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傷心的童話(2 / 3)

“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了, 他一直沒有找我。這件事就這樣平安地過去了。1851 年他被吸收為皇家學會會員,我曾給他寫過信,祝賀他終於成為著名的洋流專家和氣象專家。

“1863年他晉升為海軍中將時, 也給我寫了一封信,希望我去倫敦,和他一同搞天氣預報。可是公司死活不讓我走, 所以拖到今天也沒去成……”

海風愈刮愈大,嗚嗚的風聲淹沒了麥克唐納的聲音。一排排海浪呼嘯著衝向“英吉利號”,激起高高的浪花。麥克唐納抬頭望了望天空,又瞧了瞧海麵,對沙利說:

“快把氣壓表拿來,還有溫度計。”

“好!”沙利答應著跑到船尾,揭開用鐵絲罩做成的百葉箱蓋,取出氣壓表和溫度計,飛快地跑回甲板交給麥克唐納。

這位久經風浪的船長仔細地看了一下氣壓表和溫度計的讀數,用顫抖的聲音說:“大難臨頭了!”他麵向大海,揚起手臂,指著豪威爾斯港奮力地喊著, “那布塞克 —— 你好狠毒哇……”

氣壓表上,水銀柱急劇跳動,費支羅伊預言的那個風暴氣旋果然移過來了!

海上劫難,在所難免!麥克唐納鎮定了一下,扶著甲板上的鐵欄走進船艙。艙裏,水手們好像已經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驚恐地交談著。麥克唐納像大戰前登上前沿陣地的將軍,用沉靜的語氣對水手們說:

“大家要沉住氣,不要慌亂! 我們一定要保住船,因為我們的妻子和兒女在等待著我們歸去! 聽我指揮,一同動手,把船上貨物全部扔到海裏去……”

清晨,朝霞透過煙霧給平靜的泰晤士河披上了一層灰黃的色彩。費支羅伊推開寬大明亮的玻璃窗, 吸了一口夾雜著煤煙氣味的空氣,舒展幾下由於繪製天氣圖而陣陣發酸的手臂,向遠方眺望著。

眼前是金碧輝煌的白金漢宮和雄偉壯觀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安放在白廳大街方塔上的“大本”鍾鍾聲震響,悠揚悅耳,構成一幅清麗莊嚴的晨景。

然而,這一切都不能衝淡這位氣象學家焦慮的心緒。

今天一早, 他根據各地發來的天氣情報,又繪製了一張天氣圖。在這張圖上,他發現襲擊北海的不止是一個氣旋, 而是一個氣旋族。它們像水渦旋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朝蘇格蘭東北地區的海麵上移動,也就是說:強風暴將不斷地在北海產生……

“阿波羅”船隊怎麼樣了呢?他們能逃出風暴的魔爪嗎?他不停地想著。

女電報員路易莎微笑著走進辦公室,向他表示祝賀,說今天報上登載了北海刮起大風暴的消息,他預報準了!

費支羅伊苦笑了一下,沒有吱聲。突然,外麵傳來敲門聲,路易莎忙迎出去。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考究身材細高的中年人,他對費支羅伊說:“我是商務部常務理事!奉商務部部長巴克費雷的指令正式通知你:從即日起,撤銷氣象局,停止一切實驗經費!”

“什麼?你說什麼?”費支羅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瘦高個兒重複一遍:“撤銷氣象局,停止實驗經費,直到你聲明永遠不做天氣預報為止!”

費支羅伊騰地火上來了,像獅子一樣撲到瘦高個兒麵前,抓住他的前胸,吼道:

“蠢貨!你們這些蠢貨!”他抽出拳頭一下將瘦高個兒打倒在地。瘦高個兒見勢不好,爬起來就向外跑。費支羅伊追到門口,用手指著他的背影大罵……

路易莎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屋裏團團轉。氣象局給撤銷了,全國一百多個氣象觀測員和電報員就要失業了,這可怎麼辦哪?她心裏開始埋怨起費支羅伊來, 可嘴上又不敢說。

她知道,局長把天氣預報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費支羅伊一腔怒火沒處發泄,他幾乎要氣瘋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北海風暴” 報準了,巴克費雷為何反而撤銷氣象局?他哪裏知道這是一個陰謀的必然結果!他隻覺得心裏一陣陣痙攣,仿佛一團棉花塞進了他的喉嚨……

這時候門開了,郵遞員送來一封信。路易莎接過信,一看落款,叫了起來:“啊,是達爾文的信,寫給您的!”

