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查的紅人,曆來謹慎小心。這些日子,經過看風使舵的演練,忽然變得一反常態或市儈起來。借助主子的權勢,越發盛氣淩人至極。或許,是查等的勢力太強大抑或布的立場來了個腦筋急轉彎,使加立馬警覺到自己也不應該一棵樹吊死、看不出死活眼!一根筋混日子!隻有不誤良機地去趨炎附勢和見風使舵,才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好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臉哇!
加汐家被布主任弄來市計委的時間不長,但他被公認為是官場上政治嗅覺特別敏感的人之一。果不其然。他馬上意識到,此舉由他來主刀,無疑是“上帝”賜與他“立奇功、建偉業”的難得契機。人生官運亨通的機會能碰上幾次呢?誰瞪不起死活眼,誰就是他媽的窩囊廢!
加汐家躊躇滿誌,以領導的口氣,貌似公正地又點了一把鬼火。
近幾天,他的精神特別振奮,思路也因“人逢喜事精神爽”而源源而來。他人在辦公室裏,眼睛眺望著窗外,仍舊躺在沙發上,興奮地忘記了喝茶,隻顧狠命地吸煙,也不知時針指到了何處。他不知不覺地換了無數次兩腿交叉的位置,嘴邊浮現出對馬罪人的蔑視。
加出麵打破堅冰,為查和布賣力斡旋、掃清“誤解”、握手言和,肯定會撈到無可估量的好處的。說得更直接些,拿馬罪人當個墊背的,這件事處理順利的話,既能在布負浪主任和查信品紀檢組長麵前討個大功大喜,又能為自己今後在市計委的仕途奠定下牢固的基礎,何樂而不為呢?更有甚者,吉文衝一夥人也會對他解除平常的耿耿於懷,抵消以往的成見。嘿!一箭多雕的買賣傻子才看不出來呢!
“哼,現在講什麼良心、原則、是非!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統統都是糊弄人的把戲!有奶就是娘,有權就是爹!”
原形畢露的加汐家在本質上就是信奉這條人生哲學的人,他甚至在跟身邊人閑聊時不止一次地這樣滑稽的表白。
“加處長,當時破車子跟辦公室喬安娜副主任打招呼時你也在現場,就算我有過失,但錯總該有個大小之分吧?何況我哥哥出來的動機是保住市計委精神文明單位的榮譽!就算做法上欠妥,但人有點錯總不能一悶棍子打死吧?!看人不是看一貫表現嗎?為什麼公家彩電、冰箱丟了沒人管?焚燒原始小金庫帳單沒人查?而我就為公錯用了輛破車子就非得受這不成文的變相處分不可?!”
馬罪人強壓屈火,十分坦誠地對加說。希望能博得半點同情和理解。
他站立著,潔白的眼球黑色的眸子,似乎早已看透了這一切。
“誰在現場?誰知道?我壓根就沒有聽說過!你少跟我‘葫蘆攪茄子、茄子攪葫蘆!’”加不放過半點供馬有理可占的機會,厲聲說。
加的兩眼冒出的凶光經金絲眼鏡上的厚厚鏡片一過濾放大,閃爍出來後顯得分外森人可怕。
加的兩眼直瞟著馬罪人,見他老實而又憨厚的神色,既討厭又可憐,兩手交臂說。他移動一下臀部,兩手玩弄著一串鑰匙,低頭帶理不理的樣子。他忽地昂起頭來看著馬,想製服他。他突然覺察到馬罪人也是很倔強的,不是那麼好對付。他變得沉默寡言,正考慮著下一步的招術。
“再認真考慮考慮,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加汐家毫無顧忌地說完,竟獨自大笑起來。他沒想到,這位馬罪人竟如此不善於拍馬屁。回頭他就轉移了話題。
最後,加甩出了一句令人回味無窮的話中話。
第二天,查信品就把“選派”來的新的市計委辦公室文字秘書安排到馬罪人的辦公位置上了。並正式宣布馬罪人這攤工作由新人來接替。
大勢之下,工作被剝奪了。查信品等的夙願終於以償了。這一下,你姓馬的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讓馬罪人俯首帖耳乖乖交接工作,簡直太可笑了!
查威逼馬交出辦公室和抽屜鑰匙,被馬頂了回去。
世界上難道真的沒有可以講清“是非”的地方了嗎?
