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傷心的童話(1 / 3)

一個傷心的童話

費支羅伊,這位艦長出身的英國氣象專家站在剛剛繪好的天氣圖前,緊張地搜索著一個冷高壓的行動路線。突然,他的心顫抖了一下,手中的鉛筆掉在桌上。這位和天氣打了多年交道的氣象學家,意識到一場毀滅性災難就要發生:

天氣圖上,一個強大的冷氣團掠過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穿過挪威海侵入英國本土,並在蘇格蘭西南地區與發自北大西洋的一個暖氣團遭遇。冷氣團前鋒巧妙地轉到暖氣團背後,把暖氣團困在中央。冷暖氣團在上千英裏的廣大地區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費支羅伊那鷹一樣敏銳的雙眼立刻透過畫滿紅藍兩色符號的天氣圖看到一場能量極大的強風暴正在醞釀生成。它將以幾十英裏每小時的速度向北海方向推進,不出二十四小時,風暴將撤離英國大陸,襲擊北海海麵!

這位身材修長的氣象學家雙手緊緊地抓著桌角,剛毅英俊的麵頰上滾動著汗珠,嘴角由於緊張而微微顫抖。這位曾經指揮著“貝格爾”號艦兩次環球探險的海軍中將和水路專家,如今在這張可怕的天氣圖前突然變得異常緊張和不安。他焦急地喊來了年輕的女電報員路易莎,用命令的口吻說:“趕快向蘇格蘭東北地區各港口發報, 說有強風暴將通過北海海麵,任何船隻都不要出航!”

“哦—— 費支羅伊先生,”滿臉稚氣的路易莎為難地說,“商務部長巴克費雷先生不是指令我們停止預報天氣嗎?”

“什麼?”費支羅伊瞪大了眼睛,憤懣地說,“巴克費雷嗎? 他是個什麼東西! 他隻知道往腰包裏塞金幣。不管他,快發報! ”

“是!”

1865 年4 月1 日黎明,位於大不列顛島蘇格蘭東北地區的豪威爾斯商港。

聯合王國遠洋公司總經理那布塞克站在碼頭的塔台上,望著排成一字形的十二艘時速為15海裏的新式商船,臉上掛滿了得意的微笑,似乎他看到的不是商船,而是黃金。

是啊,這十二艘商船滿載著幾百萬英鎊的貨物即將開赴萬島之國 —— 挪威。

岸上響起禮炮聲,代號為“阿波羅”的遠洋船隊開始張帆起錨了。

突然, 港口西南方的山頭上燃起一堆大火,火堆吐出藍色長舌,在晨風中閃爍飄移。好像有人在操縱火堆,長舌突然爆開,變成有規則的火苗——原來是同時燃起的火把。火把變動組合,拚成一個三角形,接著又拚成一個四方形。

站在“英吉利號”甲板上的船長麥克唐納大驚失色,高聲命令道:

“停止起錨! 停止起錨! 你們看—— 強風暴信號!”

仿佛是北極嚴寒猝然降臨在這座商港,把一切生物都凍僵了似的,海麵和天空突然一片沉寂,整座碼頭像死了一般。

“起錨! 快起錨!”半空中突然傳來兩聲吆喝,仿佛是貓頭鷹在嘶叫。麥克唐納抬頭望去,隻見燈火閃耀的塔樓頂上站著一個瘦長的家夥,雙手舉著信號燈,像揮舞著發光的魔爪,高喊起錨。他不是別人, 正是總經理那布塞克—— 一個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大資本家,北海海路上的一霸。他手中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隨時都能把違抗他命令的人開除或者送到警察局。

船員們聽到他聲嘶力竭的呼喊,又不得不叫著號子,提起鐵錨,扯起風帆,準備出海。

麥克唐納見此情形,急忙跳下甲板,攀上塔台,氣喘籲籲地找到那布塞克,說:“總經理,不能開船!你看山頭上的火把,那是強風暴信號啊!”

“這些我懂,何必大驚小怪! 神經錯亂的費支羅伊喜歡這種遊戲, 可你不要把它當成真的。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能預報天氣,隻有費支羅伊別出心裁,你怎麼能相信他呢? ”

“不!總經理,”麥克唐納焦急地說,“費支羅伊有豐富的航海經驗, 多年與天氣打交道,他還有天氣圖,他的預報是萬無一失的。我敢保證!”

“怎麼?麥克唐納,”那布塞克把陰陽臉一沉,質問道,“難道‘阿波羅’不是聽我指揮而是聽你指揮嗎?難道能讓你們這些船長守在港口裏等待著那些根本不會來臨的風暴嗎?該不該開船用不著你操心!”

麥克唐納站在那兒沒動。他用仇恨的目光盯著那布塞克,重重地說:“你這是拿我們的生命當賭注,經理先生! 風暴一定會發生,你要為一千名海員著想!”

麥克唐納氣得兩腿哆嗦,恨不得一拳把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打到海裏。然而,想到“英吉利號”上的全體船員,想到他們可能被解雇,他隻好咬著牙忍住了,轉身下了塔台。

十二艘大型商船同時拉響了汽笛,笛聲在霧靄迷茫的天空中飄蕩,仿佛奏響一曲無盡的挽歌。

設在豪威爾斯港的氣象觀察站向倫敦拍發了一封電報,電文如下:

氣象局長費支羅伊:

據悉,聯合王國遠洋公司十二艘商船已開進北海。總經理那布塞克不相信天氣預報,強行派出船隊……

費支羅伊讀完電報,氣得火冒三丈。他丟下繪圖筆,直奔商務部,去找部長巴克費雷。

巴克費雷五十多歲,矮個兒,禿頂,像一隻吃飽了的棕熊。油光光的豬肚臉飽藏著殺機,兩隻綠豆似的眼睛不時地吐出凶光。費支羅伊走進他的辦公室,莊重地說:

“部長先生,有一場強風暴將襲擊北海,可是‘阿波羅’遠洋船隊卻要在這個時候開進那裏。請您馬上采取果斷措施,追回船隊。”

巴克費雷正在批閱文件。他用眼角瞟了費支羅伊一眼,頭也不抬地說:“你能保證預報是準確的嗎?”