費支羅伊眼前一亮,忙接過信,拆開讀了起來。這是一封熱情洋溢的信。達爾文在信中高度評價了費支羅伊的氣象預報工作,並說人類預報和影響天氣的時代將從他開始……

一股熱流湧上費支羅伊的心頭。

自從收到達爾文的信,費支羅伊渾身就充滿了力量。他決定不向商務部屈服,用自己的錢來支付氣象局的開支,繼續預報天氣。

他讓路易莎向全國二十二個觀察站發報,說明這裏的變故。為了穩定人心,費支羅伊起草了一份語氣委婉的電文:

由於工作關係,氣象局脫離商務部的領導,由費支羅伊直接負責並支付各站所需的全部經費。

經費的數額是很大的。不僅要維持一百多人的工資,還要支付數額頗大的電報費。

他決定派人去新西蘭國家銀行取回自己存在那裏的六萬英鎊存款,然後再把他舅父卡斯爾利勳爵贈給他的價值四萬英鎊的一座莊園賣掉,這樣加起來就有十餘萬英鎊。憑這筆款把氣象局辦下去,維持十年綽綽有餘。眼下最迫切的事是派人去新西蘭取款。

“派誰去合適呢?”幾天來費支羅伊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到異國他鄉取六萬英鎊的巨款,一定得選一個精明強幹而又忠心耿耿的人。

不久,這個人來了。

一天下午,外麵下著蒙蒙細雨,費支羅伊在辦公室讀取都柏林發來的天氣情報。突然,一個身材高大的水手推門進來。他有五十來歲,濃眉大眼,一臉胡髭,身上穿著不合體的陳舊軍裝 —— 那是19 世紀30 年代英國海軍軍服。軍服上滿是泥漿。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費支羅伊,然後叫一聲:“艦長 —— ”,便流下淚來。

費支羅伊被這位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忙問:“先生,我怎麼認不出您了呢?”

那人揚起掛滿淚花的臉說:“艦長,您認不出我來了,我就是在裏約熱內盧讓您品嚐紅酒的那個麥克唐納呀!”

“麥克唐納 —— 是你!”費支羅伊張開寬闊有力的臂膀,和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兩顆心在一塊兒有力地跳動,無聲地交流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突然,費支羅伊問道:“你知道‘阿波羅’船隊的消息嗎?”

麥克唐納低下了頭,兩顆豆大的淚珠從他那張古銅色的麵頰上滾落下來。

“怎麼?”脾氣暴躁的費支羅伊把眼睛瞪得老大,“遇難了? ”他一拳把桌上的玻璃板砸了個粉碎! 血,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麥克唐納用沉痛的語調說:“風暴大得出奇,海浪滔天。狂風把所有船上的大桅和二桅全刮斷了,甲板上一片精光。尤其可怕的是風暴把商船刮到一塊,在風浪中互相衝撞,我眼看著商船一條接著一條地沉入海中。好在我指揮的那艘‘英吉利號’貨物全拋進大海,船身輕,才算逃出來了。最後漂到奧德修斯島。我們一百多個船員得救了,可是另外十五條船的上千名水手卻沒有一個生還……

“回國後我決意離開遠洋公司,到倫敦找您,和您一塊兒搞天氣預報,為水手和船長排憂解難。您能收下我嗎?”

“能!”費支羅伊點著頭,想再說什麼,可翕動著嘴唇,卻沒吐出一個字來,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這天夜裏,兩人推心置腹,徹夜長談。從環球探險航行到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從天氣預報到巴克費雷的堅決反對……

第二天一早,麥克唐納便登上了開往新西蘭的郵船。

連續幾天來,十幾家報紙都在《可能發生的事》的標題下刊登費支羅伊的每日天氣預報。《泰晤士報》和《金融日報》也一反常態,在十分顯著的位置上刊登天氣消息。甚至還有專欄作家以《死裏逃生》的題目讚譽天氣預報,並稱頌費支羅伊是人間的普羅米修斯。商務部部長巴克費雷惱羞成怒,連續給國會寫了兩份萬言書,堅決要求取消天氣預報,理由是“天氣預報純屬無稽之談,它擾亂人心,使商船誤事,商品滯流,經濟損失慘重”。他威脅國會說:“若不答應我的要求, 英國所有企業家都將拒絕納稅。”

國會懾於費支羅伊的崇高威望沒敢輕舉妄動,而是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手段:商務部繼續提供經費, 費支羅伊仍然擔任氣象局長,但不要做天氣預報。國會秘書還專門為此起草了一份文件,要求費支羅伊把全部精力放在研究那些和整個地球氣象有關的收集好了的材料上,不過這份文件未獲通過。迫於商務部的壓力, 國會於4 月26 日重新討論有關費支羅伊的天氣預報問題。

經過一番爭吵,最後決定由英國皇家學會派出最有權威的科學家來拍板定案。像鑒定科學研究成果一樣,費支羅伊的天氣預報將接受那些學識淵博、德高望重的科學家們的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