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騎一輛破舊自行車進出市政府辦公遠不如坐小汽車氣派和威風，但各有各的情趣。這輛破車子畢竟是自己說了算。關鍵時刻不會“掉鏈子”。它就這樣伴隨馬罪人進出市府後院辦公事騎用了一個多月。
時間，改變著過去，改變著人，也改變著將要改變的一切。
如果一個容易誤入迷途而天生就無任何城府的人，更因為自己帶有某種感情色彩的所謂是非概念的淺意識而被引領到過於相信正麵宣傳的人生路上，那就會很自然很順理成章地弄出一些稀奇古怪抑或啼笑皆非的事情來。
這種事情正神不知鬼不覺地像幽靈一樣，向馬罪人悄悄走來、逼近、合圍。
人生有夢，常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給那些背時倒運的苦難者以堅持的力量，更為他們飽經憂患的心靈帶來堅韌的光彩。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1988年12月，市計委辦公室副主任吉文衝因為在安排布負浪主任到火車站迎候國家計委某位副主任來迎荷市檢查工作的車次上弄差了接站時間（讓布負浪主任在火車站幹等了近1個小時，沒接著客人）以及平時還有其他不順布心意的雞皮狗蒜的瑣事，使布主任動輒大傷肝火。他曾先後幾次在辦公室會上和全計委幹群大會上揚言要撤吉文衝。
明眼人一看便知，布負浪的“胡司令”作風，無疑是將原本還在布負浪與查信品的矛盾和惡鬥之間搖擺不定的吉文衝往自己的昔日恩人、現在就是那麼回事的查信品的懷抱裏狠狠地推了一把，使吉文衝也對布負浪主任產生了仇見。
1988年12月，市計委辦公室存放在市府大樓內302房間（老幹部活動室）裏的一台大彩電不翼而飛。丟彩電的消息接著不脛而走，全委上下無不為之驚愕、嘩然、匪夷所思。
“外邊站著門崗警衛，裏麵鎖著門，彩電怎麼會丟了呢？一定要查！”
布負浪主任覺得自己這次是滿有把握的、並用強硬的口氣震懾道。
布負浪主任在市計委大會上氣呼呼的講話，同時也道出了廣大機關幹部的心聲。聽了布負浪主任的仗義執言，許多人都感到大快人心，全身熱血沸騰。眾人都拭目以待。
“小馬，我問你一件事。辦公室丟了台彩電，你知道不知道？”
幾天之後，辦公室裏就馬罪人與布主任倆人時，布突然向馬罪人發問。
布負浪主任偏著頭，忽兒向左晃，忽兒向右晃，眼珠骨碌碌地看著馬，有時直盯著他，語氣顯得很憤怒。
“知道，布主任！”
馬罪人趕緊放下手頭的活，起身矜持地回答。
他看著布負浪主任瞪著怒眼責問他，一時不曉得再拿什麼話來應酬。
“那你為什麼不向我彙報？”
布負浪主任又逼進一步反問道。
馬罪人十分不安地張望著他，他最怕領導那專橫跋扈的表情。
布主任滿臉不高興地責問，就好象馬罪人天生就應承擔這項“包打聽”的神聖義務似的。
“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並在大會上公開點了此事？！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馬罪人挺奇怪的反問道，表示不理解。
馬罪人解釋了幾句，回答時態度委婉。他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也不懂得領導為什麼專朝自己發問。他感到有些壓力，隻得暫時按捺住性子，連忙笑著說。
“這樣吧，一會兒召開個辦公室內部會議，全體辦公室人員都參加！會上，你把丟彩電的事提一下，擺到桌麵上來！”
布負浪主任咧著嘴，皺著眉頭抱怨了一頓。他忽然轉怒為喜，和剛才那橫眉倒豎、怒眼圓睜的凶神惡煞相判若兩人，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柔和和溫暖。他走前幾步，往椅子上一坐，瞧著馬的麵孔說。
布負浪主任十分中肯地對馬罪人交代完沒等他回過味來，就扭身走了。
