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馬念見到阿雲脖子上手臂上難以遮掩的點點青紫,認為自己的父親慘無人道地折磨了阿雲,於是憤而帶著阿雲以上香名義偷偷離府,他在宮裏向何英打探到阿一的所在,而阿雲思念阿一,於是收拾了小包袱與司馬念一同到了鳳城……
“就是這樣?”阿一眨眨眼睛,問。
阿雲點頭,“嗯,就是這樣而已。”
“他會把我的金粟園夷為平地的。”阿一苦著臉說。
“他敢?”阿雲撇撇嘴說,“阿一,我餓了,有東西吃嗎?”
阿一連忙讓人上點心,阿雲胃口很好,可是往嘴裏才塞了幾塊,忽然皺眉撫著胸口,然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阿一大驚,連忙給她拍著背順氣,一邊馬上讓人去請景時彥來給阿雲看看。
景時彥把完脈後,瞅瞅阿一,又看看阿雲的肚子,再忿忿地盯了阿一一眼,道:“侄孫媳婦,你那肚子怎地半點消息都無?司馬燁那個兔崽子,怎麼比得上我的侄孫好?可是人家又要當爹了……”
“你說誰要當爹了?”一個深沉的男聲響起。
“司馬燁啊,人品不怎麼樣運氣偏生好,真是的,真是的……”景時彥沒好氣地說,大腦凝滯了幾秒後回頭一看,一身蘭色錦袍氣宇軒昂的司馬燁正站在他身後,嘴角微揚,眼睛卻幽幽地瞅著貴妃榻上斜臥著臉色青白的阿雲。
景時彥拉著阿一就往外走,氣呼呼地說:“我跟你去說說那臭小子,怎地在床底之事上就這麼弱?比不上誰也不能比不上司馬燁那混小子啊!”
阿一一臉黑線,遠遠地見景淵在後院的菜畦上捋起衣袖和褲腿正在除草,司馬念正拿著勺子給菜澆水,景淵彎著腰見身前景時彥站著,正想抬頭便吃了一個栗鑿,景時彥道:“就會種菜釣魚逗鳥,也不曉得好好為了老頭的曾侄孫努力!念哥兒,”他俯身對司馬念小聲笑道:“你爹爹府中可有藏了鹿鞭馬鞭虎鞭之類的?下回來這裏,可要記得帶上些大補丸或是十全酒之類的,尤其是你那壞水老爹常吃的……”
阿一窘,景淵拍去手上泥塵,無聲地拉過阿一,從正在對司馬念碎碎念的景時彥老頭身後無聲無息地遁走。
第二年桃花開的時候,阿雲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小郡主,司馬燁擺了一個月的滿月流水席。阿一到了建業去看阿雲,無意間在席間聽說虞皇後本家那才子虞銘自從未婚妻去世後性情大變,不但酗酒不思進取,竟然還在月前強娶一拋頭露麵開酒肆的女子過門,而且這女子還是成過親的寡婦,不過是模樣長得跟死去的蘇宛有點相像罷了。氣得虞家跟他斷絕了關係,虞銘倒也無所謂,聽說十日前便帶著新婦和便宜小舅子離開了建業,到安陽孟家溪去了。
喝過滿月酒後阿一覺得自己一定是吃撐了,一看見肥膩的東西就捂著嘴走開。這天早晨景時彥給她把完脈後就坐著發呆,阿一問什麼似乎都聽不見,於是她幹脆就到院子裏散步去了。見到丫頭們的風箏斷了線掛在樹梢,她當下脫了鞋子爬到樹上去把風箏取下來扔回給丫頭們,樹很高,可以看見整個金粟園的景色,她坐在梢頭忽然就不想動了,抬頭看著天上的絲絲流雲,隻覺愜意之極,胸口的煩悶感也消褪了不少。
忽而見景淵大步走來,臉色鐵青,開口喚她偏又小心翼翼不帶一絲責備,若是平日早就發飆了。她看著自家夫君那雙湛黑湛黑的桃花眼,想著這人怎地生得這般好看,早上給她梳發時就是映在銅鏡裏也顯得綽約多姿……
“阿一,下來,”景淵深深吸了口氣,“乖,我不生氣,你好好下來好不好?”
“你上來。”阿一笑了,拍拍身旁的樹幹,“陪我坐。”
“我不會爬樹,”景淵投降了,“我讓廚房做你最愛吃的點心好不好?你下來,我陪你去吃。”
“你上來,”阿一道,笑得更燦爛,“上來陪我吃,你總有辦法的。”
景淵臉色鐵青了兩分,卻又忍住氣不發作,讓人扛了一梯子來,他順著梯子有驚無險地爬到了樹上坐到了阿一身旁。
“看我呆會兒怎麼收拾你!”他咬牙切齒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看風景啊,”阿一笑著抱過他的手臂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風景有什麼好看?”他餘怒未消。
“這風景中有你。”她說,“你到我身邊來,便是最美的風景。”
堵住胸口的那道悶氣無端消釋一空,景淵攬緊了她,在她耳邊說:“笨女人,讓你天天看,看到我白發蒼蒼又如何?你現在先隨我下去,傷了我無所謂,傷了我的閨女,我跟你急。”
阿一愕然,景淵捏捏她的鼻子笑道:“怎麼?傻瓜了?”
“我要當娘了嗎?”她呆呆的問景淵。
“嗯。”
“像阿雲那樣?”
“嗯。”
日子過得很快,木秀繁陰,風霜高潔,水落石出,初冬第一場小雪下起來時,阿一腆著個大肚子,推開窗,伸手去接那輕的像飛絮的雪花。燭火昏黃,景淵給她披上厚厚的狐毛披風,往她手上塞了個手爐,摟著她的肩柔聲道:“阿一,下雪了。明早我給你堆個雪人好不好?”
“我不要,你上次堆的那個太醜,怎麼看都不像我。”
“杏眼桃腮柳葉眉,冰肌玉骨笑靨生,這回堆的一定像……”
“如果不像呢?”她問。
“如果不像,以後閨房之事便由你作主,如何?”
“作主?我願意哪天就哪天?”她笑。
“非也非也,”他也笑道,“上還是下,隨你挑;輕還是重,隨你要,如何?”
“色胚!騙子!”她罵道,眼中含羞帶笑。
景淵大笑,摟過她坐在羅漢榻上,在她耳邊輕輕柔柔地喚她道:“阿一——”
“嗯?”
“我真是喜歡透你了。”
“我知道。”她一點也不謙虛地答道。
“你知道?”
“你說要我給你生個女兒,像你一樣的好看,像我一樣的迷糊。”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女兒像你一樣迷糊了?”
“你常說我可愛,我想了想,情人眼裏出西施,我哪裏可愛了,頂多是迷糊而已。於是便明了,你使喜歡我的迷糊。”
“我什麼時候喜歡你的迷糊了……”他氣忿。
“你就是喜歡……”她堅持道。
“是啊,我就是喜歡,”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又緊了緊抱著她的手臂,“就當我喜歡好了,迷糊的小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