“我能保證! 1860 年3 月份,也有過這樣的天氣,我對比了兩張天氣圖,幾乎一模一樣! 當時風暴在葡萄牙北部產生, 襲擊了比斯開灣,有三艘法國軍艦在風暴中遇難。”

“可是,費支羅伊先生,”巴克費雷揚起那張可怕的臉,戲謔地問道,“昨天是晴天還是雨天?”

“雨天。”

“可是你在前天的《倫敦日報》上發布的消息是晴天哪, 這怎麼解釋你的預報是準確的呢?”

“是的,前天的預報出現了誤差。可是您應該看到天氣變化是複雜的,不能用局部的誤差來否定整個天氣預報!”

“笑話!”巴克費雷輕蔑地說,“你連倫敦的氣候都搞不清,怎麼能預報幾千千米外的天氣呢?”

“部長先生,能否做出正確預報,不能從地域上來劃分,因為莫爾斯電報已經打破了時空的限製。我早晨能收到二十二封從大不列顛各地發來的氣象電報; 晚上又可以收到從法國、西班牙、摩納哥和意大利發來的十封氣象電報。用這些氣象情報繪成天氣圖,就能夠預告大範圍的天氣形勢,特別是災害性天氣。無數事實說明,這種方法是可行的,天氣是能夠預報的。根據天氣預報,許多軍艦和商船避免了風暴的襲擊,不相信您去查看一下海軍部最近收集上來的《航海日誌》,看哪一本沒有關於天氣預報的記載?您不能以偏概全,以小掩大,以局部的失誤來否定全國的預報。”

巴克費雷把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摔,說道:“你講得好像有道理,可掩蓋不了公眾對你的咒罵!由於你的天氣預報,搞得我們商務部聲名狼藉,昨天居然有幾個被雨淋了的貴婦人跑到我的辦公室來吵鬧,說你是大騙子,說我是大騙子的後台老板! 所以, 我不能不再次警告你:必須停止預報天氣! 把心用在正業上,不要搞歪門邪道!”

費支羅伊的臉刷地紅了,熱血直衝腦頂。

巴克費雷瞪著細長而幽綠的小眼睛,繼續說:“我最後一次提醒你, 你是商務部氣象局長,從我這裏領取經費。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如果你忘記了你的職責,那麼我再一次告訴你:你是氣象統計員,不是天氣預言家;氣象局的任務不是搞天氣預報,而是收集過去的天氣資料!”

費支羅伊氣得渾身顫抖,用皮鞋狠命地磕了一下地板,轉身向外奔去。後麵留下了巴克費雷暴躁的責罵聲。

“阿波羅”船隊在雲霧茫茫的北海中破浪航行。海麵上亂雲紛飛,波濤洶湧。麥克唐納指揮著“英吉利”號行駛在最前麵。

麥克唐納手扶甲板上的柵欄,望著霧氣蒸騰的海麵,不停地吸著雪茄,思考著整個船隊的命運。

年輕水手沙利走過來,向麥克唐納要了一支煙,點燃後狠命地吸了一口說:“船長,我覺得天氣不妙,費支羅伊的預告怕要應驗,咱們該想個萬全之策呀!”

麥克唐納把嘴上的煙頭吐到海裏,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老板們為了黃金都紅了眼,根本不把我們當回事兒。歹毒的總經理早就把算盤打好了:如果我們能如期到達,挪威方麵就不會罰款;如果我們遇到風暴,船隻出事了,挪威方麵不會追究他的責任,而國內保險公司將如數賠償他的損失……反正受罪和送死的隻有我們這些水手。”說到這兒,麥克唐納又從懷裏取出一支煙點著了,“我想好了,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就棄物保船!”

“您說得對! 船長。”

碎雨雲在他們的頭上飄動,天色漸漸陰暗下來。沙利向船長身邊靠了靠,換了個話題:

“船長,聽說您認識費支羅伊中將,是嗎?”

“是的!”麥克唐納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興奮地說,“三十多年前我就認識他了,大約是1829年‘貝格爾’艦和‘阿德文丘’艦一起做首次環球探險航行期間吧。說起我們的相識可真有點滑稽可笑,但也足見費支羅伊品德高尚。當時兩艘軍艦在裏約熱內盧停泊。我是‘阿德文丘’艦上的軍需官。受艦長的指派,我到岸上一家酒店去買紅酒,生意談成了,我便在櫃台前和老板閑聊。就在這時,從外麵進來一位穿著普通的年輕紳士,打扮很一般。我靈機一動,想找點開心,便對他說:‘喂,請你代勞一下,嚐嚐這店裏的酒,再把它的味道告訴我!’他順從地嚐了紅酒,但很快就離開了這家店鋪。這時店主才對我說:‘您知道嗎? 您請求嚐酒味的那位,就是‘貝格爾’艦艦長費支羅伊!’一聽這話,我立時嚇呆了,隻覺天旋地轉,手裏的一杯酒全灑了。當時,我以為自己前途無望了,這位受到我汙辱的大人物非報複我不可! 我膽戰心驚地回到‘阿德文丘’艦,等待著災難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