馬罪人沒敢多說，就硬著頭皮點了點頭。一是主任聖旨不敢違抗；二是自己對辦公室的一些不正常現象也有些看不來；三是覺得你布主任既然已在全委大會上公開了此事，大家都公開議論了，自己在辦公室會議上點一點也未嚐不可。
就這樣，經過前後思忖，馬罪人秉承布的旨意，在會上很隱晦、很有分寸的應付了幾句：
“咱們辦公室最近丟了一台彩電，應引起注意。彩電這東西也不象其他諸如香煙、啤酒之類的可吃能喝的東西，這些東西沾點也還讓人理解，都是在溫飽線上嘛。可彩電卻不會吞到肚子裏沒了。計委其它處室的同誌問我們，我們說‘不知道’，人家不信，連我們這些沒沾包的幹淨人也都跟著背黑鍋，挨後脊梁戳！所以說，我們應該通過這件事引起注意，不能因為個別人幹的事，敗壞了整個辦公室同誌的名聲！”
馬罪人的無關痛癢的雙關語，在座的人全聽清了。
誰知，就這麼點和風細毛毛雨，卻掀翻了在場的吉文衝和他提拔起來的行政秘書古特金。倆人心中激怒起來。狠命地吸煙，大口地喝水，沉著臉，瞪著兩眼，歇斯底裏地大喊冤屈。倆人一唱一和，在會上朝馬罪人發泄起來。
喬安娜副主任看到這種情勢，實在有些忍無可忍。但她還是耐著性子插了幾句。緊接著，矛頭又朝著她去了。
總之，丟彩電的事主持辦公室日常工作的副主任吉文衝和行政秘書古特金不僅不應負一定責任，反而覺得這純粹是有人在跟他倆過不去。他倆不僅不應受到追責，反而應受到同情和理解，內心委屈萬分。恨不能一刀宰了馬和喬而後快。
此時此刻，馬罪人抬眼看了看布負浪主任。他老人家此時一言不發，坐在太師椅上，緊蹙著眉。他隻顧自個兒拿著根毛筆在煞有介事地練字。
他默默地聽著，覺得心中有什麼怨氣在壓抑著，但他從外表上卻絲毫不露聲色。布的表情十分坦然自若，與現場的氣氛截然不同，是一副老謀深算、老奸巨滑的表情。他一麵瞅著窗外發笑，一麵在聚精會神地幹自己的事情。一句話，布主任在坐山觀虎鬥。他要看著這場戲演到底。
此一時彼一時，馬罪人猛然悟感到布似乎是個兩麵派。這個意念很快地在他心中閃過。他感到事態複雜了。但馬罪人感情用事拋出的得罪人的“和風細雨”卻無法收回了，招徠的隻有“瘋狂的報複”。
他心裏開始盤算，自己被布主任當槍使了，必須防著點。難以預料的前途或許就在今日埋下了禍根！馬罪人一時激動，顏麵潮紅。一時又消沉，四肢發涼。
他寬慰著自己，也哄騙著自己，一直沒有流露出懸心之色。
果不出所料，這一下的直接後果是，更促成本來就將自己那種小人意識即“馬罪人是布負浪的人”的可笑滑稽心理強加給自己、強加給別人的吉文衝，使這一變態和扭曲的心境更白熱化更無可救藥了。其惡果自然是變本加厲仇忌馬罪人。喬副主任在會上為馬罪人打了幾句抱不平，也進一步招致心胸狹窄的吉文衝更堅定了“馬罪人和喬安娜確實是一夥”的邪念。
這次辦公室會上，除了布主任最後發了一頓大家司空見慣、耳熟能詳的大脾氣外，最後不了了之地稀裏糊塗地草草收場了。
毋庸諱言，馬罪人無意中卷入了查信品、吉文衝等與布負浪派性惡鬥的黑旋渦。
1988年12月下旬，國家計委組織全國各地的計委主任分批到當時的聯邦德國考察學習2個半月。
接到通知，布負浪主任就飛走了。
布這次出國，要等到來年（1989年）2月3日，也就是春節前一、二天才能回國、返青。
1988年12月23日，傍晚下班時間5點半左右，剛剛黑天。
馬罪人像往常一樣，從二樓下到一樓到市府後院，準備騎自行車下班。
市政府後院裏有不少的榕花大樹。每年春夏，粉紅色的細絲絨球般的花蕊怒放，濃馥的香氣彌滿整個後院。斜坡地裏警衛戰士們種植著自己喜愛的葡萄藤，它們曲折地攀繞在綠色木架上，結出的果實十分誘人。後院的各個角落裏，幾十棵大樹婀娜多姿地婷婷玉立。
後院的廣場上，可以開進各種汽車。辦公樓的小台階宛如一個個層次分明的花壇，可以放置盆花，襯托這古老德式建築的景致。一座臨時搭起的自行車車棚就在後院的角落裏。
忽然，市政府辦公廳收發室的達錚友老師傅在車棚門口把馬罪人攔住。
“小夥子，這輛自行車是我的！我已在這等你半天了！”
