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北極光下
一
德國國家科學考察船“萊茵號”驅逐艦,載著北極探險隊, 駛進了風暴肆虐的冰雪王國 —— 北冰洋。
北冰洋地處北半球最北部, 正對北鬥七星,是一個以北極為中心,並為歐亞及北美大陸所環抱的海洋,很像半封閉的地中海。它通過挪威海、格陵蘭海、加拿大北極群島和巴芬灣同大西洋相接,並從狹窄的白令海峽溝通了太平洋。按其地理特點,北冰洋可分為北歐海域和北極海域。
“萊茵號”就是由北歐海域駛向北極海域的。
夏天的北歐海域出現了少有的平靜。偶爾漂過的冰山就像穿著銀色外套的水怪,變幻著萬千姿態,在海流的推動下,緩緩地向前滑行。
“萊茵號”穿行在冰山之間,堅定地向地球的最北端 —— 北極挺進!
在這艘戰艦上,載著由德國氣象科學家魏格納教授率領的探險隊。
此時,魏格納站在甲板上,注目北方。他個子不高,中等身材,精悍結實;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雙唇襯出他剛毅、莊重的神情。
此刻,他迎著略帶鹹味的海風,回首著往事:
那是1907 年冬天,教授完成了首次北極探險,從格陵蘭島回到漢堡後就病倒了。兩年多的極地生活, 使他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在世界著名氣象學家柯本(他的嶽父)的勸阻下,魏格納停止了工作,住進了英佳醫院。
魏格納教授是一個不聽話的患者。在病榻上,他繼續工作,趕寫大氣熱力學教材。一天中午,他銳利的目光落在病室的牆壁上。一幅彩邊裝飾的世界地圖,像磁石一樣緊緊地吸引了他。他驚奇地發現,大西洋兩岸的輪廓是如此的相對應, 特別是巴西東端的直角突出部分,與非洲西岸呈直角凹進的幾內亞灣非常吻合。自此以南,巴西海岸每一個突出部分,都恰好和非洲西岸同樣形狀的海灣相合;相反,巴西海岸每有一個海灣,非洲方麵就有相應的突出部分。看著看著,一個新奇大膽的設想閃電般地掠過魏格納的心頭。他激動地一躍而起,撲到地圖前反複端詳,最後終於悟出了什麼。他走出病室,奔向草坪,登上涼亭,麵對滾滾西流的易北河水,自己問自己:“難道,這是大陸在漂移嗎?”
三十年過去了,教授已年過半百,但他沒有一天中斷過對這一設想的研究。他明白,從年齡上來說,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他懷著巨大的熱望和無與倫比的毅力,三闖北極……
教授深沉的目光落在一塊桌麵形冰山上。一隻灰黃色的海豹伏在上麵,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艦上的隊員們。
隊員們喊著、叫著,揮動著手臂,但海豹卻像釘在了冰山上,紋絲不動,靜靜地從艦旁漂過。
海豹激起了教授的興致。他回到艙內,給隊員們講起他過去捕捉海牛的故事。
“1909 年,在南美洲,”教授說道,“距離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七十千米的西瓦爾圖村,是當地土著居民的樂園。村子東臨大西洋,北靠巴拉那河。那兒有繁茂的原始森林、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碧波蕩漾的淡水湖泊,以及成群結隊的野生動物,我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從法蘭克福城趕到那兒,和那兒的土著生活在一塊兒。
“記得一個初春的上午,陽光明媚,萬裏無雲。我和兩位土著出海打魚,我用力劃著槳,船像箭一樣朝阿爾拉海灣駛去。突然,在船的右前方不遠處湧起一道水浪,一條灰色的東西露出水麵,隻見一個土著一揮手,一道白光刺向水流。頓時,紅色湧出海麵。我情不自禁地喊:‘海牛!’
“我萬萬沒想到,在南美洲能發現隻在非洲淺海區才有的海牛。我驚喜若狂,縱身跳進大海,向海牛遊去。”
坐在教授身旁一名叫麥克勞思的隊員不解地搶過話頭:“它很珍貴嗎?”
“無價之寶!這個東西對於我論證南美洲和非洲曾是一塊大陸的觀點,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因為生物學關於物種起源的單祖論觀點認為:相同的生物種不可能是在遙遠的兩個地區分別獨立地形成, 它們必定起源於某一地區,然後直接地或通過第三個地區傳播到另一個地區。而非洲和南美洲目前遠隔重洋,海牛沒有能力橫渡, 它們是怎樣由非洲傳到南美洲,或者從南美洲傳到非洲的呢?”
探險隊員尼爾基斯焦急地說:“快講您跳進海裏的情況吧!”
