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風暴(1 / 3)

黑海風暴

公元1855 年秋,西地中海貝爾格林島。

一艘熄了火的法國軍艦“探索”號,借著慣性的力量,駛向這個小島。

傍晚的太陽失去了白日的威勢,無力地向天邊滑去。霧靄沉沉的海麵上,蒸騰著渾黃的水汽,海風一吹,像煙幕一樣在艦舷旁邊繚繞。

天文學家勒威耶,一個身材修長、臉形端莊的中年人,心事重重地站在甲板上,手扶艦欄,凝視著貝爾格林島。從小島的山梁上刮過來一陣山風,一股寒意吹進他的心頭。

“瘋子,一個不可思議的傻瓜! ”水兵們的罵聲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我們不要再幹蠢事了!一個瘋子左右著我們的軍艦,我們被捉弄了!”

“回巴黎去,把傻瓜留在荒島上……”勒威耶無比痛苦地望著大海,惡毒的誹謗聲咀嚼著他的心靈,他感到周身都在痙攣。

“為什麼?為什麼要來這兒?”他責問著自己。十個月了,寶貴的時光耗費在地中海裏,最有價值的氣象情報還沒有得到,當初為什麼不想得更複雜更困難一些?

他痛苦地思索著,額頭上突起兩道青筋。一個身體瘦弱的中士從船艙裏走了出來,將一束油橄欖綠枝丟進海裏,勒威耶一驚。“你為什麼把它丟了?” 他轉身攔住了中士。

“先生,” 瘦弱的中士說,“他們與您過不去,汙蔑您,我和他們幹了一場!”

勒威耶眼圈一紅,不知說什麼才好。

“先生,您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明白,我不能讓他們欺侮您!我爸爸死於黑海風暴,您為了找到黑海風暴的根源,為了使更多的人不死於風暴,不顧海上生活的艱辛,放棄了您自己的天文學研究,可是……他們不理解您!我真恨他們!”

天文學家被中士的話深深地打動了,緊緊地握住中士的手,半晌才說出一句:

“謝謝您,泰納森!”

兩人對視無語,甲板上靜得出奇!

中士的一席話,勾起了天文學家的萬縷情思。他想到巴黎天文台,想到和他同時發現海王星的亞當斯, 想到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想到發生在兩年前的黑海風暴……

那是一個天宇高潔、微雲欲散的夜晚,他乘馬車來到凡爾賽宮接受皇帝的召見。拿破侖三世—— 路易?波拿巴臉色鐵青, 眼睛像火炭一樣紅,一見他便聲嘶力竭地叫道:

“我的黑海艦隊—— 完了,全完了!”

他被弄得莫名其妙!

一個海軍大將把他拉到一邊,沉痛地告訴他:“黑海艦隊遇難了!”

他驚呆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1853 年7 月, 沙皇俄國為了打通黑海海峽,控製地中海,進而稱霸世界,對土耳其發動了大規模侵略戰爭,殲滅了停泊在西諾普港口的土耳其艦隊,控製了黑海的製海權。英國和法國對此萬分震驚,於第二年春天正式對俄宣戰。經過六個月的戰略相持,英法艦隊在9 月底開始全麵反攻,戰事集中在黑海北岸的克裏米亞半島,軍事技術落後的沙俄艦隊被英法兩國艦隊打得落花流水,龜縮在塞瓦斯托波爾港。就在英法黑海艦隊乘勝進擊,準備一舉殲滅俄國艦隊的時候,一場意外的災難發生了。

11 月14 日,英法黑海艦隊生火起錨,準備出發。將士們摩拳擦掌,準備給俄軍艦隊以毀滅性打擊。誰知太陽突然失去了往日的光輝,化為一個亮點,天空一片茫昧。

沒多久,瞭望口的水兵向艦隊指揮官報告:西南方出現一條白亮亮的蛇線,以60節的速度向艦隊壓來。還沒等指揮官做出判斷,亮線已經逼過來了—— 原來是強暴風卷起的滔天海浪。頃刻間,海水和天空攪在一起,天昏地暗,大風掀起的海浪像一座座小山,劈頭蓋臉地朝艦隊砸來。久經海戰的將軍戰栗了,飽經滄桑的水手發抖了。狂風嘯叫著,把一艘艘護衛艦舉到空中, 然後再無情地朝戰列艦砸去。就這樣,一支裝備精良、威力無比的艦隊在狂風暴雨之中,葬身海底。

皇帝波拿巴痛心疾首,悲愴地說:

“勒威耶先生,你知道,我的艦隊是無敵的。它的不幸,不是由於沙俄的船堅炮利,也不是由於我的將士無能,而是由於黑海刮的風暴的無情。我命令你想盡辦法查清這場風暴移動的路線。你能預言肉眼看不到的海王星,難道就不能預言人人可見的風暴嗎?我要求你預言風暴!”

就這樣,他秉承法皇的旨意,開始了一項艱辛的研究——尋找黑海風暴運行的軌跡。他知道,要尋找這場風暴的軌跡,必須搜集它經過的地區的氣象情報。因為風暴經過的地區是個未知數,所以必須在一個十分廣大的地域裏搜集氣象資料,包括西歐、中歐、南歐以及北非。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完成它要花極大的精力。他經過苦苦思索, 終於叩響了黑海風暴的門扉。

他給歐洲十七個國家的氣象學家寫了兩百多封信,請他們報告黑海艦隊覆滅(1854 年11 月14 日)前後五天當地的氣象情報,諸如溫度、濕度、氣壓、風向等。然後,他繪了一張大地圖,隻要把各國氣象學家寄來的氣象資料標在地圖上麵,就能形象地看出各個地區的天氣形勢,推測出黑海風暴運行的軌跡。

當他將信發出後,突然發現:沒有地中海的氣象資料,一份也沒有。地中海是一片廣闊的地域,沒有那裏的資料,研究是無法進行的。

經過再三考慮,他鄭重地求助於拿破侖三世。波拿巴當即下了一道手諭:“命令海軍派一艘輕型軍艦到地中海搜集氣象情報,勒威耶隨艦前往。”

就這樣,他來到地中海,在世界上最大的內海裏遊弋了十個月,搜集了大量可貴的氣象資料。與此同時,馬耳他海軍部還轉來了歐洲各國氣象學家的來信。這些都表明:做出結論的條件就要成熟了。唯一缺少的就是西地中海的氣象資料,哪怕有一份也好。

就在這時,艦長迫於糧食的不足和水兵的壓力,下令停止搜索,準備返航。勒威耶堅持己見, 可固執的羅鈦艦長卻像密封的鐵罐一樣,一句話也聽不進去,而水兵們對長期的海上生活也早就厭倦了。任憑勒威耶怎樣解釋,得到的隻有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