老師傅一見麵就有點氣不打一處出的架勢。他瞪著眼生氣地問。他的目光裏顯露出詫異的神采。他望著對方那吃驚的眼睛，等候回答。
“對不起，達錚友師傅！我不知道這車子是你的！我以為是市計委的公車，而且本來就是輛不能騎用的破車子！”
馬罪人一邊向達錚友師傅賠禮道歉，一邊忙不擇釋。馬罪人一時弄不清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過錯，紅著臉，表情緊張地盡量解釋清楚。馬罪人很有節製地說完，同時把手中的工作包換了一下手。
“這輛破自行車是市府辦公廳作價28元錢給我了。因為沒法騎，所以我就一直扔在車棚子裏。這幾天發現它沒有了，我就一直在找。車子上的那個車牌子不是我的，我已將它取下來交給市政府辦公廳政保處那兒去了，你去取吧！我原來那個髒兮兮的車牌呢？”
達錚友師傅看到純屬一場誤會，轉怒為喜，心平氣和地把破車子的來龍去脈言簡意賅地說了說。看上去，他對於這個問題毫不放在心上。剛才的氣氛已徹底緩和了下來。人老了，由於說話愛激動，鼻梁上的肌肉也在不斷搐動，致使老花鏡鏡框幾乎滑了下來，他忙用手扶了一下。
“實在對不起，達錚友師傅！我這就給您拿！”
馬罪人激動地握著達錚友師傅的手。他兩眼閃著光亮。這是他在這些日子裏，很難流露出的純真的感情。
謝天謝地，幸虧當初無意中多了個心眼將這隻破車牌子收存完好。現在終於完璧歸趙了。
馬罪人一邊再三道歉，一邊快步跑進身邊咫尺的車棚裏，將收存的原車牌子找出，剝去包裹的舊布條，雙手奉還給了達錚友師傅。
“這樣，車子我推走，明天你抽空去政保處把那隻不是我的車牌子領回吧！”
達錚友師傅接過自己的車牌子，又走到燈光下仔細核對了一番，待確信無誤後，親切地對馬罪人說。
馬罪人應了一聲，就與達錚友師傅分手了。
馬罪人在回家的路上很輕鬆。他感到達錚友師傅的話親熱無邊，卸掉了一切不可能存在的災難性的後患。他長籲了一口氣。
本來這件“為公錯用”了輛破舊自行車的事實屬不該發生的誤會，所以物歸原主後馬罪人的確也沒有把它當回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1988年12月24日），頭天晚上與達錚友老師傅為破舊自行車鬧誤會的事，不知怎麼給吉文衝知道了。
他睜大眼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猛然的飛來事件如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使他喜出望外。
“他娘的，機會來了”！他得意忘形地喊道。他在毫無顧忌地喊完後，竟獨自大笑起來。不出所料，此事很快又被查信品知道了。
查信品專門召見吉文衝，讓他再更加具體地談談自己對這一案件的看法並拿出初步處理意見。
“馬罪人平時跟我和你查主任過不去，跟布負浪主任一個鼻孔眼出氣！聽布主任的司機說，馬罪人絕對是布的親信，經常去布的家裏送這送那，關係很鐵。若不趁早斬草除根，咱們的仕途都將化為泡影！”吉文衝不懷好意地說到這兒，吞下口涎仰著脖子望著查信品。他的神氣勁真不可一世，惟恐煽動不起查的仇焰。
查信品開始沒有吱聲。在考慮如何下手。他聽了吉文衝的這番話，對馬罪人恨極更深，似乎布負浪主任與他的仇怨都是馬罪人的存在造成的。他要不誤良機，好好地出出壓在心窩裏的這口鳥氣。
“這樣，你先找馬罪人談談，看看有什麼反應再說。趁馬罪人立足未穩，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將其弄出計委辦公室和計委機關！”查說完，抿著嘴冷笑了幾聲，為自己的老謀深算和遠見卓識而自鳴得意。
他說完，在他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馬罪人的影子，這個影子愈來愈大。
四隻餓眼一對，倆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意思是，捏一個馬罪人還不是輕鬆得像撚一隻螞蟻麼！