每當聯想到自己受的迫害和委屈,一股怒氣就會衝天而起。
經過半年的折騰,馬罪人連氣帶窩囊,感到胸悶發慌,便住進了市人民醫院。
初步診斷:心動過速,早博雜音——
天哪,一切為了什麼?他搖搖頭。
馬罪人為自己患上這個可怕的疾病感到吃驚。他狠狠地瞟了大夫一眼,躺在病床上生氣。醫生走後,他起來走了幾步,又仰躺在沙發上,兩手擱在沙發的手靠上,顯得非常失意。
他蓬亂著頭發,臉色灰白陰沉。整天憂愁苦悶,心情奇壞,甚至感到人生在世究竟如何?他不是沒有學習過政治,也不是沒有讀過哲學,對於人生觀有過自己正確的認識。但他現在不能解答人生為什麼會如此渺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如此險惡?
馬罪人陷入苦思冥想的深淵裏。
他的身體逐漸衰弱,精神不支,加上最近受到查信品喪心病狂的迫害和刁難的折磨刺激,他終於患上了嚴重的心肌梗塞病,高血壓病。幸有醫護人員的及時醫療,才不至於惡化下去。
雖然馬罪人的工作崗位被無理、無情地剝奪了,雖然馬罪人被迫害住進了醫院,但查信品等仍歹心不死,因為馬罪人的人事、行政以及工資關係依然暫時留在機關的編製裏。
每想到這樁心事,每觸到這塊心病,查信品就吃不好、睡不著,非治人於死地他才能後快!他辦這種事決不會心慈手軟,更不會輕易半途而廢!他深謀“斬草除根”和“痛打落水狗”的韜略。
想著想著,查的八字眉又連成一線了。他內心裏很感激加,特別是加汐家對馬罪人采取的強硬措施。他對加的手腕是盡量拉攏,但決不放鬆警惕。他要借加重新取寵於布主任。
但是,“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東山再起的查信品將幾個小兄弟們再次糾集一起狂飲“初戰告捷”的慶功酒。觥籌交錯間,查與親信們推心置腹地密謀著。查不斷地給手下人打氣鼓勁。他的幾個親信惟恐自己今後不能官運亨通,青雲直上。幾個小醜心同此情,情同此欲,同病相憐,湊在一塊商量了一番,決定由吉文衝和物資處長克羅瓦出麵領銜下一輪“大合唱”。
以後事態的發展急轉直下進一步表明,查信品一夥不僅耍盡了流氓手腕繼續陷害病榻上的馬罪人,同時,他們更沒有去兌現布負浪主任所憧憬和渴望的那種極富浪漫情趣的所謂“穩定”和“服服貼貼”的和諧局麵。
那麼,在以下連台好戲中查信品一夥又是扮演著一群什麼樣的角色、又是怎樣沒有輕饒了搞“綏靖政策”的布負浪主任呢?
別著急,慢慢往下接著瞧。
真正的天意似乎是道貌岸然的一種玩世不恭的福音。它沒有明朗的內涵,隻有舒展的儀姿。憑借這點,人們可以從生活塵世的重荷中解脫出來。如同氫氣球那樣,它把人們沉重的負擔背到了九霄雲外。屆時,人們就會像飛鳥一樣自由地翱翔,用另一種心態俯瞰著人間錯亂紛雜迷宮抑或醜陋的嘴臉。
上帝基本上是公平的。雖然他老人家有時也犯些糊塗,但一般屬於公正人辦糊塗事,人們都會予以寬容和諒解,但有時上帝犯的錯誤卻匪夷所思。他有時在安排每個人的命運時卻令人唏噓、發人深省。
“布負浪主任因大吃大喝被中央監察部責令罰款、寫檢查,市紀檢委全市通報!”——這消息像颶風一樣立刻席卷小小的迎荷市。一時成為路人皆知、街頭巷尾的爆炸性新聞。
這也是馬罪人被剝奪工作權利、與市計委斷絕了一切音訊住院期間,1989年7月份傳出來的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
馬躺在病房裏養病,基本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但他的思緒仍舊相當敏銳,對查信品等的所作所為有著超前性的判斷力,因為他比誰都心知肚明,別看布在拚命巴結查,查等是不會感恩戴德、心慈手軟的。
春風得意的查信品又走了一著好棋,自然樂不可吱。
善於投機鑽營的查信品一方麵假惺惺地幫著布“認真”寫檢查,並且充分利用市計委紀檢組長的特殊身份,到中央監察部駐麗專員那裏去“說情”,幫布說話,上下圓滑、八麵玲瓏,買個“好人”。在委內查替布打抱不平,喊冤叫屈,幫布負浪熬過了難關。倆人的感情似乎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不僅舊仇一筆勾銷,而且成了患難與共的一對難兄難弟。
查善於體貼入微地關心上級領導的痛癢疾苦。他慢慢誘導和寬慰著布,就像一位慈祥的老大哥。順理成章,句詞親熱,微笑憨厚的麵孔使布的心中既消除了對查的警惕和疑慮,又放下了心理上的重負。看樣子,查並沒有真生他的氣和布一般見識。路遙知馬力,患難見知己。最關心體貼他姓布苦衷的隻有查信品。
布負浪主任對查信品善於化險為夷的表現極其感激涕零,情感上給查打了100分。布在重新往好的方麵認識查。
是年查與幾個親信一手導演的這台好戲,現在大家一起來品味仍是韻味無窮。
另一方麵,查又在布跟前造謠生非。說什麼是“馬罪人舉報的布大吃大喝!”等等。把贓莫名其妙地往馬罪人身上栽!
