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埃召雲信心十足地對馬罪人說,“我認為自己考得肯定比肯彬政處長強得多。肯處長的卷麵在交卷時我瞟了一眼,塗改的挺亂!”
善良的人哇,此時此刻誰也不曾想到堂堂市計委人事處副處長加汐家是在逢場作戲,在玩弄倆人的情感,在耍“偷梁換柱”的鬼把戲!
加汐家嘴角上斜叼著埃召雲送的高級香煙,心理早已勾勒出如何使肯彬政處長名正言順地“考”過埃召雲的宏偉“藍圖”,並為自己按部就班地實施這一工程而暗自竊笑。
賊心不死的人,往往其靈魂也不是輕易能自滅。將華麗的外衣一件件剝落之後,醜陋的心靈和那寒素單薄的身影就會更顯得形影相吊了。
淳樸的人啊,不吃一塹不長一智。不耳濡目染,不親身經曆,你們能知道嗎?會相信嗎?
倆人交上考卷走後,加汐家並沒有按黨組決定即馬上封卷、寄卷、不閱卷。稍息片刻,加確信屋裏隻有他自己後,他穩定了一下情緒,信手拆開肯和埃的考卷。當他打上眼一看肯的卷麵明顯不如埃的“利索幹淨”時,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出自己所料”言中了。他取出預先找專家人物早已答好的那份標準答案的複印卷仔細核對起來。加汐家雖然26個英文字母都寫識不利索,但他憑著卷麵上簡單的對號入座,敏銳地嗅到肯彬政處長考得不理想。一句話,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肯彬政處長在這場考試中肯定要名落孫山了。
“不,這萬萬是不可能的!不能這樣便宜了埃召雲!他憑什麼出國?!不——!”
加汐家“呼”地站了起來。他扶了扶由於激動而險些滑落下來的鏡腿,重新固定好又仔細看了一遍,忿忿地喊道。他歇斯底裏過後,回到座位上坐下,又站起來;起來,又坐下,怒氣猶存。他狠命地吸煙,兩眼望著窗外天空。
天空的雲朵有白有藍,時聚時散。
他將煙蒂在腳下踩息,又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他又重新點燃一支香煙,回到辦公桌旁。
瞅著埃召雲規整的答卷以及與加汐家手中的標準答案出入並不太大的成績,加嘴裏喃喃著,差一點就沒喊出來“埃召雲憑什麼考得比肯彬政好?不,不!”
他獰笑著,心中念了一聲,“強中自有強中手!”他順手點燃香煙,坐在沙發上詛咒。
加汐家最後心一橫,硬是在那份專門找專家答的考卷上簽上了肯彬政處長的名字,來了個狸貓換太子。隨後,加又以大無畏的氣魄勇敢地將肯的原始答卷銷毀了。
動作之瀟灑利落,當時隻有加知、天知、鬼知。
稍後,為了穩定不安的心緒,加汐家坐在太師椅上,緊蹙著眉,手裏拿著茶杯,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桌麵上的環境。當確實認定“萬無一失”和“沒露點滴蛛絲馬跡”後,才詭秘地鎖門走了。
他對自己設下的陰謀胸有成竹且沾沾竊喜。
考完3天後,加汐家副處長才打發手下人將考卷寄給北京國家計委培訓中心。鬼使神差,埃召雲恰恰又在郵局門口碰上了發信件的人。後來從該人口裏知道發的是什麼信函。
“嚴肅認真”的“考試”終於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完全符合“神不知鬼不覺”的標準。
肯彬政處長心裏有數,所以也就沒抱多大的期望。更談不上什麼“期盼”。
埃召雲畢竟年輕氣盛,出國心情迫切自然可以理解。他對這次的考試成績心中自然是有相當的成功把握的。用當時埃召雲自己的話說,“估計考個七、八十分沒問題!”
年輕人心裏充溢著那種出國前人人都會流露出來的無法掩飾的喜悅和輕鬆。埃召雲處於風華正茂時期。皮膚黃黑,營養一般,個頭不高,兩眼圓大而靈活,鷹鉤鼻子,平頭,態度傲然,像個學者。人逢喜事精神爽。埃召雲洋洋得意自然在情理之中。
“你埃召雲別高興得太早!你考得再好,能好過我那張找專家答了好幾天的、填有肯彬政大名、已寄往北京的勝卷嗎?”