“馬罪人，你過來，我以辦公室領導的名義跟你談件事！”
第二天，市計委辦公室副主任吉文衝故作神秘地尖著嗓門叫嚷著，然後，拍了拍馬罪人的後肩，詭秘兮兮地指了指陽台說。
馬罪人吃驚地跟著吉文衝走了出來。
“馬罪人，聽說你偷了輛市政府辦公廳的自行車，你老實交代吧！這次你跑不了了！”吉文衝似乎意外地撈到了什麼寶貝，十分得意和幸災樂禍的咬著下唇、怒瞪雙眼對馬罪人喊道。
他的嗓門大極了，惟恐別人聽不見，而且始終板著臉。他咋咋唬唬，好象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似的。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嗎？”馬罪人似懂非懂地問他。
馬罪人一時被問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表麵平靜地說，心裏直跳。他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悶棍給砸懵了。一種大難臨頭的不詳之兆頓時襲上心頭。
“用不著吱吱吾吾裝洋蒜！那輛破車子我騎過，我認識！姓馬的，這次你跑不了了！市政府車棚裏丟了不少自行車！這次市府辦公廳、市計委、市公安局市南分局聯合辦案，一定要順藤摸瓜！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
吉文衝瞪著眼生氣地回答。他扭著脖子，斜著眼望著馬罪人。他的聲音特大，兩手在臀部兩邊使勁拍動，怒眉倒豎起來。恨不能立即掐死馬罪人。
不知是由於太激動，還是因為太太喜出望外了，再不就是考慮的太多寄期望值太大，吉文衝在談話時一反常態，本來並不多的順嘴話卻結結巴巴地說幾個字咽一口唾沫。手也哆嗦地不聽使喚。不過，他眼眶裏透射出的殺機和閃爍的無比興奮的光焰卻始終在高輝亮度地四射。
“告訴你，馬罪人！我的許多戰友在公安局不是幹處長就是幹科長！不敢承認也不行。這次想賴也賴不掉！聽說你平時跟布負浪主任可能反映了不少撲風捉影的事，這回是老帳新帳一起算！哼——！”
吉文衝看馬罪人不卑不亢，怒氣不但未消，反而用手指點著他喊叫起來。他以命令的口氣對馬邊說，邊表情豐富地不斷變換手勢。最後，他頸子又搖晃了幾下，作了一個蓋棺定論肯定式的結論。
沒等馬罪人“蘇醒”過來，第一次“談話”就這樣充滿血腥味地結束了。
緊接著，吉文衝又找馬罪人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歇斯底裏的一次比一次更可怕、一次比一次更歹毒的“談話”。
在吉文衝咄咄逼人的脅迫下，初經官場的馬罪人確實給弄得暈頭轉向。恰在這時分管辦公室工作的布負浪主任又在西德。馬罪人一時失去了理智，心一橫，采取了回避問題、不敢承認的態度。
與此同時，本來與馬罪人前世無仇、後世無冤的查信品被吉文衝一煽動，也認為公報私仇的大好契機到了。
查信品對吉文衝的表現表示滿意，笑著點頭稱讚。同時，他一天也沒閑著在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為報布的仇怨而挖空心思。
他想著想著，不禁心情激蕩，思緒起伏。能親眼看到自己親自收拾的“布的親信”倒黴，這一心情該是多麼愜意、多麼歡快和回腸蕩氣啊！
他一副流氓相又流形於色，時而滿臉殺氣，時而又雙眼無神。
查信品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這一夜他興奮地失眠了。
“哼-，姓布的！你不是和我姓查的過不去嗎？你不是看不順眼我的人吉文衝嗎？這回我倒要看看你的人馬罪人你又是怎樣處理？！抓住這輛破車子，攪他個地覆天翻！你不處理馬，就讓你姓布的在全委人麵前丟人顯眼，說你辦事不公道！你若處理馬，我姓查的也算是出了口鳥氣，看個熱鬧，看你姓布的人出大醜！更重要的是，為辦公室吉文衝拔掉一根肉中刺。同時，殺雞給猴看，也可以讓全計委的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看看我查信品的寶刀究竟老不老！”
