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命禮讚
在大漠戈壁裏,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另外一麵。倔強的駱駝草,靜靜地在貧瘠的土地上默默生活著。駱駝刺和胡楊、紅柳被譽為沙漠戈壁的“三寶”。駱駝草,因其渾身長著長長的硬刺,人們更習慣叫它駱駝刺。它是大漠戈壁中駱駝的重要食物。駱駝尋找著它,盡情地啃食它,它枝條上的每一片細小綠葉都成為駱駝們生命之水的源泉。而駱駝草卻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就如自己的生命本該這樣。除此之外,烈日的曝曬,狂風和沙塵暴的蹂躪,幹燥無雨的環境,幾乎使它身處絕境,但即便如此,它依然在為自己生命的延續默默地與嚴酷的大自然抗爭著。為自己的那點綠色,為黃沙戈壁中的那點生機。確實,如果大漠中沒有了這點綠色,那將是一種什麼感受呢?據當地人說,駱駝草的根係十分發達,而且它儲存水份的能力堪稱驚人,如果一叢駱駝草在春天雨季裏吸足了水份,這蘊藏在自身的水份可供這一叢駱駝草一年的生命之需,所以它能在這種惡劣幹旱的環境裏生長。這實在讓我們驚歎不已。
我看到我的腳下有很多看上去已經毫無生機的植物在風沙中瑟瑟搖曳。牧民告訴我,你別看它們這樣了,其實它沒有死,它的生命還在延續。它就像一個在艱苦跋涉後想小憩一下的行者,正靜靜地歇息,一旦有幾滴雨水滋潤,它很快又會恢複生機,給這大漠帶來生命的奇跡。在這裏,嚴酷的大自然給很多植物造就了一種頑強堅韌的性格,它們把根深深地紮在大漠地下,向下延伸,向下延伸,有的根須甚至長達十幾米,這是對生命的渴望啊!這是要竭盡全力在深深的地下尋找到滋潤自己生命的泉源,用它來染綠自己的生命,譜寫一曲大漠生命之歌。
台灣女作家龍應台在一篇文章裏,介紹了一種長於以色列的沙漠玫瑰,這個沙漠玫瑰其實是一種地衣,有點像鬆枝的形狀。當它失去水分時就枯萎了,給人一種沒有生命的外在特征,但是你把它整個泡在水中,七八天後它又會複活,成為生機勃勃的一團綠色;如果再把水拿掉,它又會漸漸幹枯。如果把它放在那裏一年兩年,然後哪一天再將它泡在水裏,它又會複活。在龍先生的價值判斷裏,這沙漠玫瑰的美是驚天動地的,它的複活過程就是宇宙洪荒初始的驚駭演出。龍先生是從哲學高度來看待這大漠中的植物,而我更是從生命的角度來看待它們的頑強。記得在海南也看到一種植物,隻要有沙的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它,綠色的葉子厚厚實實,開著紅紅的花朵,不管南國海疆的陽光是多麼火辣,不管沙灘是多麼貧瘠,它都頑強地在那裏生長,展示著自己生命的燦爛。而今,看見荒涼大漠中的這些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植物,我才感覺到它更值得我去讚歎。我們過去總喜歡讚美那些高山大川中的青鬆翠柏,不錯,那是值得謳歌的,但到了沙漠以後我才覺得這大漠中的一草一木更值得謳歌和讚歎,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在這樣貧瘠的土地上,這些植物雖然沒有青鬆翠柏那樣枝繁葉茂,參天入雲,甚至就那麼一兩片細小的葉子匍匐在地;然而,它們卻是在用自己柔弱的身軀與嚴酷的自然環境抗爭,默默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生命的活力,它們生命的價值確實讓我們為之驕傲。