“我奮力遊到海牛身邊,正當我伸手捕捉它時,這家夥用寬大的尾巴,啪地一下把我打進水裏, 我在水中聽到土著們驚恐的叫聲。還好,我沒有被打暈。在水下我遊出幾米,然後鑽出海麵,這次我抓著飛叉的纜線,一直將它拖到船邊。
“那是一隻小海牛,長得像海豹,大大的眼睛怒視著我。我興奮極了, 拍拍它的腦門說:‘小家夥, 這下子你成了我論證大陸漂移的根據了。’”
隊員們都大笑起來,他的助手麥克勞思笑得最響。
夜幕拉開了,海上掀起了風浪。“萊茵號”已接近格陵蘭海。陰沉的天穹,雨絲飄零,不時變成雪花, 灑在白色的冰塊和綠色的浪尖上。教授坐在艙內,吸著煙。他又一次打開地學家凱爾的信。
親愛的魏格納教授:
我尊敬的朋友,我這封在匆忙中寫的信想必使您感興趣。我要告訴您一個驚人的消息:
幾天前,我發現了古代冰川的遺跡,隻有上帝才知道我怎麼會在這泥沙充斥的澳大利亞山發現它們。您知道,目前的澳大利亞屬於熱帶氣候,年平均溫度為27℃。在這樣的條件下是不該有大規模冰川活動的。然而,在這裏,由積雪擠壓而成的冰川, 挾持著巨大的地麵石塊,在它所經之處,刻下道道槽痕,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判斷出冰川移動的方向。
……
這封信無疑對教授有很大影響。他接到這封信後,立即動身前往澳大利亞,然後跨過印度洋,先後考察了莫桑比克和博茨瓦納。在這些地區,教授均發現了有關大陸漂移說的有力佐證 —— 古代冰川遺跡。
此時此刻,魏格納捧著這封珍藏了多年的信,對凱爾的感激之情不覺油然而生……
艦長辦公室裏傳出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那歡樂的曲調像狂風掃過艙門,吹進教授的心間。他喜歡貝多芬,崇拜他、敬仰他,佩服他偉大的毅力和人格。當樂曲進行到整個人類向天空伸出手臂, 大聲撲向歡樂的時候,教授驀地站了起來。隻聽“啪”的一聲響,一塊石頭掉在艙板上。與此同時,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麥克勞思。他彎腰拾起石頭,笑著問,這塊石頭有什麼象征意義嗎?
魏格納教授十分鄭重地說:“它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少有的舌羊齒植物化石;是我早在1909 年從南美洲兩億年前的地層中發現的。在這以前,我在非洲的烏幹達和澳大利亞的堪培拉也發現過這種植物化石,可我沒想到在南美洲會輕易地發現這種東西。因為在不同緯度、不同地區由於氣候帶不同而生長著不同植物,像苔原植物生長在寒冷的極地、茂盛的森林出自溫帶、常綠的植物生在熱帶。可是,舌羊齒植物化石卻出自不同的氣候帶。這是什麼原因呢?難道這種植物對不同的氣候有特殊的適應能力嗎?不,不是的!”
“是因為大陸漂移?”麥克勞思像猜謎一樣接過話題。
“是這樣!”教授感慨地說,“拾到這塊化石的當天夜裏,我怎麼也不能入睡。草棚外不時傳來熱帶森林低沉的轟鳴聲,古大陸的形象一直纏繞著我:南半球是什麼樣子?北半球呢?大陸為什麼要漂移呢?
“我苦苦思索,線條逐漸清楚了。對它們稍加整理, 便成了當今地學領域內的重大課題。它能解釋千百年來人們無法解釋的地質現象,推測出火山的爆發和地震的發生,推斷出不同地區的地質結構和地下礦藏;它對於人類的進步事業有著相當大的促進作用。”
麥克勞思雙眼閃著淚花,激動地說:“我懇求與您合作,做您的終生助手,把一生獻給您的事業。”
魏格納緊握著這位年輕人的手,對他表示歡迎。兩人一直談到深夜。幾十年的科學生涯都成了教授的話題: 法蘭克福成功的講演、紐約石油地質學年會遭到的圍攻、南半球地質學家歡呼雀躍的場麵、北美地球物理學家陰冷的麵孔,這一切都使得教授激動不已。
二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打得火熱的時候,地學領域內正醞釀著一場新的世界大戰。
這時候,魏格納發表了他的代表作《海陸的起源》。
大陸漂移學說從此問世了!
教授根據他多年的科學實踐,尤其是對大西洋兩岸的地層構造、古生物地理和古氣候的考察,雄辯地論證了大陸漂移學說。他認為:大約在兩億多年前,地球上現有的大陸是彼此相連的,構成了一塊超級大陸,稱為“聯合古陸”。後來,這塊超級大陸開始分裂了。美洲相對於歐洲和非洲越漂越遠,其間新生的大西洋慢慢張開。印度次大陸從南極洲長驅北上,攔腰撞到正在向東漂移的亞洲身上,大陸前緣受挫變形,逐漸隆起,形成巍峨的喜馬拉雅山脈。澳大利亞原來也在南極身邊,它啟程北上時間晚於印度,現在還在北漂途中。美洲至今仍然向西漂移,大西洋麵積正在不斷增大,相應的,美洲西岸與亞洲東岸的距離逐漸縮短,太平洋正處在收縮的過程中。
魏格納的大陸漂移學說,像狂飆席卷地學界,在全球引起極大的反響!
《彼得曼雜誌》、《科學文摘》競相刊載,各國科學雜誌紛紛予以報道。很快,《海陸的起源》英文版問世,法文版問世,日文版、俄文版、西班牙文版也相繼問世。
《海陸的起源》引起了全球轟動!
在各種學術刊物上、學術會議上、報紙雜誌上,到處都在談論大陸漂移,到處都有人慷慨陳詞。魏格納的名字也不脛而走,成了人們談論的中心。那真是激動人心的歲月。一向堅固無比的大陸,居然可以漂移,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各國地質學家紛紛發表文章,支持大陸漂移說, 都認為它是對陸橋說的強有力的否定,是投向固定論心髒的一枚重型炸彈。說它對地質學之重要,就像血液循環論對生理學、進化論、生物學一樣,是地質科學史上的一次深刻革命!
像許多新學說創立一樣,迎接魏格納教授的是一場棄舊圖新的艱苦論戰。
公元1921 年,倫敦。
魏格納教授應英國同行們的邀請,參加例行的皇家學會會議。
出席會議的有近百名英國地學界權威和許多國外地學領域的知名人士。根據會議議程,當天晚上討論了魏格納的新學說 —— 大陸漂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