查信品現在有足夠的時間來仔細、認真、一絲不苟地盤算和謀略怎樣用炮灰馬罪人來搞臭和幹掉不共戴天的仇敵布負浪的如意計劃和步驟。他越想越來勁。他翹著二郎腿，糾集幾個親信麵授機宜。查信品手摸著禿頭，胸有成竹地陰笑，說了一大堆“小不忍亂大謀”、“不是不報，時候不到”的黑話。
於是，以吉文衝為首的幾個“處級”小兄弟們個個摩拳擦掌、竊笑於顏。都感到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你一言，我一語，同仇敵愾，將懲治馬罪人的法網編織的天衣無縫。大家越說越興奮，越說聲音越大。
查信品是這麼說的，更是這麼做的。為了最大效率和最富有創造性的利用這一天賜良機，查還大挖特挖智能潛力，擬就出如何將這台戲上演得更為生龍活現、更為出神入化、更富戲劇感染力的逼真且周密的計劃。
查信品風風火火地以命令式的口吻向他的小兄弟們部署戰略決策。他帶著陰笑親熱地鼓勵親信們，“好好幹！我姓查的不會忘了大家！”說完，他又習慣性的眯縫著兩眼，大講特講了一番各自在市計委的發展藍圖。他講得興奮了，眼睛會煥發出紅紅的血絲。
南呼必然會有北應。
緊接著，查信品一夥在市計委玩熟了的“謠言傳三遍，是假也成真”的鬧劇開始在市政府大樓和市計委機關內外緊鑼密鼓地出台了。
吉文衝夥同查信品在市計委的幾位有權勢的“小兄弟”，在各處室大造“馬罪人偷自行車不敢承認”的輿論，並唆使行政秘書古特金到在市府外麵辦公的6個處室大串聯。
順插一句。查信品與他的小兄弟們，平時不但有許多說不盡的千絲萬縷的幕後瓜葛，最重要的是由於利害關係而臭味相投。
他們秉承主子的旨意，到處奔走，四處遊說。將馬的“罪行”津津有味、不厭其煩地宣講給不明真相的各處室聽。蠱惑人心，愚弄群眾。
古特金串到市計委科教處（原先馬罪人搞“人才預測”的處室）質問當年推薦馬罪人進市計委的巴倍衛處長和艾夢圓副處長，“你們弄了個什麼人進來？偷自行車，給市計委丟盡了臉！”
同時，查信品一夥還陰險毒辣地利用艾夢圓副處長以前在市計委辦公室工作時曾與現任辦公室副主任喬安娜的個人關係不好、相互成見很深的女人狹隘心態，趁機挑撥離間艾與馬的關係，造謠說，“馬在辦公室工作是與喬是一夥的”雲雲，致使原先與馬關係挺投機、一起搞過“人才預測”多少有點感情的艾夢圓副處長無形中對馬也產生了不小的偏見（在以後事態的發展中，她也對馬采取了心狠手硬、落井下石的小人做法）。
跟往年一樣，每年12月份，全市機關一年一度的“精神文明單位”的評比活動又拉開了帷幕。
老謀深算、報仇心切的查信品，趁布在聯邦德國學習未歸之際，利用自己分管市計委人事大權和兼任市計委紀檢組長及計委機關總支書記的權勢，不顧年事已高，先後四次主動竄到市級機關黨委。他東扯西拉，沒有事情找話說。他看到市級機關辦公室裏的人很忙，便像演戲一樣，端著一杯茶水正往嘴裏送的同時，突然恍然大悟像是想起了一件特大事情那樣，他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幾上一擱，煞有其事地“請示”道：馬罪人偷自行車的事會不會影響市計委的“文明單位”評比？
大家都瞪著眼麵麵相覷。想不到日理萬機的號稱市委、市政府經濟內閣的市計委領導平時請都請不來，今天竟會主動登門突然如此認真地發問按正常邏輯退避三舍都來不及的這類雞皮狗蒜的不足掛齒的區區小事，而且既嚴肅又鄭重其事。令人匪夷所思。
明眼人一聽便心知肚明，查信品明裏是在“關心”市計委的“文明單位”的榮譽牌子，暗地裏做夢都在癡想徹底砸掉市計委的“文明單位”。
“你姓布的不是經常在大會小會上喊市計委不僅要創文明單位，還要創文明標兵嗎？哼-，我這次就拿馬罪人當個墊背的，讓你姓布的出醜！”
