一張床,布負浪整天來待到深夜幹什麼?沒有鬼才怪呢!四科的護士們哪個不知道朱莉婭軋夥了個老頭布負浪?光我就碰上了布好多次!”
拉落興就著煙勁滔滔不絕地講得有聲有色,有板有眼。
“你要有什麼難事想堵布負浪也好辦,等哪一天我愛人值班再看到布來時,設法堵一次被窩!”
拉落興雖然並不知道馬罪人是因為受布的迫害致病住院的實情,但內心恐怕也猜著了幾分。於是,十分仗義地建議道。他關心著馬,又是同院病友,對於馬的命運,他大膽地提出內心的願望。
聽到拉的建議,馬緊鎖愁眉,很不安地搖了搖頭。他不知是否應該去,沒敢直麵回答。思量了片刻,他才放心地點了點頭,長籲了一口粗氣。
拉落興聽了馬罪人的歎息,感到匪夷所思。他不理解,自己自告奮勇幫打抱不平、幫人出氣的事,怎麼當事者還唯唯諾諾。但很快拉便調整了情緒。他的興致依然很高漲,也可以說是有點忘乎所以,竟在馬罪人麵前大包大攬起來。他的四方型臉上那較寬厚的嘴唇露出了煙熏火燎的門牙,大大的雙眼被緊蹙著的眉頭壓縮著。他依然像渠道缺了口似的說個不停。
“不必那樣,咱是國家幹部,這樣幹太掉架和太失身份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老拉,你說的不是望風撲影胡謅出來的吧?!”
馬罪人再次三分玩笑七分認真地問拉落興。他滿臉微紅地詢問,心中隻是撲通地跳著。不知拉落興的下文如何。但他覺得和知己病友聊聊,可以獲得一些安慰。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馬罪人心裏明白:學會在令人沮喪的境遇中尋找積極有利因素,既是一種心態,也是一種解脫,更是一種自信。他端著茶杯待往嘴邊送時,神秘地問著。怕拉沒聽見,他問後又回頭瞥了一眼。
“開什麼玩笑?這麼大的官誰敢輕易開玩笑?!你想想小馬!我也不屬於布老板直接領導,我和布也無仇無怨,隻不過看不慣這群敗類胡作非為罷了。如果沒有那些事,我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跟你們一個單位的人、又是上下級關係的人有鼻子有眼地胡扯些這個幹什麼?!這些都是真的!布和朱的關係前前後後斷斷續續差不多已有10年了!在海療四科誰不知道?!不信,等我愛人哪天值夜班,你不好意思去堵,咱們就打開值班室的傳呼裝置,聽一下他們在說些什麼!”
拉落興有些怒發衝冠的樣子,不耐煩地解釋、紅著臉據理力爭道。說完,他拍了拍馬的肩膀,親熱地建議。他的暗示十分幹練。他恨不能立即對蒼天或上帝發誓剛才所言所語的千真萬確。如果真有人讓他這麼做的話。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似乎忽然不想再說下去了。他開始索性寡言,暗中埋怨對方的敏感性和反抗性遠不如自己。對方也從他那受委屈的神態中感覺到他的話句句擲地有音。
“我不是不信,老拉!我是說辦事必須有理、有利、有節。沒有依據的話咱不說!沒有把握的事咱不做!你想想,布負浪是個簡單的人物嗎?即便你堵在屋裏、床上,人家雙方一瞬間都穿上褲衩子坐在床沿上,‘談工作’,‘談國家大事’,你又能奈何人家什麼?!”
雖然拉落興的回答使馬罪人感到句句夠味兒,但馬依然睜著兩眼客套而又不安地問。他插上一句時,睜大眼睛張著嘴。
馬罪人心平氣和地給拉落興解釋自己的看法,以求諒解。誰知,這位拉落興大哥肚子裏裝的布負浪與朱莉婭曖昧關係的笑話和故事太精彩紛呈了,他簡直是個故事大王。完全夠資格開個專場“故事晚會”。
拉落興發牢騷了。他不喜歡直麵回答馬提出的問題,討厭有人在他談興正濃的時候胡亂插嘴攪亂他的思維,更反感有人提出的一些令人掉士氣的問題。他在沙發椅上調了一下屁股仍在生氣,對馬的“不善解人意”咕嚕著,他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好象鴉片煙一樣,癮上來時實在難忍難耐,他要把剛才的氣衝出來。他隻顧按著自己的談興來,不聽馬罪人的提問和解釋,高興得幾乎站起來。端著茶杯滔滔不絕。
“你可以去問問朱莉婭,她憑著一位父母雙亡、無經濟來源的工廠女工,吃勞保多年,怎麼能住得起海療那麼昂貴的單人房間?朱莉婭的企業能給她每年掏這麼多的錢報銷嗎?這且不說,小朱在海療四科每天的生活費是15元,她還嫌夥食不好,要到療養五科高幹樓去就餐。這筆錢誰來給她付?再者,聽朱說,她的小家也收拾布置的很講究豪華。雖然她沒有多少錢,可是沾她大表哥布老板的光肯定孬不了!另外,平時朱莉婭的電話也特別多,人稱‘交際花’一點不假!”