在茫茫大漠,一些地方的地名甚至是用植物的數量來命名的,例如著名的“九棵樹”,那是人們都要去的地方,初聽以為那裏一定很美很美,但當我們去了那裏,才發現就是無邊黃沙之中有九棵不算很大卻傲然直立的樹。我數了數,實際隻有八棵,另一棵據說已經死去了。但我發現有人又在那死去的樹旁種上了一棵小樹。這九棵樹現在就在一條公路的邊上。我想在這公路還沒有修成的時候,也許這九棵樹是多麼引人注目啊,它就是人們心中的一個路標。當人們在沙漠裏長途跋涉,精疲力竭的時候,突然看見無邊無際的黃沙之中有這麼幾棵樹伸著綠色的臂膀歡迎著他們時,那是多麼讓人激動與興奮啊,或許這一身的旅途疲憊早已煙消雲散了。九棵樹,就成了沙漠路人的路標和希望,成了生命力的象征,自然也成了人們膜拜的對象。
在大沙漠裏還生長著一種灌木,叫沙棘,這種植物在我們內地也有,但是大漠中的沙棘更讓我喜愛。這沙棘在茫茫的沙海裏,到了秋天便結滿紫紅色的小果子,在陽光下晶瑩透明。當地的人說,這是一種很好的野生水果,甜中略帶酸味。當長途跋涉的行人在沙漠裏口渴至極,無處尋水時,要是能找到這麼一棵沙棘,那簡直無異是上蒼賜給了他以甘露。有這樣一個傳說,公元1200年,成吉思汗率兵遠征赤峰,由於氣候等環境條件十分惡劣,很多士兵疾病纏身,食欲不振,幾乎失去戰鬥力,戰馬也因過度奔馳而勞累疲軟,吃不下糧草體力大減。據說道家宗師丘處機從唐朝醫書《月王藥珍》記載中了解到,沙棘能增強體力,開胃舒腸,飲食爽口,促進消化的功能,於是根據當地豐富的沙棘資源及時向成吉思汗開出了一種以沙棘為主的藥方,建議眾將服用,並用沙棘的果、葉喂馬。不久,士兵們的疾病很快痊愈,食欲大增,身體強壯。而戰馬更是把糧草吃得幹幹淨淨,奔馳如常。成吉思汗便視沙棘為“長生天”賜給的靈丹妙藥,將其命名為“開胃健脾長壽果”和“聖果”。讓禦醫用沙棘調製成強身健體的藥丸。每次征戰隨身攜帶。有人說,成吉思汗年過六旬仍能彎弓射雕,與他長期食用沙棘分不開。沙棘也因其抵禦疾病、強身健體的特殊功效,而在蒙古民族中代代相傳,成為成吉思汗子孫們常用的食品和保健品。很幸運,就在九棵樹,我們居然在公路邊尋到了這麼幾棵沙棘,大家歡叫著下車直奔而去,大把大把地摘下來放在口中,果然不假,那甜味是那樣的純正,特別是那玲瓏剔透的顏色,更是讓我不忍采摘,拿出相機拍了個夠。
更讓我驚歎的是,在如此荒涼的環境裏,居然還有很多的牧民在這裏快樂地生活著,人生命的頑強令我感慨萬分。在巴丹湖紮營的那天晚上,入夜,當地的牧民燒起了篝火,愛熱鬧的朋友們都到一邊喝酒唱歌講段子去了,我獨自坐在篝火邊與一位專門開車接送沙漠遊客的司機老楊談起沙漠。老楊是本地人,他告訴我,在這大漠深處還有很多的人生活著。他們祖祖輩輩就住在這沙窩子裏,不願意離開。政府也曾動員他們搬到沙漠外邊去,他們卻不願意。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更是死活不肯。盡管風沙連天,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與黃沙為伴的生活,到了外麵反而不適應,即使搬走了,有些又跑回來。老楊告訴我,在這大漠深處還有四十多戶牧民人家,隨著沙漠旅遊資源的開發,現在到沙漠來的人越來越多,這些牧民視沙漠為自己的聚寶盆。我想起下午我曾在巴丹湖畔的蘆葦叢邊見到過兩位年輕人,他們是兩兄弟,一位在內蒙古師大讀書,一位在內蒙古高等職業技術學院讀書。放暑假了,他們從喧囂的城市又回到自己從小生活的沙漠裏來。我見到他們時,他們正從湖邊將一叢叢蘆葦割下來堆成堆。