查信品興奮的情緒難以言表，激動的心扉無以複加。他私下裏不止一次地跟“自己人”毫不隱諱地發泄。
他們幾個人向來是一人開口大家聽，很少有不心同計合的情況發生。患難之際，同病相憐，更是如此。大家都佩服查信品的腦子畢竟比別人靈活，率先想到了這個一箭多雕的門路。
“這件事情沒有什麼。馬罪人一是用車子之前確實跟辦公室分管副主任打過招呼；二是修好後發票以市計委公車的名義報銷了7.50元錢，這些證據都在；三是破車子沒倒騎倒賣，一直辦公騎用，並且進出停放在市府後院內，根本構不成偷。建議最好暫時不要考慮這件事。市計委一年來的工作成績是主要的，主要是廣大幹部群眾幹的、努力的結果，這是主流！不會也不應該受什麼影響！”
在經過初步調查了解後，市級機關黨委給了查信品一個明白，一記悶耳光。查意外地吃了隻“蒼蠅”。
查的這一毒計沒有得逞。市級機關黨委召開會議，放棄並否定了查的請求，遏製住了查的瘋狂氣焰。查的臉白一陣青一陣。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大發雷霆，氣倒在沙發上。
查信品雖然討了個沒趣，但歹心卻沒有死，惡念沒有熄。
與此同時，查信品和吉文衝等繼續在市計委內部造謠生非，揚言“市計委的文明單位牌子砸了，都是因為馬罪人偷自行車惹的禍！”等等。
一時間，竟煽起不少不明真相的人的“義憤填膺”。
身處這種可怕而又險惡的氛圍中，馬罪人感到茫然不知所措。飯吃不下，覺睡不著。
對於這類流言蜚語，他隻能逆來順受，在心中氣個飽，啞口無言。他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幾天經常失眠。他每當看到查信品狡詐的顏麵立刻就會出現條件反射似的神經痙攣，就好象玷汙和褻瀆了自己的靈魂。他早已預感和意識到的不幸果然來了，而且來得那麼氣勢洶洶。馬罪人現在是有口難辯，天天如坐針氈，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他很清楚，查和吉心中懷恨的是布，他們想借布之手整死馬，起碼非弄臭他不可！
怎麼辦？
如果承認了，查信品和吉文衝會變本加厲地整治自己。吉文衝先後幾次充滿殺機的“談話”不正印證了一切嗎？
如果不承認，隻要咬緊牙關抗頂過去，或許時間一拖，一輛破舊車子任何人也就折騰夠了，誰也不會再有精力窮追不舍了。由於愛麵子和怕保不住市計委文明單位的榮譽（這是最主要的），再由於初涉官場和城府一片空白，馬罪人低估了查信品一夥的心狠手毒，沒有充分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一群窮凶極惡的政治流氓抑或市井無賴。這幫人是整人的職業殺手和專業戶。整人是他們的最大專業。他們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不遺餘力整人上。而心地單純和善良的馬罪人卻被僥幸心理給緊緊束縛住了，他準備用“拖、拖、拖”的戰術來迂回度過難關。
他這樣想著，緊緊咬著下嘴唇躺在床上。他望著天花板，想著自己的心事。他的臉麵蒙著一層層陰影，不知不覺發出一陣陣歎息聲。
屋漏偏逢連陰雨，倒黴鬼偏逢雷擊木。
恰逢這時的一天傍晚，與馬罪人表相酷似的“克隆兄弟”即孿生哥哥有事來找他。馬罪人就給他講了講自己現在碰到的這件倒黴事，並萌發了一個可笑可悲可歎而怪誕的金蟬脫殼之念頭。
“咦-，出了什麼事了嗎？”
情同手足的孿生哥哥馬大憨全神貫注地靠近弟弟身旁坐好，邊聽邊同樣感到事態的可怕性，同樣發覺有什麼東西在捆綁著弟弟的手，有某位魔鬼在施展魔法壓抑著弟弟的心。