毋庸置疑,這些人物中心情最為興奮的應數加副處長了。他叼著煙卷,兩隻小眼睛笑成了一條縫,臉上的橫肉擠在一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法術,看來任何朝代都能顯靈哇!
加的粗暴口吻令人吃驚。他繃著一張蠟黃的幹癟臉,粗魯地似乎心裏很嫉妒埃召雲。唉,埃為什麼偏偏考得這麼好呢?加恨他不爭氣、不成鋼,辜負了自己的規劃和原始期望。
為了使假戲演得滴水不露和無懈可擊,為了不露絲毫破綻和半點蛛絲馬跡,為了不使市計委輿論和埃召雲本人對考試成績感到太出乎意外和不可思議,加汐家可謂又動了不少腦筋。
加汐家趁國家計委批卷成績沒下來之前,故意在計委人前多次放風,“這次出國考試,肯彬政的成績發揮得出乎意料地好。我看其水平並不亞於埃召雲”。意思是讓埃召雲和群眾都有個心理和思想準備。
雖然隻是兩三句“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閑言碎語,聽起來抑揚頓挫、似笑非笑,再加上加汐家的表情也很古怪話裏有話,故使得埃召雲一時霧裏雲裏,撲朔迷離起來。他雖然覺得加汐家的表現有些矯揉造作,但他的假假真真確實弄得埃召雲對這一騙術也深信不疑。埃召雲甚至不止一次滿懷遺憾地對周圍人講,“沒想到肯彬政處長這麼厲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哇!”
然而,心計再多的人也難免千慮一失。
人們應該相信,在官場上,不管是否有真理和是非存在,是否有正義可言,它們的共同特征是往往隻會在矛盾中顯現,而不可能在平靜的表麵中以理念、更不可能以法律條文表述的形式存在。這一形式不是屬於神,因為它像是沒有悟性的飄渺物;也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因為它是一種人性道德之模棱兩可地彰顯;同時,它更不具備金口玉牙的威懾力,因為他使人覺得色厲內荏而學會巧妙回避。它與事物發展的必然和偶然相貼近,因為它暫時顯現不出其間有什麼天然的因果關係;而它又與天道神意一脈相承,因為它暗示著天地人合一的水乳交融。
任何人都沒有料到,事隔半月,國家計委培訓中心來了長途電話。主要精神是:迎荷市計委肯彬政的那份答卷上邊懷疑並斷定有假!因為目前全國計劃部門幹部統考的研究生水平最高也沒有超過90分的,而肯彬政怎麼會考得比參加統考的英語研究生水平還高——97分、差點滿分呢?埃召雲考了個70多分,跟自己估計的差不多。
移花接木和弄虛作假的鬼把戲就這樣一不小心給弄敗露了。
北京方麵認為迎荷市計委的考試有假,要求肯特森和埃召雲雙雙赴北京國家計委培訓中心重新組織考試。是騾子是馬現場騮騮。
盡管加汐家自認為幹得勾當神不知鬼不覺,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但禍心終於露出了馬腳。
他最先接到了北京的長途電話,並盡了最大程度的“高度保密”,隻是私下裏向布負浪主任不得不做了避重就虛的傳達、彙報。
可是,一直對出國機遇虎視眈眈的埃召雲知道點風聲以後,硬是通過自己在國家計委給最上層領導當秘書的一位同學關係,將分數真相摸清摸透了。
醜聞一暴光,全委上下一片嘩然。眾口責罵加汐家做事卑鄙、無恥、道德敗壞至極。
老於世故的加汐家坐立不安起來。他飄飄不知所然。兩眼發愣冥想著。
他感到自慚形穢。自己在市計委剛剛初展宏圖,隻辦了這麼一件事卻偷雞不成反抓了一手屎,盡費心神不討好。盡管這件窩囊事辦起來不象平時訓人那樣不費吹灰之力,但換來的回報卻是得不償失,弄不好會由此而身敗名裂。
自然,血性方剛、將個人的事向來看得高於一切的埃召雲是不會輕易甘心蒙受如此奇恥大辱的。
照理說,布負浪主任應該公正處理此事。起碼來個順水推舟,放肯彬政和埃召雲二人去京考試,誰考上了誰出國。這樣一舉三得:不得罪埃召雲;開脫了加汐家;緩和了上級和下級的不滿和義憤。
可是,在當時的市計委機關,什麼叫理?什麼叫“照理說?”理在為何人服務?確實是令人霧裏看花。大家都一頭霧水。
布負浪為了袒護自己的紅人加汐家,硬是以“迎荷市計委黨組”的名義行文,給國家計委專門發了封函件,內容是:肯彬政考上也出國,考不上也出國,這是市計委黨組的集體決定!誰也不能改變!考試成績不作為主要憑據,隻做參考。這也是迎荷市計委黨組全麵考慮後作出的決定。市計委黨組不同意倆人再赴京考試。如果國家計委不同意,我們就隻好取消這次出國名額,一個人也不派了!