無巧不成書。這時迎荷日報社為配合當時反對大吃大喝的廉政建設,專門發表了一篇題為《從大吃大喝說起》的評論員文章。
查信品不肯放過任何機會,又在布主任跟前造謠生非說,“這是馬罪人的父親利用在市委宣傳部分管報社的權利和方便,撰文發表的旨在臭布的筆名文章”,雲雲。
大腦失控、暫時毫無加工分析能力的布負浪對查大放厥詞竟信以為真。他在醫院的病床上坐著,兩眼呆若木雞般地癡望著夜空。
這天夜晚,隻見大塊塊的烏雲翻滾著,一如浩淼的煙波,窮凶極惡地撲向皓月,似乎要把這夜空的可愛精靈一點點、一口口地撕碎吞噬。
經查信品一挑,連馬罪人住院養病兩個多月、布帶著人下縣以搞“調查研究”為由大吃大喝、馬根本沒去而且連曉得都不曉得——置這一最起碼的常識和客觀事實於不顧,失去理智的布負浪主任無形中不僅對馬罪人而且對他父親也無中生有地生起大恨特恨來。令人啼笑皆非。
布在醫院裏暴跳如雷,甚至破口大罵“馬罪人忘恩負義”。前呼後應。查發動他的小兄弟們也一塊亂叫嚷亂起哄。
生毒恨的自然後果必然是滋生更加可怕的報複心態。這時早已談不上生大恨、特恨和恨之入骨等皮毛辭令了。
由此可見,對於查信品這樣包藏禍心的卑鄙小人,怎麼小心提防也防不勝防。
後來馬罪人才知道,布負浪主任帶領一隊處長級別的幹部(其中有幾位是查的小兄弟)下縣大吃大喝時,連餐桌上端上來多少道菜、喝的什麼品牌的酒、一個縣吃喝多少次、一天多少桌、每桌價值多少錢以及縣領導都有哪些人參加作陪勸酒等等,都在布還沒放下筷子時,舉報長途電話就在北京中央監察部振響起來。總之,布的一舉一動甚至一言一行都被查信品的小兄弟們舉報的高度準確,其精度不亞於一顆同步衛星上的定位激光雷達嚴密的監蹤錄象,其寫真直接傳感到北京,可信度和清晰度極高。查暗地裏給小兄弟們出謀劃策,大大鼓足了大家與布對著幹的勁頭。布的倒黴,的確也生了效,大家在偷著哈哈大笑之際,信心也空前高漲起來。
布負浪主任下了幾天縣,舉報電話就在北京中央監察部響了幾天。更為可笑的是,聽說布還沒完成“吃喝計劃”人還在鄉下品嚐土特產,中央監察部的稽查大員就已坐鎮迎荷市監察局了!