“哥哥，我現在唯一能解脫和保住‘文明單位’的辦法，就是不能承認破車子這件事。因為那天傍晚上下班時隻有我和達錚友師傅在場。如果我承認了，肯定會砸掉‘市計委文明單位’的牌子，因為委內現在流傳的謠言太可畏了。再加上吉文衝在公安局的關係很硬很鐵，會將我‘聯合辦案’的！如果死不承認，躲過這一難關，既保住了市計委文明單位的榮譽，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時間一長或許人們都會淡忘掉，一切都會過去的。兄弟，如果我剛到一個新單位工作而將‘文明單位’牌子砸了，我這一輩子的臉往哪放？我就是千古罪人跳到黃河永遠也洗不清哇！好兄弟，看來隻有你才能幫上弟弟這個忙了！這是天意！誰讓咱們是雙胞胎咧！看在親兄弟的緣分上，你不幫這個忙誰幫？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馬罪人幾乎是在用哭泣的腔調哀求著哥哥。
坐在一旁的哥哥，早已意識到弟弟所處的困境和危境，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十分擔心憂慮。他望著僅比自己晚出生5分鍾的“弟弟”，靜聽說完。他苦笑了一下，禁不住問了幾句。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哥哥失望地站起來，在屋裏踱了幾步。他兩肩高高聳起，兩眼瞪著，眉毛也跟著抬高。弟弟將心事告訴了他，暫時沒有得到肯定的回複。
兄弟倆一陣子難過。絞盡腦汁商討對策。沉默、不安、焦急，籠罩著這間房子。
“好了，就這樣吧！為了保住市計委的文明單位，我就豁出去了！明天我就頂替你到市政府辦公廳政保處，就說破車子是我弄錯的！那天傍晚達錚友老師傅碰到的是我不是你！此事與我兄弟和市計委無關！不管是偷也好，錯用也罷，我一個人把事情全部攬過來，來個狸貓換太子，解脫市計委和你！誰叫你是我兄弟來著，我認了，我不能見死不救！”
哥哥沉思著，他想的很多很深。終於在一陣沉默後，哥哥感到自己責無旁貸，又覺得弟弟的心境壞的可怕，忽然站立起來對弟弟斬釘截鐵地說。因為他看見弟弟的苦悶表情，心中也惶恐不安。最後他終於痛下決心，使弟弟吃了一顆定心丸。
就這樣，考慮問題過於簡單和輕率的弟弟再加上義氣十足的愣頭哥哥，沒經與任何人商量和深思熟慮，就將此方案拍板定了下來。
第二天，馬罪人的哥哥隻身來到了市政府政保處，為了市計委的文明單位能保住，為了解脫個別惡人對弟弟的可怕陷害，在吉文衝冒充市公安局二處“麥副處長”的審訊下，講了講預先編好的全過程。主要意思是，他弄錯了輛破車子，與市計委和他弟弟馬罪人沒任何關係，他承擔責任。
事情無形之中變得複雜化了。
市計委人事處副處長加汐家覺得此事挺蹊蹺，就做馬罪人的工作讓他不要躲躲閃閃的，講清了事。先前提到過，因用自行車事先跟辦公室分管副主任打招呼一事，加汐家或多或少知道些過程，他當時在場。
加汐家在幫馬罪人分析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認為這算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更構不成什麼“偷”，最好主動講清楚，將小事化了。
實事求是說，這時的加汐家副處長也陷入查主任的又拉又打的窘境。由於他當時也是剛由團市委調入市計委不到一年，故被查信品一夥定義為“布負浪主任的人”。依據是，布主任年輕時曾幹過團市委書記。無獨有偶。布還幹過市經委主任，與加汐家的嶽父是對桌辦公的老領導。曆史性看問題，加汐家還算個公道人，再加上加確實是傾向布主任的人，個中確有一定的私人情緣，也在受查信品的排擠，跟馬罪人這個被查信品強加上“布的親信”顯然有些同病相憐。
加汐家副處長對查信品的做法有點看法，故這樣開導馬罪人。
聽加汐家一勸，再加上哥倆的做法無論動機如何，總是有點掩耳盜鈴、障人耳目的味道。內心深處總有那麼一種歉疚和不安感。
經過前後思忖，馬罪人心一橫，主動到了人事處，當著查信品和加汐家的麵，將破車子的原原本本如同前述，如實說了一遍，並就自己哥哥出來開脫弟弟、保住市計委“文明單位”的動機的錯誤做法做了深刻的認識並主動寫了一份書麵“檢查”。