布負浪主任這一與前述冠冕堂皇的有關這次出國的一係列“市計委黨組決定”大相徑庭的“新決定”,如同玩童手中的變形金剛,“變形”後也照樣顯靈,既解救了加汐家使加化險為夷,又給肯彬政莫名其妙地冠以“考試成績遠遠超過了埃召雲”的殊榮,名正言順地出國了!
信不信由你。
委內不明真相的人都認為“肯彬政真不簡單,竟然考過了埃召雲”走的。大家都對肯彬政處長刮目相看,對埃召雲碩士研究生產生了疑惑和費解。
埃召雲如同吞了一隻蒼蠅,自己不僅考過了肯彬政非但沒撈著出國,反而背上了個“考績不如肯彬政”的黑鍋,遭到全委人員的白眼冷視,內心深處和情感上大有“被強暴”了之感。
委裏許多不正常的情節浮現在埃召雲的腦際。他感到氣悶難忍,不安和複仇的思緒引起他發呆般品嚐起受“強暴”的苦澀來。
考慮到中央與地方的關係,無奈,國家計委培訓中心隻好違心地以大局為重,尊重地方計委黨組的“組織和集體意見”,不再複考,同意單報肯彬政出國。
埃召雲豈能就此咽下這口鳥氣?他三番五次找市計委主任布負浪評理。
埃召雲試圖以堅持正義與真相的恒久之不屈的鬥士形象來標榜自己,但個人利益和私心雜念的成分占的比重太多,讓明眼人一聽便知,他的抗爭實質上是在顯示物利誘惑麵前人性的掙紮和渴求。
“布主任,我可以不出這個國了!但有一點要求就是必須向全計委同誌公開實際考試的成績!加汐家憑什麼私自拆卷、提前複印卷、找人答標準卷?憑什麼給肯彬政換卷?他身為主考的人事處副處長,執法犯法,欺騙組織、坑騙同誌,為什麼不處分?市計委還有公道可言嗎?肯彬政工作資曆比我深、年齡比我大,業務水平比我高,出國機會不多了,黨組決定讓他出國我沒意見,我沒資格與肯攀比。但是,既然考試不算數,那為什麼考前又要宣布以考試成績為主呢?誰考上誰去豈不成了屁話?!當時隻管派肯彬政一人考試,一人出國就是了,我沒任何意見,何必再贅上個我做墊背的呢?這樣把,布主任,事到如今我隻要求實事求是地宣布一下真正的考試成績!其他我一概都不計較了。我可不能白高興了一頓,被加汐家坑了一通,最後沒出成國還賺了頂‘沒考過肯彬政’的綠帽子戴在頭上!”
埃召雲還不知道自己正在重蹈馬罪人的覆轍,正在犯著一個與馬罪人一樣的錯誤,那就是當時沒有充分認識到:他們就是憑著手中的特權,可以為所欲為!
“好了,埃召雲!也別為這麼點小事弄得大傷肝火!加汐家我已經批評他了!出國的事你也別再折騰了!這一年市計委也夠亂的了!這樣吧,如果你還能從國家計委再弄個名額來,來了咱們就內定下來讓你去,別人誰要也不給!我說就算了!”