布負浪主任立即“生病住院”。住院期間,正如前麵所述,布不斷得到最多安慰的、來醫院最勤的和來的次數最多和電話最忙的,是查信品本人和電話。查的無限同情,的確能像安神藥那樣使布鎮定一時,然而畢竟不能鎮定一世。
查一走或一旦沒有查的通風報信,布就會坐臥不安。查緊緊抓住千載難逢的“表現”機會,一日數次給布掛來“定心電話”。布接電話時極力裝著漫不經心的神態,卻是高興聽到與己相關的好消息。
在上級部門的嚴厲追查下,查和他的小夥計在一直用極其靈敏的嗅覺感觸事件隨時可能出現的新動向。盡管他們對自己一手策劃和導演的“大吃大喝事件”既喜出望外、又心驚膽寒,但為預防布負浪主任會醒過勁來冷不防殺個回馬槍等不祥之兆的重演,他們不敢掉以輕心。這期間他們不斷地進行密談和策劃新的陰謀。
每當神秘兮兮的查進門時,躺在病榻上的布一見查的臉色和關門的舉動,就知道肯定會有什麼風聲和動靜。此時此刻,布負浪主任會俯首帖耳、慌不擇神地等著查信品的開口。
查眼見正在逐步得到布的青睞和賞識,心花怒放,私欲滋生,逢人便說布的好話。讓外人知道他已與布擯棄前嫌,正在往“鐵哥們”的目標挺進。
整個過程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查信品唆使手下人的裏應外合,也叫做“正義行為”吧。可總指揮查信品為了煽起布的妒火將馬罪人徹底燒死即盡快踢出市計委,卻反過頭來賊喊捉賊把“舉報”的惡名一股腦栽贓到馬的頭上。神魂顛破的布更是聽風便是雨,在市計委全體大會上殺勁十足地揚言是“馬罪人幹的!”查的一夥小兄弟麼也跟著瞎嚷嚷。
真應了那句話:人倒了黴,喝涼水也塞牙!想到醫院躲躲凶神惡煞都撈不著清閑!
馬罪人雖然住進了醫院,但人事關係仍在市計委機關。查的心病不除,他會死不瞑目的。查始終憂心著的是,馬的關係隻要還在委裏、機關裏,馬的存在就意味著布和馬的勝利、查等的失敗。查信品的最終目標是,一定得借布之手將馬罪人徹底“殺死!”“殺死!”
查信品經常大搖大擺地突然在醫生陪同下闖進馬罪人的病房,目的是看馬在幹什麼。他沒事找事,不時假惺惺地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糾纏馬。每次都是將馬的病體糟蹋了一陣子後才悻悻離去。
馬罪人拖著沉重的病體和心情,送走“倍加關心”他的上級領導查,躺回到病床時往往感到像受過刑罰一樣難受。他每日鎖在病房裏來回走著。沉重的腳步帶走了寶貴的光陰,也加深了他內心的苦楚。
他眼裏含著淚水。
恰在這時,市計委內部又一幕精彩紛呈的“好戲”揭開了帷幕。
市計委內部又爆炸出另一起駭人聽聞的“加汐家以權謀私、弄虛作假、欺騙組織、坑害同誌”的大醜聞!火燒到布負浪主任的紅人、人事處副處長加汐家屁股上了!
受害人恰恰又是平時與馬罪人關係表麵還可以、市計委工業處研究生、與馬同時一起調入市計委機關的埃召雲。一位27歲的年輕人。
1989年5月,北京國家計委培訓中心組織全國各省市計委業務人員到波蘭學習半年,據說是履行中波互簽的互派培訓人員的官方協議。這樣,作為計劃單列的迎荷市,就分配給迎荷市計委一個出國名額。
接到國家計委通知後,市計委黨組研究決定,讓市計委調研處的肯彬政處長和市計委工業處的埃召雲參加兩個月後舉行的英語閉卷考試。
眾所周知,一個人要成功一項學業或一個事業,都必須開始要有一種走火入魔般的興趣,而且要始終堅貞不渝地堅守這個興趣,繼而要成為自己的生活習慣。丟掉了這個習慣和興趣,往往會覺得既底氣不足又空虛難耐,脫離這個習慣和興趣往往會感到無所適從,趨炎附勢。這樣,事業的成功便具備了自身的必然性和曲折性。
肯彬政,現任調研處處長,40多歲,計劃業務還可以,但英語基本上隻是略知一、二,談不上有基礎和水平。因為機關工作的業務性質給局限和束縛住了。
埃召雲,時齡27歲的單身未婚青年,沒有負擔。研究生畢業後分配在市計委工業處工作,出國學習深造的心情比較迫切,所以,埃召雲一直沒有丟棄英語尤其是聽說能力的日常溫習。市計委舉行的幾次外語摸底考試、測驗,埃召雲都還可以。