最後，查信品握著馬罪人的手動情地說，“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認識、檢查的也主動，別的什麼包袱也不要背，繼續幹好工作就是了，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誰敢保自己一生就不會碰上點事？吸取個教訓！”
查信品一反常態，語重心長，一下子把馬罪人心中的憂鬱全給衝刷的一幹二淨。他貌似仁慈的啟發和假惺惺的態度一時將馬罪人蒙騙住了。
馬罪人似夢非夢地聽著，對振聾發聵般的“查主任”之親切教誨甚至感到唐突和心理無法承受。一刹那，馬對查的為人，竟產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甚至產生了感激之情。
馬罪人那冰冷的心扉被查一番心裏話給融化的熱乎乎的。一時竟覺得自己錯怪了查，並認為人家老查就是有政治水平和職業涵養，愛護和關心部下，自己過去的一切顧忌都是多餘的。
馬確實受寵若驚。查的這番笑裏藏刀的表白，確實使馬做夢也不曾想到。他不住地點頭。查的寥寥數語，恰是自己心上的所思所想。
嗨-，豈不知——
馬罪人萬萬沒想到，查信品“胡蘿卜加大棒”的手腕竟然如此狠到好處。
查一麵在皮笑肉不笑地裝腔作勢地在麻痹馬，另一方麵卻暗地裏十分周密的按下一個既定“方針”實施他蓄謀已久的更加歹毒的又一個“既定方案”。
查信品死死抓住布負浪主任出國學習未歸這一千載難逢的契機，建議召開了一次在家副主任參加的市計委黨組成員碰頭會。
開會之前，查信品夥同吉文衝等，拋出所謂“格拉克市長的重要指示”，即“馬罪人這樣的人不能留在市計委機關工作！”
一刹間，市計委內外、市政府大樓上下，到處都充斥著“馬罪人因為偷自行車被格拉克市長開除了”的流言蜚語。對此，市計委許多不明真相的人聽了這一“市長指示”大吃一驚，麵麵相覷。見了馬惟恐躲閃不及，生怕跟“小偷”有瓜葛。
當假的東西被當作真的麵具來販賣時，人們往往都會因為不明是非和真相而麻木不仁和幸災樂禍。此時此刻，何必去強求什麼“理解萬歲”或真理與謬誤、善良與邪惡呢？最好的反應應是無動於衷抑或以牙還牙。
善於運籌帷幄和決勝於千裏之外的查信品果斷地判定：現在該是與外界流言進一步緊密呼應一下的時候了。
在查信品風風火火建議召開的黨組會議上，查煞有介事地“正式口頭傳達”了格拉克市長關於“馬罪人因為偷自行車，不能留在市計委機關工作”的所謂“指示”，並添油加醋地撒謊說，市政府辦公廳一直“緊催”著市計委黨組盡快拿出處理意見，等布主任回來就來不及了。等等。
查信品為什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黨組會上拋出很快被以後事實證明了的“假市長指示”呢？一是整天無所事事、專門挖空心思撈權的查信品，早把市計委這幾位副主任摸得滾瓜爛透。凡事大家都盡量遷就著他，誰也不願抹查的麵子；二是各位副主任整天忙得要死要活，開會、談判項目、視察、調研，日理萬機，整天不著家，誰有心思和空暇以及閑心來為馬的事說話和上心呢？馬罪人是誰？有的副主任可以說根本還不了解甚至可以說隻知其人沒見其麵。三是馬罪人初來咋到市計委立足未穩，沒有靠山，“市長指示”容易混淆視聽、容易拉大旗作虎皮蒙騙過去，而且這是眼下最有威懾力的“原子彈”。
查信品裝模作樣地認真“傳達”著“市長指示”完畢，等候義憤填膺的共鳴。他兩眼假裝瞧著天花板上的大吊燈和裝飾圖案，一臉悲天憫人的苦相，兩眼時不時地淚汪汪地轉望著大家。說著說著，查話頭一轉，又假惺惺地以謙遜的口氣表述自己對“市長指示”學習的不夠，不深，不透。他不時地停頓一下，接著幹咳一聲，不知如何繼其騙人之詞，拿出手帕一個勁地擦汗。他說完，坐下喝下了幾口茶。他邊喝，邊眯著眼瞥著大家，靜候大家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