布負浪與埃召雲私下裏達成了默契和諒解,倆人貌合神離,暫時講和。
布負浪主任與埃召雲就此事“私了”一幕,在當時除了埃召雲將實情透露給馬罪人外,別人知道的很少。埃走後,布的怨氣還沒有消。他在房間踱步,兩手握著放在腹前,大口大口地喝著茶水,他冷笑了幾聲,真想將節外生枝的埃召雲一口吞掉。布負浪習慣於耍兩麵手法。他對別人氣指頤使可以達到登峰造極,但又反過來會在自己的上司麵前痛哭流涕,為自己遮羞。
埃召雲當時總感到自己是在堅守著對真情與良知的信仰。這份堅守甚至使他感到內心光明磊落、澄澈透明,映襯出其他人已經迷離失所的魂靈。
然而,埃召雲又誤入歧途了。
1989年8月,神通廣大的埃召雲出乎任何人所料,竟然通過個人關係又從國家計委弄來了個出國名額。當然,國家計委不可能赤裸裸地點著“埃召雲”的名字戴帽直接下達,隻能暗示一下,否則就太“那個”了。但如果這種“暗示”被地方計委“難得糊塗”了的話,上邊也就愛莫能助了。問題恰恰正處在“糊塗”的深淵裏。
好家夥!這次的出國名額不僅極富吸引力,而且誘得人好刺眼!
帶工資到國家計委培訓中心培訓半年德語,隨後出國到聯邦德國進修深造1年!
埃召雲通過內線知道了這一出國名額後,自然喜出望外,滿指望這回是十拿九穩、充分兌現“私了”諾言的時候到了。
“論考試不怕!論名額誰爭來的,計委領導心裏特明白!論排隊,布主任有言在先!”
看來,人與人之間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恒的朋友,有的隻是永恒的利益——埃召雲樂不可支,英國人諺語中的這些名言可謂侃到了小埃的心坎裏去了。他口中噴吐著煙霧,似乎在暗示“出國”已不費吹灰之力。
埃召雲胸有成竹,翹首以待福從天降。
在另一角落裏,埃召雲做夢也沒有想到,連英文26個字母都識不齊全的剛坑害完同誌、屁股還沒擦利索、被布一手包庇下來瞞天過海的加汐家,早對這一出國名額垂涎三尺、另有主意了!因為從一開始,他對這個名額在大腦裏就充滿了非他莫屬的“超前意識”!利令智昏的加汐家,完全忘記了這個出國名額的前因後果,更忘記了自己餘毒未消的“前科”,一時紅了眼。
貪婪的目光被加汐家的金絲邊框的近視眼鏡聚光後透射出的眼神更加凶惡。
忽然間,他的臉色灰白了,因為他又想起了那樁令他威風掃地的不那麼愉快的“出國事件”,他破口罵了幾句。
加汐家先是背地裏將布負浪主任弄通了。這意味著一通百通。
緊接著,布負浪主任在市計委黨組會上以“加汐家不適宜幹人事處工作,給他個機會讓他出國深造一下,回國後幹業務副處長”為由,提出讓加出國的建議,並“一致”通過讓加汐家出國的黨組決定。
天哪,說白了,這豈不就是等於在鼓勵“腐敗有功”,獎勵道德敗壞分子嗎?
盡管當時黨組會上爭論激烈,有的副主任認為加汐家這樣的作風極不正派的人出國等於姑息養奸,不能一蹴而就。坑害同誌、欺騙組織的違紀行為沒有清算糊弄過去就算便宜他了,怎麼還能讓這樣的人再出國呢?應慎重考慮。
但,布認準了的事,一切非議都沒有用,早晚是“一致”通過了這一“集體決定”。
一場爭鬥失敗後,該“忍”的都忍了,該“讓”的都讓了。埃召雲橫下一條心,要為自己討回公道,要為自己伸張正義,要為自己狀告布負浪和加汐家。
滿腔屈火的埃召雲先是按“組織程序”找到了市計委紀檢組長查信品。埃滿以為查與加有矛盾、會借此為自己“出口氣”,查也“泄泄火”、騰出手來正經八百地收拾加汐家一頓呢!因為加也是布的紅人,不僅是布的大紅人,而且自加汐家來幹人事處副處長查就始終認為是布有意在向自己多年來統治的地盤塞進他的沙子。
多年來一直對埃召雲印象不錯的查信品並沒有像埃召雲所想象的那麼興奮和激動。查望著埃召雲,聽他把火發泄完,轉過身走回沙發旁坐下。
“你是說那個走紅的人吧?布主任的紅人吧?”查若有所指,而又不明指,隻是陰笑。
埃召雲對查不關痛癢的答話很不滿意,對查的表現也深感意外。他想,“莫非查與加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瓜葛?”埃召雲流露出一副厭惡的樣子,哭笑不得的悻悻而去。
埃召雲哪裏曉得查信品在這個問題上早就高屋建瓴、深謀宏略了:加汐家是布主任的紅人,平時主管著人事處生死大權。為了那樁破自行車案,布已將查的分管人事處的大權收回給了加汐家,他姓查的隻是名義上分管一下而已,加汐家安插進來實際上已將查架空!但查又敢怒不敢言,因為人事處的最高“統帥”是布負浪。天哪,真乃天不滅查哇!該是我老查走鴻運的季節了,這次又是老天助我啊!一是可以巧用加汐家先前坑害同誌、欺騙組織的錯誤,跟布串通起來趁機加深感情,和布一塊包庇加。這樣,既迎合了布的歡心,又不得罪加,但無形中卻掖了加一把,借機讓加汐家永遠記住查的大恩大德,關鍵時刻讓加俯首帖耳為自己效力;二是既然加汐家出國心切,這也正是將加趁機踢出市計委人事處、自己重新獨攬大權的千載難逢的良機;三是正好名正言順地利用重新回到母親懷抱的人事大權,一股腦收拾死苟延殘喘的馬罪人!看他往哪裏躲藏!