當時,市計委黨組還決定:肯彬政、埃召雲二人誰考得好,誰出國。公平、公開和公正競爭。國家計委寄來試卷後,不準提前拆卷、閱卷、複印。考完後,當場封卷寄給國家計委培訓中心幹訓處,市計委不再組織人閱卷、批卷,考試成績由國家計委批定,等候通知。
上述條例是市計委黨組作為組織紀律宣布的。
新的學習生涯的昭示和突然出現,給埃召雲平靜的生活畫上了一道彩虹,使他魂繞夢牽不能釋懷。
毫無疑問,埃召雲在這場二人考試競爭中占有極其明顯的優勢,可以說是勝券穩操。相形之下,肯彬政再聰明即便是矽片製作的“智能人”,也無濟於事。因為外語這玩意確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累積性、潛移默化的學問。由此可見,二人無論是從學曆、學問還是從年齡、時間上講,力量和水平都懸殊不小。
肯彬政處長這時辰恰恰又碰上千載難逢的喜事,分了一套新房,同時又自歎年歲已大,一是要收拾新房,正需要人力;二是自知之明誠可貴,自己心底有數,早有必定考不過埃召雲的心理上的準備;三是波蘭政局亂哄哄的,十分不穩,出這樣的國也沒有多大的誘惑力。於是,肯彬政很明智地提出讓賢,讓年輕人出國深造,他棄權不參加考試了,也不與埃召雲競爭名額,順水推個好人,讓出國心切的埃召雲一人去算了。
肯彬政反複思忖後,向組織上開誠布公地亮開了自己的觀點。他深深知道,在這樣一個浮躁的社會,隻有像埃召雲那樣能靜下心來學習、不甘寂寞的年輕人,最後才能勝出。
可是,參加黨組會議並且負責具體分管這項工作的市計委人事處副處長(當時一直沒設正處長)加汐家卻內心另有一番巧妙“安排”。
“肯彬政才40多歲,正處級,出國深造一下,撈個出國進修資本,將來或許能由此而提拔個市計委副主任什麼的幹幹。吃水不忘掘井人。到那時,我加汐家埋下的人情良種,肯定會結出步登青雲的碩果!”
加汐家聽了肯彬政的建議,不禁心中顫動,滿臉的不高興。
他腦神經繃緊,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許久才反問了一句,“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他朝肯怒目而視。“我”的字音拖得很長。他顯然很激動,偏著頭與肯彬政爭執,想盡量說服肯義無返顧地參加考試。
人稱“加小鬼”的這位人事處副處長,依仗著自己是布負浪主任的紅人、老嶽父又與布有一層一般人隻能望洋興歎的很鐵的特殊關係的勢力,早已把如何使肯彬政“考”過埃召雲這台係列劇策劃好了,下一步就是要看他這位“導演”的水平了。這個水平一定要達到這樣的目的:外表上看不露任何蛛絲馬跡,一切都是那麼合乎邏輯,那麼天衣無縫、無懈可擊,那麼順理成章。
肯彬政處長討了個沒趣,趕忙脫身走了。
加汐家在人事處房間裏緩慢地踱著步子,顯然又陷入沉思,在考慮著什麼問題。
“哼!埃召雲算什麼?一個27歲的沒權沒勢的小毛孩子!父親是個退休工人,母親也早已退休在家,家又在外地,在迎荷市沒有半點根基!27歲就大學、研究生畢業!還弄了張黨票!又一步到位分配到了市計委工業處工作!這又要出國深造!他娘的,怎麼淨是他的好事?!便宜的買賣怎麼都讓他一人獨吞了?而且就像應該的那樣,從來不知道打打人情!更不主動意思意思!這太不公平了!這次沒那麼便宜!”
加汐家在和人私下裏交談時一不小心流露出來的變態心理,竟被以後事態的縱深發展充分證明了其肮髒的靈魂真是罄竹難書!
“嗬!小埃,好好準備準備!一個研究生考過肯彬政處長我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看樣子這次出國考試非你莫屬!怎麼樣?我看你一點問題也沒有!對了,聽說你還沒有對象?晚上有時間到我家坐坐,讓我愛人認識認識你,有什麼想法聊聊。27歲了,也老大不小了,該解決一下個人問題了!”
加汐家在市府大樓的樓梯口碰上了埃召雲,以老大哥的口吻十分親熱地拍著埃召雲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他倆親熱地握手,並肩下樓,並肩親密地交談著,仿佛上下樓的甬道裏的人都在幸運地看著埃召雲身邊沐浴著黨的溫暖和光輝。
“如果這次我真的有可能出國的話,就全托加處長的關照啦!我一定好好認真答謝!”