我問這蘆葦割下來幹啥用,他們說存放到冬季喂羊。老楊聽我說起他們,告訴我,你可別小瞧這裏的人,他們都不窮,很富有。你說的那家人,家裏就有幾十頭駱駝,還有幾百隻羊。這些牧民有時自己忙活不過來,就雇工為他們放羊放駱駝。我聽了感慨不已,說,在這裏生活,水的問題怎麼解決?司機說,你完全不會想到吧,就在這沙漠下麵,有很多的地下水。它們來自哪裏,說不清楚,但是多數人認為這水就是祁連山上的雪水融化後進入地下河流。確實如此,下午登沙山,在山頂放眼四望,眼前就有幾個大小不等的湖泊分布在高高的沙山之間。湖泊周圍還生長著許多細小的蘆葦。說它細小是因為與我們內地的蘆葦相比,這裏的蘆葦不高,幹和葉子都很纖弱,這與沙漠的環境無疑有關。同行的當地朋友告訴我,不要看這些湖泊相鄰很近,隻有我們紮營那裏的巴丹湖是淡水湖,其餘幾乎都是鹹水湖。我有些詫異,上帝真是了不得,竟把咫尺之間這些湖水的味道調製得這樣神奇,這是我壓根沒想到的。就在這鹽湖上聚集了許多的水鳥,它們時而從水麵掠起,在湖上飛來飛去,時而又落在湖麵,自在地漂遊。當地人說,這些鳥現在還不多,過一段時間就多起來了,或許是遷徙的季節吧。鳥兒,給了這大漠以生機,也讓我想到了生命的倔強。有同伴說,淩晨時分,他們聽見湖邊有什麼動物在跑來跑去,鑽出帳篷一看,嗬,原來是一群大大小小的駱駝在湖邊飲水。同行的朋友熟悉這裏,他告訴我,這湖麵也在縮小,原先這湖岸並不是眼下我們站的位置,我們的腳下當初實際是湖心,那時的湖麵比這大多了,但是沙丘在不斷遷移,遷移的沙丘讓這湖麵漸漸縮小了。我很擔心,要是有一天這沙丘把這湖給填了怎麼辦呢。或許地理環境的變化又會有另一種景象出現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鑽出了帳篷,踏著厚厚的沙路去尋找昨天遇見的兩個小夥子的家。走到那家門前,才發現這是一戶極普通又不一般的牧民。紅磚砌成的房屋,大大小小有十來間,或許是房子裏太熱,他們就在房前的空壩裏搭上一個簡易的床台,掛上一個大蚊帳,露宿於外。院壩裏是一口封閉式的機井,輕輕用手一壓手把,甜甜的井水就流了出來,這印證了昨晚老楊給我講的話,這裏真的有豐富的地下水。牧民家裏的電視還在播放著新聞,電從何而來呀?他們說靠太陽能。果然,就在房屋一側,一個太陽能采集板安放在那裏。而這裏的電視節目也是靠一個小型衛星信號接收器轉播,幾部摩托車停放在院子裏,這都說明,這家人確實不錯,家裏用羊糞塊砌成的羊欄裏,沒有一隻羊。主人說,羊和駱駝都在山上。從規模看,真是有不少的牲畜。我看了他們的廚房,灶膛裏燃燒著的是曬幹的駱駝糞,他們的早餐很簡單:奶茶,菜幹,然後就是烙餅。我對他們的烙餅很感興趣,要了一張他們剛從鍋子裏烙出來的熱熱的烙餅,帶回來給朋友們一嚐,大家都說好吃,很香。我想這是肯定的,沙漠人家祖祖輩輩就這樣過來,那還有不香的。
第二天,我在當地的地質博物館裏查了查資料,果然,在巴丹吉林沙漠裏大大小小的湖泊有144個。博物館的介紹證實了巴丹吉林沙漠湖泊和沙漠交織的原因是距離巴丹吉林沙漠西南500公裏處的祁連山雪水通過地層深處的斷層進入了沙漠,巴丹吉林沙漠每年可能增加5億立方米的地下水。盡管這裏降水量這麼少,水的年蒸發量又那麼大,這是形成如此眾多湖泊的關鍵原因。 尤其是巴丹吉林沙漠的地質結構很特別,係黏土結構,因此比較容易儲存地下水。而地下有水,地麵的沙丘就有水氣,所以沙丘的質地就比較硬,也就形成了我們見到的高大陡峭的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