舍不得孩子,打不著狼。
涉淺灘者得魚蝦,赴深海者擒蛟龍。
查信品深諳此道。想到這裏,他眼光閃爍,得意地笑著繼續想下去。他坐在寫字桌旁邊的沙發椅上,兩手攀著膝蓋骨眨著眼回憶。最後,查神采飛揚的一陣大笑暫時收起了思想。
不消說,在有關出國的黨組會上,查信品又賣了個八麵玲瓏,以堅決與市計委黨政一把手保持高度一致的形象出現了:查堅決支持布負浪提出的讓加汐家出國深造的決定!自己堅決同意加汐家出國,完全符合政治條件!等等。在會上,查提高嗓門多次重複黨組決定絕對不能變的重要意義。他邊喊邊抬頭望著在座的其他人。他又戴上剛剛取下的老花鏡看了布一眼,又瞟了大家一圈。查的絕對忠誠又重現在大家麵前。意猶未盡的查信品邊強調邊笨重地移動著兩條大腿。
查眉飛色舞地說完給布點燃手中的香煙。
布正想費些口舌說服大家,但又怕眾口難調、義憤難平,正感為難,不想精靈一樣的查信品又替布解了圍,而且很合拍。他在高興之餘,特別感謝查的示意和解困,靜待一切恢複正常。
布負浪高興得幾乎站起來,眉開眼笑端著茶杯吸著煙,向查頻頻點頭。
讓我們再回過頭來把埃召雲與查信品的那次談話交代徹底。
心懷叵測的查信品,聽了埃召雲反映的全部實情後,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埃的背脊,湊上臉說,“小埃,我看這事就私了吧!你還年輕,要多為自己今後的前途想想,何況加汐家出國對我隻有好處沒有半點壞處。你想想,他一走,市計委人事處的工作我不是又可以一人說了算了麼?!我在市計委的處境,小埃,我自己不說人人也會看得出來的,隻是個擺設!”
查信品有意把話題岔開。他神秘兮兮地對埃召雲喃喃著。說著,他將手中抽了一半多的香煙丟在煙灰缸裏。
埃召雲順著查的手看去,煙灰缸裏每枝煙都剩了三分之一。他恍然大悟,查吸煙隻是為了擺擺架子。查用右手指指劃劃,左手按在胸前,一臉冷笑。查覺得埃召雲看問題和認識問題太感情用事,太簡單,沒有迎合自己的口味。
查站起來走了幾個來回。他已意識到埃召雲這個年輕人高傲,不易拉攏,隻能軟硬兼施,用巧妙的手腕使其就範。
短短幾句“心裏話”和“自白”,使查信品的德行和人性不打自招,不攻自破。查無意中給自己畫了一張自畫像。
對這樣一個政治流氓加無賴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一切不是等於在對牛彈琴嗎?