埃召雲總算還在官場上經曆了幾年,過年話也來得挺利索,馬上就反應過來接上了話茬。
隨後,埃召雲裝著漫不經心,卻是高興聽到實權人物口中的這麼個好消息的。
“加副處長對咱這麼一片誠心關愛,他又是這次出國的主辦人,更是個離了煙卷活不成的人。何況人家又是主動地邀請咱到他家去,還十分關心自己的個人問題,忽悠著給自己找對象。多好的領導幹部啊!必須瞪起死活眼來!勇敢地接過伸過來的橄欖枝。他娘的,一不做二不休,為了使加副處長在出國考試上主持公道、感化他的良心,更為了為自己搞好今後的關係,報答加及其愛人的熱心,這個機會沒有任何理由錯過,說什麼也要去意思意思!”
過後,埃召雲興高采烈地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認真回味著。回味到這裏,埃召雲猛地一摸口袋,囊中羞澀心中尷尬起來。現在可不是那個講義氣、將職業道德的年代的時辰了!他忽然又像傻子那樣呆若木雞地癡想著。喝著茶,抽著煙,最後右拳使勁往左掌裏一擊,喊了一聲“該出血時就出血!風風火火闖波蘭!”
埃召雲拿定主意後,很不情願地到儲蓄所提出了一個月(35元)的積攥工資,買了3條好煙(純正的將軍牌、茶花牌和雲煙各一條),當天晚上便“意思”到家了。
加汐家當然更是來著不拒了。說白了,一切不都是為了“意思意思”嗎?這點小意思算得了什麼!(上述這一切並非筆者胡謅,都是埃召雲一五一十講的)。
加汐家十分高興埃召雲的表現。他斜著眼珠,叼著香煙,三番五次地吹捧埃召雲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使埃感到自己是在騰雲駕霧。加喜歡故作神秘和權大無邊的樣子,連蒙帶捧對埃召雲大吹法螺。使年紀尚輕、出國心切的埃迷迷朦朦、極端興奮。
厚禮(那個年代喲!)送上了,心裏自然也就塌實多了。
躊躇滿誌的埃召雲神采飛揚,全身心地投入複習應考階段。為表示上級的關懷備致,加汐家副處長極度慷慨地代表人事處送給肯彬政處長和埃召雲機會均等的複習外語的公假時間。
不必費舌,肯彬政處長主動讓賢的高姿態肯定不會被接受。剛愎自用的加汐家囑咐和暗示肯彬政處長:盡管放心考,別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不要多打聽!
轉眼間,“加導演”的臨場發揮的時機到了。
悲喜劇的上演隻是日下粉墨登場的人物故事,與舞台的前後背景並沒有絲毫關係。
出國考試前夕一個多月,考卷由國家計委培訓中心寄到迎荷市計委人事處。
後來知道,加汐家公然違背市計委黨組的決定,私拆了密封的考卷,複印了好幾份,分頭找了外界的英語研究生水平的人答好卷,最後由他統一收攏,揀了一份最完美無缺的標準卷,鎖在辦公室抽屜裏,靜候考試這一天的到來。
為了保持絕對不受幹擾,出國考試的日期和地點指定在星期天上午和人事處辦公室。
“大家都認真、盡最大努力去考!一定要考出個高水平來給國家計委看看,讓上邊知道咱們迎荷市計委還是大有人才的!”
興致勃發的加汐家副處長坐在自己的寫字台邊上,喝了一口茶,又狠命地吸了一口煙,似笑非笑地對大家說。最後,他是提高了嗓門充滿自信大聲高喊的。
加汐家一麵分發考卷,規定時間,一麵煞有介事地假戲真做。可當時,誰又曉得加葫蘆裏賣得是什麼藥呢?
在“法定”的時間內,肯彬政和埃召雲分別答完了自己的考卷,交給了主管考官加汐家。他倆的表情嚴肅而莊重。
年輕人善於和容易想入非非是很容易讓人理解的。
埃召雲自我感覺考得良好。考試過後輕鬆無比的他開始飄飄然。這幾天,他不知不覺意外地置身於通往美好遠景的仕途夢幻中。近來,他時不時會展開想象的翅膀,回憶起已經逝去的舊事,沉湎於眼前的“似景前程”,構想著飛黃騰達和空中樓閣似的人生規劃。這是人生的新起點。憑著自己研究生的實力和蓬勃向上的資本和精力,完全可以縱橫馳騁於美好的天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