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日在山上的景淵筒子哪裏想到,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阿一已經遠非那個躲在過竹軒噤若寒蟬、對著他為美色所惑半句謊都說不出口的小尼姑了。猶自心底喜滋滋覺得小尼姑言聽計從無限溫順,不想這回著實栽了個大筋鬥。
講誠信的阿一後來的確把討厭的小貴子送人了,不過是送給景老頭子;也的確把金粟園賣了,以三錢銀子的價格同樣賣給了景老頭子;的確也沒有在難過的時候去找司馬弘,不過逢年過節她非常高興的時候都會畫幾副歪歪扭扭的畫送給司馬弘。
因此,景老頭子帶著一家人興高采烈浩浩蕩蕩地搬進了金粟園,天天早上提著小貴子穿街過巷出入茶樓食肆,任憑那聒噪的鸚哥兒學得滿口市井俚俗話語,回府後嘰嘰喳喳滋擾不停。再加上環兒閑來無事經常跑到景老頭子的院子裏和鬱離碎嘴,兩人一鳥笑聲喧天牆裏牆外的人都被吵了煩透心。
景淵這天本在自己的院子裏看書,銀杏樹下放一張貴妃藤椅,躺著看著朦朦朧朧間正要入寐時,忽然聽得環兒在院門外驚喜地大叫道:“郡主,郡主,小貴子會唱歌兒了!您出來瞧瞧,瞧瞧!”
景淵登時被驚醒,心肝兒一起一落跳得難受。
“環兒小聲點,小貴子那麼聰明,小心它小氣了呆會兒不肯唱!”鬱離笑著附和道。
“小貴子真逗人喜歡,早知道我也買隻這樣的鳥送人,那人怕是也會像那位喜歡郡主一樣喜歡我!”環兒美滋滋地說。
那撲騰著的心肝忽然悶住了一口氣,景淵惱怒不已地坐起身來。
“我明日買一隻送給你好不好?”鬱離靦腆地說,“我保準買到比小貴子更好更靈精的!”
“真的?”
鬱離還未回答,景勉冷冰冰的聲音便響起:“滾——再在此滋擾,休怪我把這什麼鳥給哢嚓了!”
於是二人一鳥抱頭鼠竄,景淵淡淡的目光掃過走進來的臉色黑沉而不自知的景勉,良心發現自己過去這麼多年來好像從沒為景勉做過點什麼,於是揉揉太陽穴對景勉說:“聽說這鳥喜歡吃蟲子?這天氣熱得呀,可別吃拉了肚子才好。”
景勉恍然大悟之際不忘記對他的主子沉著點頭,領命而去。
第二天來報,小貴子那饞嘴鬼果然饑不擇食,沾著瀉藥的蟲子一條不剩全送了去見閻王。
剩下的事便是等著小貴子也去見閻王,所以說小貴子啊,莫殺生,莫殺生,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於是小貴子沉寂了兩日,正當景淵午睡也不忘嘴角掛笑時,景勉來報說是景老神醫發飆把小貴子灌藥灌好了,景淵沒想到自家叔公連獸醫也能勝任,當下便鬱悶了,也不得不承認殺鳥的確要靠“天時地利的人和”,哪怕一個微小的因素都不能漏算啊!
不過人要對付一隻鳥,總不會沒有辦法的,火攻水攻色誘利誘……三十六計在那裏擺著呢!
據說小貴子齋戒了兩日後不要說看見蟲子,就是見到蠕動的或是有肉的物體都會兩眼發光,撐開嘶啞的喉嚨叫上那麼一兩聲。於是景淵便提醒景勉,就算是一條再弱小的蟲子,都會有“害群之馬”的存在,“害群之馬”固然難找,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愁沒有呢?
景勉的嘴角抽了抽,他想起以前在桑樹榆樹上見過的渾身長毛身子一節節炫著又黃又紅的邪惡顏色的蟲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月黑風高夜,無人殺鳥時。
一隻罪惡的黑手掀開鳥籠子上的布,手腳麻利地打開籠子取出小瓷碗,頭皮發麻地往裏麵倒了幾大條張牙舞爪的毛毛蟲,驚醒了夜寐不安的小貴子,當即發出一陣心慌氣短的嚎叫!
第二天,景勉等著小貴子暴斃而亡的消息時,傳來的卻是環兒喂小貴子時不小心被毒毛蟲蟄了,景勉臉色變了變對景淵說了聲“我去看看”連禮都沒行就跑掉了,急得跟米荒時衝上大街搶購的人一樣。
景淵眯了眯眼睛,心想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鳥命怎麼就這般頑桀?