埃召雲期望落空,無言以對,隻好怏怏而去。
後來,埃召雲跟馬罪人將上麵情景一描述,馬罪人也感到查信品太直言不諱了。太令人啼笑皆非了。
再後來,查的上述“高見”,不知怎麼給傳了出來,一時間竟成了委內同誌嘲笑的話料。
再再後來,市級機關黨委領導不知從哪條渠道也聽說了查信品對埃召雲傾吐衷腸的“肺腑之言”,開始感到匪夷所思,但後來對此也隻能表示“萬分的遺憾!”
因為查信品給市計委留下的遺憾太多了,太可怕了,這點遺憾簡直不足掛齒。難怪有人在私下裏悄悄地說,“讓他毒吧,等他滾下台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吃了幾碗幹飯了!”“等他死的那一天,恐怕連去告別的人都沒有!”
查信品即將60周歲,不管別人信不信,馬罪人堅信自己一定會等到這一天,看到這一天的!
因為馬罪人畢竟才35歲。看誰能靠過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現在的信息時代,早已演繹成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了。
你的感覺如何?
光線漸暗,黃昏降臨。街上少了行客,多了情侶;少了喧囂,多了寂寞。
風停了,小雨卻依然飄灑著。在輝煌的路燈下,形形色色的人車,像流動著的風景畫,裝飾著大馬路。而多姿多彩的沿海大道,似乎正裝點著人們的幻夢。那夢,或許也如眼前的情景一樣,有幾分飄忽,也有幾分迷離。
恰在近日,埃召雲到醫院裏找到了病榻上的馬罪人,向馬傾訴了他在出國問題上受到的莫大屈辱以及前前後後,如同上述。
馬罪人聽後自然很對這位同病相憐的同事產生同情,但身陷囹圄又愛莫能助。再加上,埃召雲也是頗有名氣的“利己主義者”,凡事隻顧自己,不管他人,所以對埃召雲馬罪人隻能保持一定心理上的距離。因為事態的發展還不知會怎樣呢。
“你怎麼樣了?沒去上邊找找?世界上沒有送上門的救世主!”
埃召雲顯然想拉馬罪人加入自己的反抗聯盟,與他並肩戰鬥。他也覺察到,馬罪人現在無疑是自己最可靠的知己。他說完吐出一口煙氣,垂頭喪氣地問。
“找誰?誰惹得起權大氣粗的布負浪?!”
馬罪人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於是反問了一聲。
“我準備去告布負浪和加汐家,大不了我卷起鋪蓋卷去深圳幹!哪裏黃土不埋人?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埃召雲怒眼冒著火花,憤不可遏地說。
他將手使勁往下一擲,又很不情願地將掉在地上的半根煙卷拾起來。接著,他似乎想起了口渴,把濃濃的一大杯茶水喝去半杯。
“我看你也應該去告這群混世魔王!天底下難道就真的連半點可講理的地方也沒有了嗎?光呆在醫院裏躲著生悶氣有什麼用!窩囊廢!咱們倆人一塊告,兩隻拳頭出手總比一隻拳頭更有力量!”
埃召雲放下茶杯,頭枕在沙發椅靠上,直冒冷汗的臉色激憤地又青又白。他見馬罪人一直坐在床沿前發愣,便氣急敗壞地說。
說實話,埃召雲的初次打氣還並沒有給馬罪人鼓起多大的勇氣。因為馬罪人畢竟比埃召雲多吃了幾年幹飯,他這場官司和埃的還有點不一樣,有些事三言兩語說不清、道不明。馬深深知道,與權大氣粗、紅的發紫的地頭蛇布負浪打官司,那可得三思而後行,布的打擊報複心特強,而且從不心慈手軟,許多人都心知肚明,回避三舍,決不敢輕舉妄動。
“我再找布主任幾次試試,力爭和平解決問題!等一切和平努力都失敗後再說!”
馬罪人於是以老大哥的姿態,向埃召雲說了許多勸慰的話。他告訴埃,你最好把先前的考試事件隻是當作一場人生的教育課,一次社會實踐嚐試和演習。演習雖然失敗但也是財富。失敗乃成功之母,不能氣餒。
馬罪人當時對布還多少抱著點幻想,因為馬的處境完全是布暗示他點一下“丟彩電、冰箱”之醜聞後得罪了查信品等一夥而造成的。布比誰都清楚。布不應該抑或不至於那麼心狠手辣和翻臉不認這壺酒錢的吧?
想到這裏,馬罪人沒有立即考慮埃召雲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