拉落興不慍不火,又笑咧咧地得意地講下去,說完,他朝馬還做了個鬼臉莞爾一笑。要不,在病房裏閑著幹什麼呢?又沒有電視,隻有靠“侃大山”來打發時光。
馬罪人皺眉沉思著。他聽了拉的故事,又氣又笑,心中發懵,臉色浮著慘淡的微笑。他不時地看看窗外,又看看樂不可支的拉落興大哥。
窗外,不遠隔街居民樓裏有人在拉小提琴。悠揚委婉的樂曲似乎像從他那激昂奔騰的心儀中飄逸出來,彌漫了整個街區樓舍。太深情了,好久沒有聆聽到這麼沁人心脾的旋律!他動情地聽著,心裏合著節拍和旋律,他感到有無限的情愫深藏其間。馬罪人平時愛打開門窗聆聽這位身手不凡的小提琴高手的演奏。
這位小提琴演奏高手確實有著獨特的演奏風格。他的演奏明晰優美而又充滿激情。無論是古典音樂還是現代音樂,在他的弓指下都會得到淋漓盡致和美輪美奐的表現。病友們都嘖嘖稱道說,該小提琴手演奏時講究方法和抒情表達樂章的內涵,每個音符的處理都顯得節奏分明和音準得當。他特別講究手指揉顫琴弦時與弓法天衣無縫的銜接力度,由此悠揚出來的樂曲賦予聽眾的心靈是想象的翅膀,仿佛在聆聽一曲又一曲的美妙故事。每當一曲終結時,馬罪人仍沉浸在音樂帶來的快樂和藝術熏陶中,久久難以釋懷。
“還有,小馬!我再把這些日子朱莉婭在海療鬧的一場風波講給你聽聽,可有意思哩!”
拉落興突然打斷了馬的遐想。他又喋喋不休地嘮叨起來。
興致勃勃的拉落興話匣子一開就是一瀉千裏。盡管馬罪人聽上去有些乏味無聊,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當頭打斷人家的話興,著實顯得有些不太禮貌。
拉坐在馬的對麵,手叼香煙,又笑又不動,但確是似乎永遠講不完故事的感覺。他依然笑嘻嘻地說下去。拉麵對著馬,從茶幾上那堆淩亂的報紙堆裏找到打火機點燃了一支香煙,可隻顧說話,一會兒又滅了。
“前些日子,北京總參一個什麼研究所的50來歲的海軍大校來海療休假,不知怎麼跟朱莉婭混熟了。可是,人家大校已是結過婚、50而知天命且是妻室滿堂的人了,家住在北京”。
拉落興喝了一口茶。馬立刻為他點著了煙。拉點頭哈腰地把煙吸燃,橫眉倒豎,又聚精會神地一動不動地大侃起來。
“大校返京後,給小朱來了好幾封情感奔放的情書。從小朱口裏知道,大校很喜歡朱莉婭,並在信裏提出讓小朱做他的情婦。大校信中講,他在北京有一表姐,小朱到京後可以先住在她家,以便倆人幽會。從小朱的言談舉止中,不難看出迄今連個對象都找不上的朱莉婭也很喜歡大校!對了,嗨,真該死,有一重要情節差點給忘了!”
拉落興說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麼他或許認為是極其重要的小插曲,差點懊悔成終身遺憾!
他聲情並茂地、眉飛色舞地看著馬罪人又說。
“小朱平時好多次糾纏著我說,‘拉大哥,你認識人多,不給俺找個對象?!’並且給了我愛人一張她的‘標準照’。我說,你整天淨軋夥些老頭,都那麼權大氣粗,誰敢給你介紹?!”
說到這裏,拉落興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確實太令人開心一刻了。他抿著嘴,細長的眼睛笑起來很幽默動人。說到興奮點上,他兩手合攏,睜大眼睛,又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後,後,後來怎怎麼樣了?!”——
早已被冤案迫害得不知什麼是笑的馬罪人也笑得前合後仰、東倒西歪,笑不泣聲地結結巴巴地問,他用羨慕的眼光瞧著他。此一時彼一時,多少天沒遇到過的愉快和高興氣氛使馬罪人笑得合不攏嘴。
拉落興卻賣起關子來了。他說到這兒,故意咳嗽了一下,站起來又坐下。似乎很不高興馬罪人隻會提些尋根究底的問題而不會吹捧他幾句,對他動輒用教訓的口吻對老大哥說話的做法尤其反感。
“這幾天更熱鬧了。大校的愛人不知怎麼發現了他們的私情,從北京打長途電話找朱莉婭算帳,要追回大校為朱花的錢!朱莉婭與大校的老婆在電話裏互相對罵起來,十分難聽!攪得海軍療養院滿城風雨。後來,療養院要轟攆小朱,幸虧她的大表哥出麵奔波斡旋,才平息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